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情起勾魂断(1 / 1)
胳膊轻轻一搂,便揽了个满怀,刹那间,她脸上像是有火,无边漫延开来,略微不适地扭了扭身子,却并未像往常一样挣开,他心中不由晕开淡淡的喜悦,听她细声嘟囔道:“你方才在人面前装的那副鬼模样,还真像回事呢!”
“我真是在装么?”他低喃出声,嘴角一扯,难言的笑意默默流泻。
阿絮摇了摇头,又想到夜色暗沉,他怎会看得见自己的动作,便仰起头问道:“你说什么了,我没听……”
话未说完,便被唇上温暖而清香的触感所震慑,那样柔软的所在,仿佛一瓣莲花落入水中激起的涟漪,款款曳动而不闻波声,又似翩旋在荷叶掌心的露珠,隐约浮香绕过曲岸笼了她满满一身。
几番轻尝之后,他微退开身,淡香缭绕渐远。这样便是好了?阿絮似有些失落,却不料,温软中带着几分灼热的吻又一次落下,却是在薄薄的眼皮间流连,她不由紧张地阖上眼,双手却用力揪住他的衣袖。唇瓣间的含情舐弄,纷纷如蝶翼沾花,翩翩若秋雁轻疾,唇上未干的濡湿,只一瞬便重又凝满了他的味道。
就是那样轻轻浅浅的触碰,却让他回味了很久很久,绵软香甜如芳菲馥郁,这样的温暖,若三春暖阳,熙和明媚,足以融化心底所有的坚冰,将它汇成脉脉溪水,融入那春暖花开,所谓幸福的海洋。
此刻,情深该有几许,那些憎厌鄙夷又有多少?莫论苍天没有厚待自己,这样,还不够么?他死死闭了眼,辗转加深了吮吻,一点一点地轻啄,甚至用牙轻咬那诱人的殷红。
微微的刺痛恍若惊醒了迷醉的姑娘,她挣了挣身子想要逃开,却被一双臂膀紧紧拥住:“絮,絮……”
那嗓音柔绵轻婉,勾人一般喃喃低吟,仿佛萦绕在梦中的淡云薄雾,回旋缠卷无限风情。她紧绷的身体渐渐软下来,似被那温柔所诱惑,缓缓张开嘴,任他深深含住唇瓣,掌心的炙热印在背脊上,滚烫蔓延如燎原大火。
一刻,也不要停!
心间虽是如潮汐般激荡翻涌,可亲吻之际依然轻缓缠绵,才刚退开让她喘上口气,他的唇又温柔地压上来,反反复复地舔弄,或轻或浅地吮吸,胸中繁花渐盛,红霞成绮,似霎那间撩开了蒙在仙山琼阁之外的薄纱,目中幻美无尽,温香沉沉溢满胸腹,春水荡漾着千般柔情,如纤云般缓缓漾开。
只是这样轻柔地舔舐她的唇瓣,一点一点抿在口中,似乎那是蜜是糖,要将它融化为水,再细细品尝,虽然从未和女子有过亲近的举动,可此刻席卷周身的情潮竟如烈火燃烧。他很想,真的很想,可是,仅存的一点理智告诉他,此时此刻,这样已经足够,能拥她在怀,触碰那属于少女的芬芳,虽没有更多,却是一生的记忆。
一生,他含笑闭着眼,也许真会是一生呢。
这样幸福的时刻,似乎只在梦中才有,心爱的姑娘,柔顺地依在怀里,娇软的小嘴,吐出甜腻诱人的芳香。可这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他明白,欢喜过后,便是无尽的痛苦。
有的时候,痛苦往往比甜蜜留存得更长更久,当所有幻境终成空,他以为可以忘却,可待到冬去春来,迎来了又一年的绯樱盛放,似乎依然只要抿一抿唇,便能感受到那样火热而缠绵的瞬间。仿佛她从未离开过,仿佛一切并不是梦中虚幻,仿佛那短暂的美好,珍藏在心底最深处,依然能被叫做幸福!
似乎只过了一瞬,又似乎缠绵了很久很久,如果时光能在此刻停留,将这样的甜梦永远印刻在心间,该有多好……
只不过,他一向做不来黄粱大梦,这样的火热相贴,几乎能烧去理智,可他只一笑,眨眼间便退开尺远,笼罩在两人之间的魔障终是消散。
阿絮低喘一声,用力撑住身子才勉强坐稳:这家伙怎么像是登徒子一般,轻薄完了便不管不顾,自己退到一边像个没事儿人似的,甚至,甚至连喘息都未闻一声!方才唤得如此勾人,好一副情深切切的模样,现在看来竟活像是自己在幻听一般!
死死盯了床榻另一边的黑影,她咬紧牙关硬是将不稳的气息调匀:还真想瞧瞧,此时的他眼中是否还是那一贯的从容,若有火光,她必定将他如今这副嘴脸牢牢印在脑中!
没有解释,也没有歉疚,她捏紧手中绿叶,反复揉搓了很久,直到叶片特有的清香悄悄弥漫在四周,她才愤然将手中的碎叶掷开。说不出心中那复杂的感情是什么,但绝不会是喜悦!
沉默,一如以往地在黑暗中漫溢开来,她咬着唇,忍住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小脸埋在如云长发间,冷笑不止。却听他淡淡说了句:“让我看看你的玉珏可好?”
她有些诧异,本不想理会,可又一想,何必跟这种人动气呢,便生生压下满心的不悦:“屋里这样黑,你怎么看得见?”
他没说话,她想了想自言自语道:“都忘了你武功那样好,自然瞧得清了。”
便自怀中摸出玉珏丢在面前:想要,就自己过来拿!
还未瞧清,黑影一闪,便听见玉石相击之声,知他已得手,阿絮只好悻悻地扯着发丝,恨不得揪下一把来。
将玉珏放在掌心,仔细端详那白凤青龙,越看越觉雕工斐然,玉质润泽,这般细腻的触感,莹润之中透了如水光华。他执在手间反复摩挲,临了笑着摇一摇头:也不知,自己这辈子还能不能触到那白玉一般的温婉娇柔,哪怕,只是看上一眼也好啊。
见他半晌没有动静,阿絮嘻嘻一笑:“是块好玉吧?怎么,你想要?”
听声音,似已恢复了平素的顽皮,他略一闭眼,却并未回答,阿絮讨了个没趣,便讪讪坐在一旁,直到他问:“记得你说过,这双玉珏是要等你遇到了意中人,便拆开来,一块送他,一块自己留着,这样便成了鸾凤和鸣的美好姻缘,是这样么?”
心中咯噔一声,她疑惑地望过去: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眼珠子溜溜一转,笑容似春光般乍现在嘴边,挪得近了些,抵着他的肩轻声问道:“你……是想要这碧龙?”
身边的男子无声无息,可她却依稀感到,掌下的肌肉暗暗紧绷,她有些得意地笑起来:你也不过如此人物!
见他不答,阿絮便料定必是说不出口,搭在他上臂的手缓缓向下滑去,一边柔声道:“想要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言语之中已不知不觉带了丝缕戏谑,谁知珰珰一声脆响,玉珏重又掷回入她怀中,她一把抓住,又惊又怒:“你!”
不料他猛地轻喝一句:“噤声!”
阿絮总还算有些懂事,知道现下不是计较的时候,便乖乖收起玉珏默不作声,才刚坐直身子,腰间探过一只手臂,将她抱下地去。迅速将床榻铺整齐,臂弯一收,将她半揽至胸口,轻巧地掠出房门,定睛看去,四下里竟有隐约烛火燃起,若有似无的响动也自远处传来,阿絮心中一凛:方才是过了多久的工夫,自己竟浑然没有觉察,难不成让这臭骡子轻薄了几下,便失了所有的警觉了?
来不及胡思乱想,只见他施展身法在廊间回转,虽是带了个人,可身姿依旧轻灵飘逸,有时烛火像是快要到了近前,可再一眨眼却发现是隔了几重房门之外。他这里触碰几下,那里轻点一番,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阿絮暗道:果然是轻功独步啊,东躲西藏的本事倒无人可及。
渐渐地,她紧绷的心弦松弛下来,竟有闲工夫凑至他耳边悄声道:“喂,似乎并没有很多人嘛。”
冷不防听见一声哐当的关门声近在耳畔,骇得她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正要责怪几句,却听他道:“这只是人家众多别院中的一处,如今有要事在前,你我这样的小人物自然无需太多人手,除却守在庄外的,应该都是心腹,我已数了,正好一十六人。”
阿絮心中颇有疑虑:“既如此说,那你为何还这般小心?”
“人虽不多,可都是精锐所在,况且我又怎能冒险……”话似乎还留了半句,阿絮待要再问,却被他紧紧揽在胸前翻入地道中。
四周静谧无声,内壁上油灯点燃火光幽幽,映照出一个又一个张牙舞爪的鬼影,她不自觉地微微蜷起身子,恨不得脚步声再轻一些。那坚实的臂膀已离开腰际,取而代之的是扣在五指间的温暖和坚定。
细想一下他方才的举动,不难明白他是想把那些人困在地面,可暗道里就一定没有危险吗,或者若是有别的机关入口该如何呢?她刚想开口,却被他的眼神止住,指了指嘴,又点了点手心,她半晌才明白过来。
只好凑近些,张口无声道:从这里真的能出去?
他微微一笑,却摇头。
阿絮气结,用力戳着他的胸口:你!你不是挺本事的吗?
此时此地,再是有本事也难脱身啊。他缓缓动口,话虽如此,可嘴角微扬,依然保持着清风明月一般的笑意。
阿絮撅起嘴翻了个白眼: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我可不想烂在地底下!
忽然感到他的指尖在掌心轻轻一按:静观其变,这地道里总会有别的出路的。
就算有,可你找得到么?找到了,你又出得去么?似乎之前的怒气还积郁在心,她睁大双目,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还有啊,你要我等到什么时候?我才不愿跟一头臭骡子呆在地下不见天日呢!
明知这话实在不好听,她却忍不住想要一逞口舌之快,是因为他轻薄了自己是为理亏,还是达到目的之后的有恃无恐,她心间似灼热如火,不冷嘲热讽两句便不得安宁。可他却未见有丝毫不悦,只淡然一笑,缓缓开口:我明白。
如此一来,她愣是没了话语,咬着下唇垂头四顾,眼见牢牢执着自己的修长手指,便咬牙重重掐了下去。须臾间,一个血红的月牙出现在白皙的手背上,料想掌心处也定是印满红痕。她勾唇轻笑,却不料那大手一拉,她还没回过神来便被拖着踉跄几步。
不知是不是错觉,暗道似乎比之前更为曲折幽长,壁上间或亮起的油灯忽明忽暗,不但不能照亮前方道路,反而像轻纱般蒙住了眼睛,使得每一个转弯之后的阴影都显得更加瘆人。阿絮总觉得那石壁后会跳出什么鬼怪来,一双小手死命揪住他的衣袖,自他肩头微微探出半个脑袋,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小模样。
他在心底轻叹口气,转身道:累了么?
她早忘了方才自己的冷言恶语,凑上前擦擦眼,可偏生怎么都看不清他的脸,霎时便急出一身冷汗。幸好他摊开她的手心,一笔一划写到:莫急,是这火光的缘故,你累了么?
她总算定下心来,虽然嘴上不承认,可只要有他在一旁似乎所有烦恼事都能迎刃而解。她迟疑着点了点头,继而嘟着嘴抱怨道:我好累好困,还饿。
抓着自己的手一抖,他像是在轻笑:方才不是叫你吃些点心了吗,我背你走吧。
趴在他消瘦却坚实的脊背上,心间忽而安然一片,前路虽是未知,可那样沉着淡宁的微笑似映在眼前,任恶风骤雨侵袭却依然有如遮不住的和熙阳光,自浓云之后洒落绚烂光华。
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安心地左右顾盼,不知怎的,眼皮突然沉得要命,竟就在这不可能睡觉的时候萌生了倦意。迷糊了好一阵,她勉强支起眼,用手胡乱在他胸前画到:怎样了?
如我所想。他腾出手回答。
你想什么了?
放心,我们一定会出去的。
有了他的保证,睡意似乎来得格外迅速,走进一片黑暗中时,阿絮已然置身甜梦之中。用手轻轻将她托高,低垂眼睑,眸中滑过如丝柔情:此处阴冷幽黑,险危难测,可若是能与心爱之人相守,便是炼狱黄泉,也是无边胜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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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只隐约觉得叶微轻动,有风飒飒,阿絮猛一睁眼,目中所及竟是一片天光!她蓦地撑起身子:“竟是白天了?我们逃出来了?”
言语之中惊喜不断,他温柔轻笑:“是啊,早便出来了,是你睡了好久,现下已过了午时。”
她不敢置信地眨眨眼,又低头瞧瞧自己身上毫发无损,再一看他也周身齐整,似乎所有的凶险皆在那样温暖的笑意下灰飞烟灭。心下一松,身子顿觉绵软,却是看清了自己梦中暖洋洋的被窝正是男人家的胸怀,一时又羞又恨,赶紧挪了身子退开。他伸手欲拂开她额前秀发,她下意识地向后一缩,飞快地抬眼看去,只见他笑了笑,移开手,一副浑不在意的淡然模样,似是忘了昨夜的火热缠绵。
哼,你个登徒子说忘就忘,我可牢牢记着呢!她有些忿忿地扯着额角的碎发,忽然感到腕上不再那么疼了,便左右扭了扭:“你替我抹药了?”
他含笑点头,阿絮没好气道:“怎么昨晚没抹,要留到今日?可别说没时间啊!”哼,你欺负别人倒有时间!
他似是瞧出了她的不屑,却依然笑语风流:“这药膏有些特殊气味,若是昨夜便上药,势必叫人家知道了我们的行踪。”
她缓缓瞪大眼:“所以,所以你才将我的香囊取出丢了?”
他浅笑不语,阿絮不禁暗吸口气:想不到这人的心思竟如此缜密。便又问道:“那你的香囊呢,可也丢了?”
话刚出口,他眼中光华微滞,一动不动地紧盯住她:“我那香囊时间久了,恐怕都闻不出香气来,你又怎会知道?”
她耳朵一热,大眼满天乱瞟:“嗯,我是狗鼻子嘛,你身上的林兰香虽淡,可我却嗅得出来。”
他从怀中摸出个有些褪了色的香囊,执在手间轻缓抚动:“你也喜欢林兰?”
“嗯,林兰香气清醇,我自然喜欢。”她抓过来在手里把玩,“咦,这绣工还真细腻,花式也很好看呢!”
“那便送了你吧。”林兰清雅秀美,可衬绝尘出世的风姿,却不知那个真正的她该是何等样光彩。
他半垂下眼,微微抿着笑,似有隐约的向往和希冀,午后的阳光在周身流转不息,仿如也带了那样清甜的馨香。
春深尽处,林兰香远,花雨阵阵摇落,映染了一汪绿水清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