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舞识女人(1 / 1)
我跳舞很少进入。大家来舞厅,大部分是来消愁解闷,或者寻欢作乐的。大多数男的都很粗俗,有的还喜欢卖弄。说穿了,跳舞不过是双方的某种需要。跳的时候,我很少看他们,也懒得分析他们。消磨时间而已。总比坐在家里发闷强吧。
——你很坦诚。我想了想,又加上四个字:我很欣赏。
——这算表扬吗?
——你说呢?
——我想知道,在你看来,我是属于哪一种类型的?她有点调皮地问。
——你认为哪种类型最好呢?我也调皮了一下。
——听你的口气,当然是小鸟依人最好了。
——那就小鸟依人吧。
我们都笑起来。
共舞识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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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买了三张票(朋友送的票今天没带在身上),然后绕到杨蕾她们身后,观察观察她们,挺有趣的。
从身后看,那个女生的身材廓线显得漂亮极了:宽臀细腰,娉娉婷婷地竖在那儿,短裙下的两条腿生气勃勃,白得令人目眩。相比之下,她的老师就逊色多了。十年的时差在这样的对比下尤其显得触目惊心……
而我比杨蕾还要大好几岁。我都三十五了。一晃,都三十五了。十年前我就是“舞场高手”了。那是青年人展示青春活力的世界。记得当时,对混迹于舞场里的中老年人,我都替他们感到害臊。当然更多的还是怜悯。
现在,恐怕轮到别人怜悯我了,替我害臊了吧?
近年来,我已经自觉或不自觉地逃避舞场。因为,原来那个运动员的身材已开始发福,体重已经增加到了70公斤。很多衣服都穿不下去了。
我低头看看自己:下面是铁锈红的西装短裤,蹬一双皮凉鞋,上面是一件牛仔衬衫——加起来绝对不超过50元钱。
以前,我很少为自己廉价的穿着而惭愧过。今天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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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蕾:时间到了么?
女生:都过了五分钟了。
——咦,钟声老师从来不迟到的嘛。
——其实我们女孩应该迟点来。都这样的。
——哟,这又不是谈恋爱,还讲究这个啊?嘻嘻……
——反正是第一次约会嘛……
——你对他真的,真的有好感?嘻嘻……什么样的好感?……虽控制不住哦?嘻嘻……
——我倒是想控制不住呢,只要值得……
杨蕾更是吃吃笑起来:到底是九十年代的大学生哦,嘻嘻,我理解,我理解……
女生却叹了口气:为什么很多看上去挺不错的男人,接触以后,总让我感到失望呢?
——但愿我不会让你失望得那么厉害。
她们闻声惊讶地回过头来。
我们相视而笑。
——哟,站在这儿偷听人家的谈话,这可是对女士的不尊重哦?杨蕾说。
——我就听到一句什么失望,而且又立马还给你们了。我说。
旁边的那个女生对我粲然一笑。
我们站得很近。第一眼就看的那么清楚。她那张匀称、俏丽的脸因为浓妆淡抹而显得更加鲜艳,乌黑的眼睛波光涟涟,金色的耳环、项链衬着她白皙的长颈、低胸,熠熠生辉,一般浓郁的香水味顿时将我团团包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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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有的男人说,他们不喜欢那种戴耳环、项链,画眉毛、涂口红的女人。我过去的一个朋友石文就是这样的。他说一看到这种妖里妖气的女人他就浑身难受。也许他是个例外吧?他结婚十年没生孩子。后来他们夫妻抱养了一个。
与他相反,我喜欢浓妆淡抹、香气缭绕的姑娘。女人就要有女人味,是吧。这是她们特有的美丽的权利。在我的青春时代,与我同龄段的女孩子几乎与这种美丽的艺术无缘。她们的女性特征从里到外都被那个时代无情地剥夺了,只剩下一具空空的躯壳。后来我们长大了,我们谈恋爱,结婚,生孩子,可对女性的那种天生的好奇心却有增无减。
有一天,我终于看见妻子在偷偷地往脸上涂抹着什么,当时我心里掠过一阵狂喜。可过了不到一分钟,她又把脸上擦洗得一干二净。
记得妻子过三十岁生日那天,我倾其所有买了一小瓶法国香水送给她。她第一反应就是问多少钱?我说就80多元(其实只说了价格的一半),她听了双手颤抖不止。到了晚上,我问她搽没搽,她说搽了搽了,可我还是闻不到一点儿香水味。我悄悄拿出香水瓶,拧开瓶盖儿,往她身上洒了几滴。她突然像被火烫着一般嚎叫起来:
——没得命没得命!你看你看,香水能这么倒啊?起码几元钱给你倒掉了!
我倒的仿佛不是香水,而是硫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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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蕾也化了妆,淡淡的,但能看得出来。这使她比平时好看多了。跳舞时,也有淡淡的香水味儿飘过来。
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和杨蕾在一起跳。苏倩(那个女生)是不会寂寞的,总有男人争着跑过来请她跳。她没有片刻的喘息机会。要是我请她跳的话,杨蕾在一边百分之八十九要坐冷板凳。
请苏倩这样的美人跳舞大概是需要一点勇气的。放在十年前,我仗着自己舞技不赖,什么样的姑娘都敢请。被拒绝了也无所谓。陌生的姑娘一般只能请一次,尤其是还男伴的,重复请就似乎表示对她“有意思”。
如果把围棋称作“手谈”,那么,跳舞就是货真价实的用身体交谈了。它总是比语言更直接、更可靠地窥破对方性情的奥秘。因为身体是不会说谎的。
苏倩完全赞同这一点。
和她跳舞的时候,我就找出这个主题来谈。边跳舞边聊天是跳舞的高级乐趣之一。它能使交流变得更充分,更微妙。
在我看来,舞场上的人可以分为这么四个层次:一是学步型的,二是表演型的,三是交流型的(他们不讲究什么花样,主要是享受一种情调),而最高层次我把它称之为自由型。他们悠然自在如行云流水。在这里,生命变得非常简单,人与人变得非常简单,整个世界都沉浸在优美的音乐声中,生命里充满了爱和欢乐——除此之外,你感觉不到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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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倩的舞跳得很好,很熟练。而我的舞显得很生疏,也赶不上时髦的潮流。一开始我们配合得有些别扭。
——你能感觉到我与别人不同吗?我问她。
——每个人都与别人不一样啊。她说。
——你相信跳舞能更真实地了解一个人吗?我说。
——也是一种方式吧。她说。
——我总觉得,和一个人跳上几步,就能大致判断出他性格的类型,比如主导型,主动型,独立型,跟随型,小鸟依人型,等等。
——我没研究过。
——就说第一感觉好了,即兴发挥嘛。
——你对这个感兴趣?
——也可以这么说吧。
她想了想,说:我跳舞很少进入。大家来舞厅,大部分是来消愁解闷,或者寻欢作乐的。大多数男的都很粗俗,有的还喜欢卖弄。说穿了,跳舞不过是双方的某种需要。跳的时候,我很少看他们,也懒得分析他们。消磨时间而已。总比坐在家里发闷强吧。
——你很坦诚。我想了想,又加上四个字:我很欣赏。
——这算表扬吗?
——你说呢?
——我想知道,在你看来,我是属于哪一种类型的?她有点调皮地问。
——你认为哪种类型最好呢?我也调皮了一下。
——听你的口气,当然是小鸟依人最好了。
——那就小鸟依人吧。
我们都笑起来。气氛开始变得轻松一些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说:我知道,我不属于那种小鸟依人型。
——我猜你从小到现在,一直都当着学生干部吧?
这等于是默认了她的说法。
——你说的没错。小时候,谁都希望我当小领导。包括我自己。
——是啊,你看上去非常聪明、靓丽,谁见了都会喜欢你的。
——我知道。她脸上忽地反证法这一丝忧郁。人长大了,才感到,仅仅被别人喜欢是很不够的……
——再下面就要出现那个被人用滥了的字了吧?
——反正听的人也麻木了。
我们又一齐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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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终了,我回到杨蕾的座位旁边。
——哟,看你们谈笑风生的样子,很投机嘛?她笑道。
——怎么,听你的话音怎么有点酸溜溜的?我开玩笑地。
——哟,别忘了是谁带她来的,不感谢我,还取笑我。杨蕾忽然压低了声音,有点神秘地问:怎么样?她的气质怎么样?
我由衷地笑起来,差点儿要上去亲她一下:女人有的时候真的是那么莫名其妙地可爱。
她的脸悠地红了。我忙改口:
——我是说,我挺羡慕你的。
——羡慕?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可羡慕的?
——比如说,你跟学生处得这么融洽,无话不谈,整天看到你都是笑嘻嘻的……
——哟,不愧是作家,说话都不知不觉带着夸张。你整天看以我?你一天平均能看到我几分钟?
——唉,一叶知秋嘛。
——要说我羡慕你们男人还差不多。
——男人都累死了,有什么好羡慕的?
——男人至少可以喜欢比他小得多的女人啊,我们女人行吗?
——女人不是可以喜欢比他大得多的男人吗?
我们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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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舞场,他们互道再见。
——以后有什么事,你们就直接联系好吗?杨蕾对她的学生说。
——好啊,欢迎互相骚扰!苏倩笑容可掬地。
——苏倩,我们先送你回家?钟声主动说。
——不用不用,杨老师路远,你还是送她吧!我家近得很,拐个弯就到了,真的。
说完,她已经跨车而去,并扬扬手:两位老师再见!
钟声这才注意到她说的是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跟唱歌似的。
其实,他是很想送送她的。
舞前相约,舞后相送,就像一篇文章的开头和结尾,也是一种乐趣。现在,缺了结尾,总有点让人怅然若失。
——她总是这样,杨蕾在一旁解释说:以前和我们出来,也不要人送她。
——也许女孩有女孩的考虑吧?他说。
——刚才你也有点迂,她嗔怪地:我都说了以后让你们自己联系,你还不赶紧主动跟上……(忽然她又转嗔为笑:)你这叫欲擒故纵对吧?嘻嘻……
舞厅散场的人已经走尽了。只有艳丽的霓虹灯在无声地闪烁,变幻着迷人的色彩。
——那么,我们也再见吧。她幽幽地说。
——你也不要我送?他打趣地问她。
——从心情上说,是很想的。可考虑到实际情况我们是南辕北辙,路途又相当遥远,就忍痛割爱吧!
——看来,你是很懂得“若即若离”这门艺术的,他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呵呵……
杨蕾骑上车,回头一笑,又补上一句:如果你真想送我,我想推也推不掉啊,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