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流荡 六、老饕是谁?(1 / 1)
欧瑭吐了吐舌头,奇道:“老公公,这是何肉,怎生会有这般珍贵?味道也真是鲜美!
那老叫化子拍了拍欧瑭肩膀,嘻嘻一笑,道:“小馋猫!老化子我今天分外高兴,便让你张些见识!”说着从背后的口袋里摸出一张小小的兽皮来。
欧瑭接过兽皮仔细一看,只见那兽皮不过二尺有余,似是狗皮却又不是狗皮,浑身上下漆黑发亮,从鼻头到后背有一道宽约一指的白线,抓在手里柔软异常,似是丝缎一般顺滑。欧瑭左看右看,却是不识到底是什么野兽的皮毛。
欧瑭不识此物,不由奇道:“老公公,这是什么野兽的皮毛啊?“那老叫化子呵呵一笑,道:“我料你这小馋猫定然不识。这小兽称为灵犬,相传和二郎神的啸天犬一胎所生,只因这灵犬生性贪吃,偷食时被神仙打断了尾巴,从此不能修炼成仙。这灵犬本性难移,终日以偷食美味为生,虽是身材短小,终是修炼了几日,身上粘着些许妖气,吼声如同老牛,狼虫虎豹均不敢与之为敌……”
欧瑭似是不信,不由又看了看那小兽的皮毛,尾巴处果真光秃秃的,不由甚是惊诧。
只听那老叫化子又道:“传说毕竟只是传说,可这小兽的肉味鲜美却是天下无双,且烹饪时不需用任何佐料,味道便佳。想我老化子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也不过是在少年时有幸食得一次。也就是从那时起,老化子的馋虫便彻底勾出来了,再也不肯回去,只怕这辈子也是回不去啰!”说着将那兽皮收回了背后口袋。
欧瑭何时听得过这等天下奇闻,不又听得目瞪口呆,半晌回不过神来。片刻之间,不由回味起方才那肉味,暗暗又咽了两口唾沫。
那老叫化子见欧瑭听得出神,不由嘻嘻一笑,待不片刻,便站起身子,从地上捡起那葫芦挂在腰间,一步三摇的向外走去。欧瑭不由站起身子,跟在了老叫化子后面。
那老叫化子听欧瑭跟来,忽一转身做个鬼脸,道:“小馋猫,你肉也吃了、汤也喝了,还跟着我老化子作甚?”嘻嘻笑着转身向外走去。
欧瑭与这老叫化子相遇不过两个时辰,可他自牛四家逃命以来,从未与人这样亲近,此时见老叫化子憨态可掬,童心未泯,待自己份外和蔼可亲,不由便对那老叫化子起了依赖之心。他见老叫化子说走便走,心下却也舍不得和老叫化子就此分别,当下跟在了老叫化子身后。
那老叫化子听身后脚步声响,却也不再出声,当下一老一少一前一后,行出破庙,向前行去。
行到黄昏时分,二人一前一后行到了一处小市镇上。那老叫化子似是对这市镇极为熟悉,左转右转,不大会功夫,便转到了一处磨坊当中。那老叫化子也不招呼欧瑭,自爬到稻草堆中,蜷起身子,不大会功夫,便打起了呼噜。
欧瑭见那老叫化子未发一言,也不敢出声,当下也学着那老叫化子爬进稻草堆,闭上眼睛,不大会功夫,也睡了过去。
第二日早间,欧瑭醒转之事,已不见那老叫化子身影,心下不由一阵惆怅,正思量该何去何从的功夫,只听那磨坊的板门“嘎吱”一响,从门外探进个人头来,冲他做了个鬼脸。那人嘿嘿一笑,道:“你这小馋猫,倒是真有福气,我辛苦一早晨,讨了半只肥鸡,想独自偷吃了吧,却不想你倒醒了。罢罢罢!分你一半吧!”这人正是老叫化子。老叫化子一边说话,一边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半只肥鸡来,撕下一半递给了欧瑭。
欧瑭心下甚觉过意不去,推辞道:“老公公,我还不饿,您老辛苦讨下的,还是自己吃了吧!”言不由衷的说完这句话,却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
老叫化子嘻嘻笑道:“哈哈哈!好个口是心非的小馋猫,要想赖住我老化子,饿着肚子可是不行,快快快!吃饱了,咱们便该赶路了。”
欧瑭踌躇半天,听那老叫化子口气竟是愿意带着自己,不由一阵高兴,紧忙接过肥鸡,大吃了起来。
说也奇怪,欧瑭自跟那老叫化子以来,每日睡醒之事,总见那老叫化子能变着花样的从口袋里往外掏吃的。有时是几张烧饼,有时是干鲜果子,有时则是鸡鸭鱼肉,仿佛他那几只口袋是百宝囊一般,食物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欧瑭心下甚奇,却也不好意思发问,暗暗留神几次,每日却见那老叫化子总是同他一起睡觉,醒转后便从口袋里往外掏吃的。欧瑭睡觉前摸得几次,那口袋总是空瘪瘪的,总也不知那些食物是从何而来。
二人一路北行,每行到一处市镇,那老叫化子总会在镇子上转悠半天,然后便会找到地方睡觉。几日来,二人俱是从不打问对方姓名、来历,何去何从,每日你叫我一句:“小馋猫”,我称你一句:“老公公”,倒也相得益彰。
那老叫化子甚是博学,加之游历甚广,各地风土人情俱能娓娓道来。而欧瑭也随李翊多日,天文地理、历史典故倒也所学颇杂,二人你讲一段,我说一截,几日下来,倒觉得谁也离不了谁了,脾气秉性、厌恶喜好,举手投足间竟是合节合拍,相映成趣。
这一日晚间,二人方在一破庙安顿下来正闲话的功夫,只见那老叫化子突然伸出食指放到唇边“嘘”了一声,示意欧瑭莫要说话。欧瑭不解,眼见老叫化子神色郑重,忙止住声音,竖起耳朵,侧耳细听起来。但闻四周静寂万分,毫无声息,正待开口相询,却见那老叫化子将手一摆,站起了身子,招呼他向外走去。
那老叫化子牵了欧瑭,大步而行,行不多远,便会止住步子侧耳凝听。走走停停,行出片刻,欧瑭便隐隐听到前方似有兵刃碰撞之声随风传来。欧瑭心下大奇:“这老公公是何许人也?好灵的耳朵,听声音这打斗之声总在数里之遥。他却能听见,这不是顺风耳么?”
那老叫化子牵着欧瑭越行越快,片刻间,欧瑭便已跟不上步子。欧瑭生性倔强,虽是奔的气喘吁吁,却不开口要那老叫化子缓得一缓,只是咬牙迈步猛追不停。老叫化子见欧瑭累得气喘如牛,奔行如此吃力却不肯求自己缓步,心下里暗赞了声好,当下不顾欧瑭是否愿意,一把抓住欧瑭腰带,将欧瑭提在手中,大步奔行起来。
那老叫化子步幅巨大,又少了牵绊,此时全力奔行起来,何止比刚才快了数倍,直如是踏草而飞、足不沾地般的凌空而过,快逾奔马。
欧瑭只闻耳边风声“呼呼”而过,劲风割面如刀,不由咂舌不已,暗道:“我初时还道这老公公只是耳朵灵便,那成想轻身功夫竟也这般厉害!”只听兵刃相交碰撞之声越来越近,中间不时夹杂着呼喝叫骂之声,似是从前方乱石岗中传出。
那老叫化子停下脚步放下欧瑭,又冲他“嘘”了一声,悄悄向前摸去。离那响声越来越近了,只听一破锣嗓子的男子怒骂道:“你们这帮见不得人的狗贼,有能耐莫要仗了人多,真是好不要脸!”
又听有一声音道:“戚矬子若是不服,等你死了向阎王爷诉苦吧!”紧跟着又有一人道:“莫要打话,小心乱了阵势!”这声音方落,便听一尖细嗓子的人吟道:“潇潇暮雨离为水,春雨秋云坎易风,陇首云飞乾四清……”声音又尖又细,似是唱念的甚口诀。
欧瑭随那老叫化子一面悄悄向前摸行,一面心道:“听声音,这公鸡嗓子的人唱念的似是甚阵法歌诀,可这八卦中离位本应为火、坎位本应为水、乾位本应为天啊,怎么变成了火和风了?啊!定然是阵法变换,离位转坎位,坎位易巽位,乾位不变了。”一面蹑足而行,一面默推阵法。
行不多远,便见到前方乱石岗中火光冲天,兵刃碰撞之声更加清晰。二人挨到近前,隐在一块巨石后,向岗中望去。
之间乱石岗中燃着数堆大火,火堆燃着正旺,烧得枯枝噼啪作响,照的乱石岗中亮如白昼。火堆旁,十数名蒙面黑衣人有的使剑、有的使刀、有的使钩,正围着两名道士苦战不休。
那帮黑衣人左右奔走、来回穿cha,似是摆了一阵势围攻阵内之人。那阵中围着的两名道士一年约四十岁左右,身材瘦高,好似一支竹竿一般,口中呼喝有声。另一道士年约三十岁左右,身材矮胖,犹如一大水缸一般,正自喝骂不已,听声音,这矮胖道士便是那姓戚的。这两名道士一左手使剑,一右手使刀,正和那十余名黑衣人苦战不休。
只听那黑衣人中一驼背弯腰的人忽的吟唱道:“……雨收云断坤化木,飞絮沾襟震转土,碧海无波兑无路……”那人呼喝声中,只见那帮黑衣人有的席地而坐,有的腾空而起,有的则不住转圈,无论这帮黑衣人身形步法多么古怪,手中兵刃却是毫不含糊,均是向阵中那两名道士身上招呼上去。
那高瘦道士忽的喝道:“天高云淡、霞光伏魔!“紧跟着身子忽的向左一转,左手长剑顺势向上一封,那矮胖道士则是向右一转,长刀向下一扫,二人平挽了几个剑花和刀花,原本平淡无奇、看似普通的一招,竟然瞬时荡起万般璀璨的亮光,登时挡开了众黑衣人气势凶猛的一次合击。
欧瑭原本就在默推阵法,此时听着驼汉子吟唱口决,不由更奇,暗道:“这是何阵法,似五行而非五行,似八卦而非八卦,说是五行八卦阵呢,人数却又不对,看他们步子,时而踏动两仪、时而推动三才,时而走出四象,这般走法不仅不乱套,反是配合默契,实在是古怪。若是师父在此,定然识得此针。“想到这里,不由凝神观望,默记众人步子。
瞬时功夫,只听又有一黑衣人吟唱道:“凌波步弱火克金、风散雨收巽云动,迎客苍松坎伏水,一江烟雨乾月明……”声音又绵又软,似是女子一般。
那人呼喝声中,只见阵势又是一变,那帮黑衣人竟然将手中兵刃同时抛出,向那两名道士身上抛去。
那两名道士原本见多识广,武艺又非泛泛之辈,且二人合练的这套功法,虽只一刀一剑,却是攻守兼备。此时眼见众黑衣人阵法古怪,两仪、三才、四象、五行、各阵来回滚动,诡异莫测,皆取了守势。待见众黑衣人连手中兵刃也抛将了上来,心下更是惊骇无比。
想那江湖中人,无不将自己手中兵刃看的极为重要,是以常有:“剑在人在,剑失人亡。”之类的句子,哪有这等弃掉自己兵刃攻敌之理?
两名道士心下一紧,只听那瘦高道士喝道:“落英缤纷、移花接木!”呼喝声中,两名道士刀剑齐转,迎着那袭来的兵刃或当或削、或封或架,将刀剑在身周牢牢筑起一道青黝黝得壁垒,护住了身子。
说也奇怪,那帮黑衣人所抛出的兵刃一碰触到二人的刀剑壁垒,即被弹出,被别的黑衣人接住,又抛将了上来。一时之间,只见无数道雪亮的兵刃划出弧线,来回蹿动,此起彼伏,中间为这一团青光来回滚动不休,煞是好看。
欧瑭正眼花缭乱间,忽见刚才喊话的那黑衣人脚下一绊,却是踏的方位正是一个凹洞。就这么缓地一下,那高瘦道士已然看出阵法破绽,忽的高喝一声:“着”,紧跟着只见那矮胖道士一个翻滚,青光卷动之中,长刀削向了那名黑衣人。
那黑衣人一惊,脚下方让开步子,不想那高瘦道士的长剑已斜挑而上,登时肩头一疼,面上一凉,肩上已被长剑划伤,连面上的黑布亦被一剑削下。那黑衣人,不由惊得“呀”的一声叫出声来。露出的竟是满头青丝,和张皇失措的面容,竟是一年约三十上下、风韵犹存的少妇。
只听那高瘦道士喝骂道:“崔三娘,想不到是你!”说话间,剑光又起,直向崔三娘前胸膻中大xue一剑刺去。
崔三娘正惊慌失措间,眼见长剑已然及身,只听又有一人喝道:“朗朗乾坤坎易火,皎皎明月巽不落,……”喝声中,已从旁里窜上一黑衣人手持六合钩接下了高瘦道士的一剑。又听有人道:“三娘莫要迟疑,全力推阵!”崔三娘应了一声,伸手接住把弯刀,急换步法,一刀向那矮胖道士肩头劈去。
那矮胖道士恶战半晌,好不容易抢到个空位,哪里能容忍别人再行抢回,手中长刀一封一架,虽是挡开了崔三娘的弯刀,腰间却被一使铁拐的黑衣人重重击了一拐,手中刀法登时散乱了数分。
那高瘦道士离他不过三尺,想要抢上前去,相救,哪知方一迈步,身周竟转来了数名黑衣人,再想上前半步亦是难能,气急之下,不禁大喝一声,双目圆瞪,于众黑衣人斗到了一处。
两名道士原先使就的乃是本派一套刀剑合练之术,称为:“两仪正反刀剑决”,最根本的道理就是以两仪阵法做根基,刀剑一攻一守,威力绝伦。方才这套“两仪正反刀剑决”亦不过和众黑衣人打了个旗鼓相当,此时二人一经分开,哪里还能抵得住众黑衣人的合围之术?一时之间,二人俱是左支右拙,身上已然挂了彩。
眼见两名道士难以支撑,转眼间便要丧生在众黑衣人乱刃之下的紧要关头,只听“呼呼”风响,紧跟着只见那数堆大火火光忽的一盛,继而又暗了下来。就是这一明一暗之间,那火堆中燃烧正旺的枯枝败叶,竟呼呼带着通红的火苗四散炸开,仿似有人往火堆中丢了炸药一般。刹时之间,只见火星四处飞溅,七零八落,不少火星火苗登时落到了毫无防备的那帮黑衣人身上,燃起火来。
那帮黑衣人被此惊变弄得措手不及,眼见自己身上“呼呼”燃起火来,哪里还顾得上甚阵法,纷纷手忙脚乱的扑打火苗不已,片刻功夫,那个铁桶一般牢固的古怪阵法竟是不攻自破。
两名道士见此惊变,不由齐声大喝,精神徒增百倍,已然乘此机会合到一处,各自动手扑灭身上火焰,刀剑合璧出手毫不容情,但见乱石岗中刀光剑影、金铁交鸣。众黑衣人方才还井然有序、法度严谨的阵法已变成乱糟糟的一场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