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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神女苦多情(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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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依靠锁魂香三字定下的目标实在没有太多的凭据,一路线索寥寥,几番打听也没有更进一步的消息。阿絮难掩心中烦乱,刻意想转开注意力,却总是事与愿违,明里不冷不热,暗处却常常注目在那柔风一般的笑容上。

懊恼他,也懊恼自己,偏偏别扭得紧,有时候狠下心肠一想,山不来就我,我也不去就山,如此下去倒也相安无事,自己要的不就是这么个结果么?还不如多把心思花在正事上,别叫他们小看了去。她常双手托腮苦思冥想,却苦于无凭无证,越是往南走越是心中不安,只觉得已离开真正的目标益发远了。

不过事情很快便有了转机,这一日晚间,若萧将大家招至一处:“入云国已七八日,几位是否还坚持之前的看法?”

话音落处却长时间无人应答,阿絮咬咬牙道:“我,我觉得不会是媚庄。”

“哦?可有证据?”

众人都看过来,那清澄的目光似也落在她身上,阿絮只得说道:“初时我们仅关注绣囊里的那三个字,可选择的范围不大,媚庄似乎是最符合的一个。但几日下来,我却开始隐隐觉得,愈是重要的线索愈是隐在重重迷雾之后。媚庄历来行事乖张为人所不齿,手段淫媚毒邪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不过,人家倒是正大光明地行苟且之事,比那些表面君子实则小人的还坦荡不少,依此看,要得到遗闻密报的可能性并不会很大。”她歇了歇又道,“还有一点,锁魂香可能并不一定是指香,也可能是别的什么物件,或者,干脆就是个人。”

听了最后那句,若萧轻叩几下桌面,若有所思道:“你是从何时开始有这个想法的?”

阿絮想了想,才笑眯眯道:“灵光乍现呗!”

“那就是无凭无据了?”若萧慢条斯理道,“你道我真信你的话?”

阿絮捋着发辫就是不开口,元曦看她一眼:“丫头说的也并非毫无凭据,出苍都第二日,我便听说岭南长青镖局接了一趟极为秘密的镖,像是发往江南而去,却在半途失了踪迹。”

重云接口道:“第五日,淮安御风堂有弟子暴毙而亡,却是死于女子床榻之上。”

若萧微微颔首,说道:“监视我们的人已在昨日撤离。”

阿絮轻吸口气,这才明白为何千音说要任人来去了。只见若萧已将目光转向另一侧,她也不由竖起耳朵,不料却是不痛不痒、牛头不对马嘴、洋洋洒洒一席话:“扬州瘦马,金陵歌女,临安名妓,其中最是名噪天下的当属纤弱窈窕的扬州瘦马。岂不闻,一等资质的女子,弹琴吹箫,吟诗写字,画画围棋,打双陆,抹骨牌,百般淫巧,无所不能。可惜从不为外人所见,往往才方及笄之龄便被人哄抢一空,只有被挑剩下的才不得不堕入红粉青楼。可如今有此一人,资质绝佳,却偏不嫁于富商作妾,而甘入花楼为妓,这是何故?”

若萧听了击掌大笑:“不错不错,世人都要问上一句,这是何故!”

阿絮听得一头雾水,也不顾之前的冷言淡语,好奇地问道:“你说的是谁啊?”

千音指了指楼观日:“问及女子,理当是楼兄比较在行了。”

楼观日摇着黑扇哈哈笑道:“不敢当,我正巧去过扬州几趟,那里的青楼女子果然不同于他处,莫说都是瘦马里挑剩下的,也比别处的什么花魁好上几分。这些年倒确实出了个特别出挑的,人貌美不说,还善舞善琴,温柔娴静仿如闺中少女,叫人浑然记不得她本是个花街柳巷的卖笑女。”

“你将她夸得如此之好,我还真有点好奇。”阿絮咬着下唇道,“可是,你们说的这些看起来也并没有太大关联啊,长青镖局接的镖失踪,御风堂的弟子暴毙,监视我们的人撤离,能和一个,一个□□有什么关系?”

楼观日斜瞪过来:“她这样的美人儿说是□□岂不是辱了人家?”

阿絮哼一声,才要反驳,却听一个沉雅的嗓音道:“表面上的联系自然不会那么明显,可若深究起来,丝丝缕缕的脉络自有盘根交错之处,你细想一下便会明白,若实在有不懂的地方,问问他们几位也就有了答案。”

阿絮方自转眸,便落入一汪碧色的寒潭之中,那目色柔沉温和淡宁,端的是睿思明意,不由暗叹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他见微知著的眼,不想依着旁人的指点,不想仅仅只得到一个答案,甚至不想经由他的嘴得知真相。人家一一为她考虑了周全,她还在这里拗来拗去的。

只好垂了头,嚅嗫着,半晌也没说出话来,若萧见状淡淡一笑:“既如此,明早转而向东北方去吧,切记路上不可再像前几日那般张扬了,且时间有限宜速速前行,希望这次不会再错了。”

扬州不愧是水乡胜地,此时虽已没了三月烟花,却依然满城芳菲似锦,“何处馨香缭绕鼻翼?是花香,菜香,还是美人香?”

瞧着楼观日那一脸迷醉的模样,阿絮猛翻几下白眼,元曦笑道:“淮扬菜是四大名菜之一,此番来到扬州,你可尝到不少美食了。”

阿絮眼儿一亮:“我听说扬州狮子头很出名啊。”

“正是如此,有一道清炖蟹粉狮子头最是鲜香可口。”

阿絮抿了抿嘴道:“那我们快些去尝尝吧,这几天赶路赶得辛苦,肚子饿了呢!”

“小丫头这么馋了?”元曦宠溺地刮了下她的鼻尖,来不及躲闪,却在扭头的瞬间瞥见那样和风细雨般的浅笑,见她望过来,那笑容渐深,就连清澄澄的眼底都像是暗含了脉脉春意。

饭桌上,她一刻不停,竟足足吃了两大个狮子头,饱了肚子便开始问道:“楼大少,你说的妓……美人在哪里呢,还不带我们去见识见识?”

楼观日嘘了声,朝外头一指,只听见对面茶馆里有大群人轰然笑谈,间或传出“银波姑娘”、“银波仙子”的赞叹声。阿絮蹙起眉尖:“她叫银波?这名儿倒也不俗,比之桃红柳绿的好上不少。”

楼观日笑着颔首:“她未取花名,一直用着本家的小名,这也是被众人欣赏的缘由之一。”

“那她本姓为何,原先家中是做什么的,为何会被卖作瘦马,又为何不愿嫁作人妾?”她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

“她本姓肖,出身来历清明得很,家住城外沙头镇,父母双亡,家中一贫如洗,尚留一弟一妹,倒也从未刻意欺瞒。”

“哦?”阿絮迟疑道,“如此说来,这女子倒为人诚恳了?因家贫需抵债,故而卖入贱籍,还有弟妹需抚养长大,是以一直倚门为笑,可是为何不索性嫁入大富之家一了百了,扬州这儿不是盐商很多吗,凭她的品貌才智又怎会找不到合意的?难不成还想学了苏小小,一心盼来如阮郁那样的俊才?”

话未说完,她倒先笑了,谁料千音却道:“天下女子能有几个如你这般幸运,莫要心存嘲笑之意,人家虽未生于豪门望族,可容貌气韵也许并不输于你,善琴曲善诗词,实是难得的佳人,虽入红尘却出泥不染,重情重义有才有德,更难得的是,小小年纪偏将这凉薄人世看个通透。”

阿絮听了默默不语,只在擦身而过时冷笑了声:“你觉得我真是幸运么?”

千音脚步一滞,唇畔笑意却半份不减:也许你并不觉得,可你叫人艳羡之处便在于可掌握属于自己的一切,而有的人,只能远远等着,切切盼着,却偏生不可再向前迈上一步。

芳楼春阁下,妖娆美人舞,那一席绢纱之后,花霞长袖,轻盈如蝶,翩跹灵动,勾人欲醉。虽是模糊了姿容,却更显身段玲珑曼妙,旋舞之时细腰纤纤,彩袖空抛罗裙似锦,远望去,宛如梨花出水争娇艳,薄露含烟映初霞。那玉臂横舒,翩若惊鸿,翻卷的裙角间仿佛有什么伴着清泉似的乐声款款流泄。

瞧着这样的美人,怎不叫人心中一动呢,怪不得连他也……见千音看得似是入了神,阿絮暗暗掐紧了手心,硬生生移开眼。

曲终舞步停,美人恭身下拜,然后盈盈站直,台下鼓掌叫好声如雷,可她似无动于衷,只定定望着某处。

趁着群情鼎沸之际,若萧起身说道:“今日便看到这里,我们回去吧。”

几人鱼贯而行,却一路沉默,回了客栈,阿絮忍不住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为何不说话?”

若萧自斟了茶水喝上一杯:“要说什么?清音出歌扇,浮香飘舞衣?此女善舞,我们已经都看见了。”

阿絮暗嗤道:哼,娘可比她跳的好多了!口中却直直问道:“她最后分明是朝我们这方向望过来,你们难道没话要说么?”

话音刚落,五双眸子皆齐齐瞟向同一处,楼观日无辜地眨着眼:“做什么尽看着我?虽说来过几趟扬州,却并没见过她,只知她名气不小罢了。怎么,不信我的话?喂喂,阿絮你为何这样的眼神?我是真没去捧过场,再说了,万千追捧者中能登堂入室的仅仅只在少数,顶多,顶多她见我少年风流心存了爱慕,乔装改扮来一出……”话说一半忽又泄下气来,“我说的句句属实,你们爱信不信!”

元曦哈哈一笑:“别怪我们偏把屎盆子往你头上扣,怕只怕你平素的风流事太多,可能自己也记不清了呢!”

楼观日方要争辩,若萧扬手制止:“好了,无关紧要的事何必追根问底,只能说这肖银波十之八九认识我们,却并不一定是原本以为的原因,明日再去,看她见是不见。”

谁知第二日方才进了院门,就有青衣婢子迎至一边:“我家姑娘请几位去雅室小坐。”

“是银波姑娘么?那正好啊,我们正想去拜访呢!”若萧含笑说道。

那婢子点点头,见阿絮紧跟在后头便伸手一拦:“这位姑娘还是请回吧,内厅里不便女客来访。”

阿絮冷眼一瞥:“若你们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何不让我去?”

婢子却不愿让步:“我家姑娘未曾相邀。”

若萧道:“她一个小丫头也生不了什么事,银波姑娘定会谅解的。”

婢子并未搭理,只一径望着千音,阿絮瞧着瞧着不免拧起眉头,却听千音柔声道:“如果让她一人留下,我们这几个做哥哥的又怎么放心呢,还请姑娘体谅。”

婢子终是一笑:“原来是妹子啊,可你们几个怎会有相貌如此平庸的妹子?”口气显然是不信。

阿絮却并不生气:“照你这样说,那肖姑娘也必定不是个多光彩的人物!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既然我其貌不扬不像他们几个的妹妹,想来你家姑娘和你一定相像得很了?我猜,怕是同样的嚣张跋扈不知礼数吧。”

那婢子目光微凛,继而倨傲地扬起下巴:“那好,且让你去,只是见着了我家姑娘切莫太自卑了。”

阿絮并不怎么在意她的话,却是一直念叨,如此着急着相见,丝毫不避讳,怕真的不是那个缘故,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暗中瞟向千音,也不见他与平日有任何不同。

雅室布置得极是素淡,并无一丝腻人的香粉气,左侧垂了一帘轻纱,角饰银铃,朦朦胧胧间似有佳人在座。

燃香烹茶,闲情听得悠然曲,只觉一扫数日疲惫。围坐桌边,闻得曲声婉转,仿佛身处青山绿水间,唯与瀑布甘泉相伴。众人皆合目品琴音,独独阿絮一人将青豆咬得咔嘣直响。

一曲过罢,若萧率先施礼:“昨日既见舞姿,今日又闻琴技,运气果然是不错!”

“这位公子过奖了。”且不说嗓音之柔美世间罕有,那拂开薄纱后的容颜亦是足以吸引万千火热的目光。

只见她抱琴而立,微微抬眼,恰是一双含烟柳眉,目如秋水,不过一瞥的工夫,便瞧出那眼波潋滟,仿佛云间透出月影,绿海中一点红芍,似可将一切都融化为水。

她略是一笑,莲步轻移,那步履翩然,清姿秀影曼妙动人,恍若碧树枝头一瓣香花倚风而落。待到近前,更觉杏目桃腮,形容秀丽,真真是个我见犹怜的仙子。

相互见礼之后,银波移坐桌边:“不想今日能与几位公子同席,银波才是好运临门呢。”

若萧道:“都说倾城倾国,佳人难得,我们几个大男人哪里称得上难得一见了?”

银波羞怯一笑,不知不觉间,目光竟已在千音身上转了一圈:“我只顾了备上茶水,却忘了男子最是爱酒,这便唤人将阁中的美酒取来。”

阿絮听了心中咯噔一声,几人中谁不爱酒只爱茶实是显而易见。

楼观日偏生还要添乱:“美酒佳酿自然喜欢,不过要是有了彩头就更添香醇。不如这样吧,银波姑娘出道题,我们中若是有人答对了,姑娘须得用香菱小口含了酒喂至那人的嘴里,怎样?”

还未答话,阿絮低声骂了句:“真恶心!”

楼观日用扇敲敲她的头:“叫你别来你非要来!花楼里谁不是这样?你年纪还小,不知其中销魂滋味,哪个男子会没有享受过?”

阿絮睁大眼,环视五人:“你们都,都被女人……喂过?”旋即斩钉截铁道,“我不信!”

楼观日乐了:“那你说说谁会没有过。”

阿絮看看那几张似笑非笑的脸,眼珠子滴溜溜转几圈,忽然嬉笑道:“我看啊,除了你别人都不会这么恶心!”

楼观日大笑,举了扇附耳说道:“别看他们仪表堂堂、正襟危坐,你又哪里知道男人私底下是什么样子,说出来可别不信啊。你呀,管好元曦和罗兄就好,我们几个你也要管?也太贪心了吧。”

一番话说得阿絮生生红了耳根,大眼胡乱在几人身上飞瞟。

酒壶送到,银波一一摆上酒杯,却偏偏缺了一个:“若定是要我出题,那就信口说一个好了,不如……方才这首曲子是个什么曲名?”

楼观日假作忿然:“姑娘这不是明摆着向着罗兄么,我好生不服气啊!”

银波忙赔笑道:“那,那我便再出一个。”

楼观日扬手一挥:“罢了罢了,焚情醉花十里,缱绻销魂榻上。我只消美酒一杯即可,正徒个世人皆醒我独醉嘛!”

银波掩口而笑:“这位公子可真是潇洒风流得紧呢。”

这一晚对阿絮来说实在是不小的折磨,一个男人心目中柔顺娴雅的女子,一个性格脾气和自己处处相反的卖笑女,却是如此地引人注目。她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美人才最是讨人欢心,可讨的都是男人家的欢心吧?她想,无论神采风情,说是兰玉之姿都不为过,可为什么总觉那神情刺眼得很,偶尔的转目生波,无不掠过身边的男子,有时甚至痴痴以对,浑不见旁人说的什么。

幸好,那个人却始终含笑饮茶,丝毫不为所动。

归途中,阿絮将忍了许久的话倾吐而出:“说什么楼大少欠下的风流债,我看你才是呢!一声不吭惯了,想不到竟把扬州名妓迷得三魂七魄都没了!”

楼观日也来凑热闹:“罗兄啊,这次我算见着你的本事了,实在让小弟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见他不答,阿絮更是焦躁万分:“喂,你不会是无话可说了吧!”

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之下,千音只顾摇头轻笑:“千芳尽处,必是归尘。”

元曦瞧着实在不是个滋味:“别说你真的记不得。”

千音抬首眺望暗沉夜空,幽幽抿唇而笑,似是玩味:“也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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