第五章:峰回路转 三、往事如风(1 / 1)
莫孤鸿见于冰泉不再吃肉,嘿嘿笑了一声,道:“小妹子,可是烤的不甚中吃么?唉!寒雨孤峰,能打到几只鸟来用也算不错了,将就着用吧!想当年,我和二弟在大漠中数日不饮不食,那滋味才叫难熬哩……”莫孤鸿还待再说什么,却见于冰泉竟摇了摇头,眼角隐隐有泪光闪动。
莫孤鸿见于冰泉摇头落泪,仔细回想于冰泉的种种行为,均是透着怪异,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脑海里仍是乱糟糟的一团麻,理不出一点头绪,心头藏了无数疑问,百思不得其解。
莫孤鸿想了半天,接连问了于冰泉几个问题,什么是不是怨恨自己?是不是想家了?是不是伤口疼了?于冰泉只是摇头不答,弄得一纵横西北数载的大盗亦是手足无措。
莫孤鸿问的几个问题,见于冰泉只是摇头,心头不耐,不禁怒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把老子惹火了,将你丢下山去,省的这样问的心烦!”说这句话,心下忽觉一阵歉疚,暗道:“我何必跟小姑娘一般见识?那样我岂不是更是对不住人家?”想到这里,忙又道:“小妹子,你好歹说上两句话啊!这荒山孤洞,雨夜难熬,若是守着你这么个假哑巴,岂不是无趣的紧?唉!早知这样,我还不如不去招惹你的好,死便死了,省的生这鸟气!”
于冰泉见莫孤鸿一会怒一会气,又听他说话极是有趣,不由“哧”的一下笑出声来,眼泪却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于冰泉假意抚头发之际擦了擦眼泪,道:“我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莫孤鸿听于冰泉终于说出话来,又开口问自己,进忙应道:“江湖称我兄弟为黑白双煞,是以服色来分,我便是白煞。西北甘凉道上人们称我莫老大,泰山派那帮狗杂碎开始称我为莫大侠,到后来称老子狗贼。呸呸呸!直娘贼的,我哪里是甚大侠?大盗、大匪还差不多,如何称呼我,随你高兴吧!”
于冰泉见莫孤鸿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样凶恶,暗道:“这人面上虽看似甚恶,心肠倒也还不算太坏,又是给我治伤,又让我吃他烤的石鸡。”想到这里,心下对莫孤鸿的恨意已然去了大半。
于冰泉道:“既然这样,我便称你一声莫老大吧!”沉吟了一下又道:“泰山派在江湖上是由来已久的名门正派,他们这班追杀于你,定然是你不好!”
方说到这里,莫孤鸿却“呸”的一声,吐了口唾沫,骂道:“去他妈的名门正派吧!我们兄弟虽是盗匪自居,却也从未做过昧了良心的坏事,在甘凉一带,从未劫夺过寻常百姓,抢得不是富商,便是豪吏,也比泰山派那帮狗杂碎强上万倍!哼!满口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泰山派名门不假,但绝不是正派……”
于冰泉听莫孤鸿将泰山派说的一文不值,骂的狗血喷头,不禁嗤之以鼻,又道:“算了吧!定然是你与泰山派结下梁子,才会将泰山派说的一文不值,若真像你说的那样,为何在江湖上少闻泰山派劣迹?”
莫孤鸿脸色一正,道:“江湖上?小妹子,你才多大年纪,便一口一个江湖,你可知江湖是何意思?”于冰泉不由一愣,奇道:“江湖自然便是天下了,哪里又有什么意思?”
莫孤鸿冷笑了一声,道:“江湖便是五湖四海,天下各地,三教九流,一个大染缸。江湖上说话一半真一半假,又哪里能全信了?好比我只抢了十两黄金,有一人看见了便会向下一个人说我抢了百两,再传下去便会是千两万两如此以讹传讹,谁晓得最后会变成什么。”
说到这里,莫孤鸿顿了一下又道:“好话坏话俱是一般,江湖上的传言又有谁肯当真?”于冰泉撇嘴道:“找你这般说法,江湖上的名门大派定然都是一无是处了!”
莫孤鸿摸了摸头道:“那倒也不是,就拿泰山派来说吧,泰山派创派已有数百年之久,曾经出过不少真英雄真豪杰,可这些年泰山派却是一路下坡、日渐衰败了。特别是传到现今掌门玉隐那老牛鼻子手里,泰山派更是每况愈下,派内弟子鱼目混珠。龙蛇混杂。照此下去,泰山一派迟早要毁在玉隐那老牛鼻子手里。”
于冰泉沉默半晌,问道:“莫老大,你是因何与泰山派众人结下梁子呢?”
莫孤鸿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当从一年之前说起,一年前……”方说到这里,莫孤鸿突地打住话头,脸色刷的一变,厉声道:“小女娃儿!你年纪幼小,根基功夫扎的却是牢固之极,你师父是谁?”不愧为盗匪,脸色说变就变,声色俱厉。
于冰泉愣了一下,脸上并无惊惶之色,缓缓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师傅,我的功夫是爹爹教的!”说完这话,暗自想起于隐城教她练功的点点滴滴,眼圈儿不由红了。
莫孤鸿脸色稍和,仍是冷冷道:“你爹爹?你爹爹是谁?出自何门何派?”于冰泉摇了摇头,默然无语。莫孤鸿又道:“你爹爹现在何处?为何不与你一起?”于冰泉心下本就难过,再听莫孤鸿如此一问,鼻子不由自主的一酸,再也忍不住心中委屈,无声落下泪来。
莫孤鸿是何等样人,见于冰泉一语不发落泪抽泣,料知这小女孩的父亲多半惨遭不幸,当下叹了口气,便不再言语。过得良久,于冰泉止住抽泣,呆呆望着火堆出起神来。
长夜说来便来,仿佛就是在眨眼间,天空便变的一片漆黑。莫孤鸿和于冰泉半晌无语,俱是一般望着火堆发呆,耳听洞外冬雨沙沙依旧不停,均感百般无聊,各想自己心事。忽的,二人鼻中问到一股脚臭之味,似是甚东西被火燃着了一般。
莫孤鸿一愣神,手腕一抖,将松枝上烤的几只鸟雀抛出了洞外。却是二人各想心事,浑然无知无觉,直待那火上烤的石鸡熟透了,又被火烤干、烤焦,冒起条条青烟,方回过神来。
莫孤鸿自我解嘲的嘿嘿干笑两声,道:“小妹子,这些石鸡都烤糊了,我重新烤过便是。”说着又从地上捡起一只石鸡穿到松枝上。
于冰泉摇了摇头,道:“莫老大,不用了。你看,我连着半只还没用完呢!”说完这话,晃了晃手中的半只石鸡,叹了口气。
莫孤鸿见于冰泉不是流泪便是唉声叹气,不由皱了皱眉头,道:“小妹子!你有甚心事?小小年纪整日价唉声叹气,愁眉苦脸,这样下去岂不愁死?今日你我俱都累了,养好身子要紧,早点休息吧!”说完这话,竟不在多说一字,往火堆里添了些松枝,靠着石壁眯上了眼睛。
于冰泉一日一夜间不眠不休,身上又中了飞刀,失血颇多,也深感困乏,自想了会儿心事,倦意上头,不大会功夫便沉沉睡去。
一场冬雨,洗尽了纤埃微雾,寒冬的长空更显澄澈清朗。天亮时分,那冬雨犹自未停,仍是凄凄沥沥下个不停。于冰泉从梦中醒来,却是不见莫孤鸿身影,只余自己的蓝布包袱放在地上。
于冰泉拾起包袱,以为莫孤鸿抛下自己独自下山了,心头不禁咯噔一声,奔到洞口,只见洞外寒雨细细,雾气蒙蒙,洞外石壁更见滑不溜足,几无立锥之地,不由悲从心起,险些哭出声来。
正跺脚的功夫,忽见树枝粗壮的松柏枝从崖顶落下,噼噼啪啪的落在洞口外那几株松树上。那些松柏枝下坠之力登时一缓,继而被几株松树的枝条挂住,在洞口前上下晃动不休。于冰泉正纳闷间,只见蒙蒙烟雨中,一道白影顺峰而下,那人背负乌鞘长剑,身材枯瘦,正是莫孤鸿。
于冰泉心下一惊一喜,仿似突见亲人似的,眼泪不由自主夺目而出,她情知不妥,忙抹干了眼泪,退回了洞中。
莫孤鸿在洞口立住身子,甩出绳索,将几枝松柏枝拖进了山洞。有一枝松树过于粗壮,拉进一半,便卡住了洞口。莫孤鸿心下一喜,不再拖它,任那松枝堵住洞口。在外看去,仿似一株松树生在此处一般,非有人触动,绝难发现此处别有洞天。
莫孤鸿将那些松柏枝一一劈断,生起火堆,自在火上烤起了不知从哪里打到的野鸡。莫孤鸿见于冰泉双眼微红,以为她仍未睡醒,笑道:“小妹子,吵了你的觉么?”
于冰泉见莫孤鸿面色和善,心下略生歉疚:“我以为他定然抛下我独自下山了,那成想是找食物去了。”当下摇了摇头,道:“莫老大,你去找吃的也该等雨住了再说啊,如果伤口化脓,或是染上风寒,岂不更糟?”
莫孤鸿见于冰泉言中关心自己,甚是高兴,笑道:“我虽是身体枯瘦,却是体壮如牛,如何会染风寒,你道我是纸糊的么?再说了,咱们用的这金疮药乃是西藏喇嘛不传的疗伤圣药,对刀剑损伤最为有效,莫说只是伤到皮肉,便是伤筋动骨,五日之内伤口必会结痂,七日之内外伤便会痊愈。你若不信,伸手摸摸伤口便知道了!”
于冰泉听他说得神乎其神,似是不信的伸手够着摸了摸自己伤口,除了伤口中间用手指按下略有痛感外,伤口外缘竟是一如平常犹若完肤。这金疮药疗效之佳可见一斑。
过了片刻,于冰泉问道:“莫老大,你道这金疮药是西藏密宗喇嘛不传的疗伤圣药,定然极是难得,你是从何得来?”
话刚落音,只见莫孤鸿手不由一抖,松枝上穿的野鸡险些掉落火堆,继而脸色刷的一白,冷冷道:“如何得来?哼!本门的疗伤药物,门内弟子又岂有不知之理?”
于冰泉见莫孤鸿心神大动,仿似是说到甚惊惧之事一般,说话冷峻,立时便知自己问话犯了人家忌讳,心头不由一阵乱跳,暗道:“这等事情,我如何能开口去问人家?听他说话口气,似是出自西藏密宗!不过看他脸色,不是与密宗有了仇怨,便是做了甚愧对师门之事。这等江湖之事,与己无关,还是少知为妙。”想到这里,登时不再言语,深怕言下有失,犯了人家忌讳。
莫孤鸿见于冰泉低下头来,半晌不再言语,心下亦是暗道:“她一个小姑娘家,又懂什么江湖忌讳了。我和二弟破门而出,已近十年光阴,江湖上虽是少有人知我们出身,可这些年来,每到危难之际,手底下不还是使出了密宗的功夫么?再说了,我有未做过甚愧对师门之事,她知道又能如何?”想到这里,笑了一下,道:“小妹子,你初入江湖,尚不知江湖险恶,日后要多加小心了。”
于冰泉点了点头,这次学的乖了,不敢再随意开口。
只听那莫孤鸿接着又道:“我本是汉人,祖籍福建华安,大元顺帝至元年间,为避战荒,祖上举家迁往西域。因祖上世出名医,藏人多不善岐黄之术,到本朝洪武年间,祖上已在逻娑(今拉萨市)站稳脚跟,开得家名气颇盛的药铺。藏民多信奉佛教,祖上在潜移默化之下,亦开始信奉起来。我和二弟小的时候,家人便按藏民习俗,将我和二弟送给了离家不远的色拉寺出家,做起了小喇嘛……”
于冰泉愣了一下,万想不到黑白双煞小时候竟然出家做了喇嘛,当下聚精会神倾听莫孤鸿说起故事。
“那时,我和二弟甚是幼稚,满脑子新鲜,极是相信密宗所谓三密同时相应,便可使肉身成佛的说法,无论是做功课,还是练武,俱是一般勤奋。唉,那时候,我俩无忧无虑,每日在寺内玩耍,不知要有多快活。”说到这里,莫孤鸿眼中一片空明,仿似又回到了孩提时代。
于冰泉咬了咬牙,终是忍不住好奇,问道:“莫老大,何谓三密同时相应?”
莫孤鸿笑了一下,道:“三密是以《大日经》、《金刚顶经》为依据,传三密之法,即口诵真言,谓之密语;手结契印,谓之身密;心做观想,谓之意密,这是密宗的说法。现在看来,这些不过是故弄玄虚,自欺欺人罢了!”
于冰泉点了点头,问道:“那后来怎样了?”
莫孤鸿沉默片刻,道:“若是后来不出现变故,恐怕我和二弟现在便会向藏民习俗一般,还俗娶妻生子了。”说到这里,莫孤鸿叹了口气,接着又道:“那年秋天,我家铺子里收治了一名极是古怪的病人。”
于冰泉奇道:“什么病人?有何古怪?”
莫孤鸿道:“那人衣着破烂,皮肤溃烂,体无完肤不说,且筋骨俱被人用大力金刚指、大手印等霸道功夫打得寸短,除了比死人多出口气外,好不了多少。家严见他可怜,便将他抬进了铺子,每日用自己铺子里的药为他疗伤。我祖上行医多年,尤对骨伤最为精研,半年过后,那人便恢复的差不多了。没多长时间,那人竟留下数千两的银票,不辞而别。”
于冰泉听的入神,不由问道:“数千两?他一个叫化子,哪来的如此酬金?再说了,这又与你有何干系?”
莫孤鸿苦笑了一下,道:“当时家严情知此事蹊跷,便四下差人寻找那人下落,那成想那人好似蒸发了一般,弥于无形。若此时就此结束便也不消多说了,可也就是家严收留那人治病的不几日时间,色拉寺却丢了一卷《法华经》。”
于冰泉奇道:“寺庙里丢一卷经书有何奇怪,想必是被寺中喇嘛弄丢了吧!”
莫孤鸿摇了摇头,道:“丢卷经书本不是什么大事,可色拉寺丢的这卷《法华经》却是非同小可。那卷经书除了年代久远以外,字里行间尚手录了一卷《医圣密言经》。而这卷经书,色拉寺又得自同城的‘哲蚌寺’。哲蚌寺得知经书中藏有《医圣密言经》后,便不断派人上门索要,色拉寺自是不肯还,还将经书藏了起来,派人严加看管。如此一来,原本亲如一家的两个寺庙,便因一卷《法华经》闹得不可开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