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知己(1 / 1)
生命是某种不可能的事。它不应存在却又存在着。
无数个星系是死的,无数处太阳系是死的,只有在这个小小的星球上,生命却在此发生了。它是那样渺小,就如同一粒小小的尘埃……
这便是全部存在的最幸运的地方:鸟儿在欢唱,树儿在生长,在开花,人们在这儿相爱,歌唱,欢舞,一些不可思议的事就此发生了……
——奥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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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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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
多年来,钟声一直在期遇他生命中的红颜知己。
30岁以后,这个愿望在他心中变得越来越强烈。他注视着他所遇到的每一个年轻的女性,力图在她们脸上或眼睛里捕捉到他梦幻中才熟悉的那种笑容。
有好几次,他确信他捕捉到了这种信息,并随之倾注了他生命中剩余的全部激情。然而,在一个已婚男人的事实面前,她们都一一地退却了,无不收敛或改变了她们原先的那种粲然的笑容。
Y
有人说,这个世界上,男人最需要的,除了一个老婆,还有一个红颜知己。
钟声觉得说这话的人很有点做男人的心得。是啊,一个男人,假如生命中有一个知冷知热疼你的女人,又有一个心有灵犀懂你的女人,夫复何求?
在钟声看来,红颜知己应该是个很美丽的词,是个很美丽的角色。她不能和“情人”同日而语。遗憾的是,现实生活中泛滥而低俗的情和欲,早已玷污了“红颜知己”的美丽(同时也玷污了“情人”的本意,就像它们玷污了“小姐”的本意一样)。
如果说老婆是太阳,情人是月亮,那么红颜知己则是星星。太阳月亮有疲倦的时候,星星却没有,它闪闪烁烁若即若离,甘于寂寞却又璀灿长久。无论你在别人面前多么地高高在上,不可仰视,在红颜知己眼里都只有尊严没有威严,她能穿过层层面具,如入无人之境地走进你的心灵,用一种你与她都懂的语言来和你进行灵魂的对话与交流。
B
不错,梅和芳都曾在钟声的生活中扮演过红颜知己,却也都在短短的两三个月之后离他而去。任凭他怎么呼唤也不能使她们回头。
她们像闪电一样灿烂地照亮过他的生活,但他又不得不承认,她们并不是他心目中理想的红颜知己。也许正是因为这,他才失去了她们。
钟声相信,理想的红颜知己一定是存在的,因为上帝在造他的同时也造了她。她是他情感生命的另一半。
N
那天傍晚他从公安分局的大门出来,到马路的转弯处去等候10路公共汽车。这时,一只蓝鸟在空中划了一个漂亮的弧线,轻盈地栖在了他面前。
当时,钟声站在站牌下,心情丝毫没有平常等车的那种焦虑和不安,而是有一种少有的通泰舒畅,甚至有一种人生的暂时满足感。
可能是想到这次艰难的采访终于结束,一篇两万字的文章可以顺利写出来,弄得好一稿两用的话,可以有三四千元的收入。这可是他一年工资的总和呢。
这么说,“名利”这东西还真能给人带来欢乐和满足,哪怕是暂时的。
当时钟声徘徊在站牌之下,兴趣盎然地观赏着夕阳余辉中城郊的景色。马路对面两幢高大的建筑物正拔地而起,考究的装潢已完成了一半。一幢是银行,一幢是宾馆。施工的噪声清亮悦耳。笨重的卡车扬起漫天灰尘,好像舞台上施放的烟幕。从远远的沉浸在晚霞中的长江渡口方向,隐约传来浑厚的汽笛声……
公安分局的大门依稀可见。刚才站在它三楼走廊上,心情就开始这么轻飘飘的。院子里,下放的警察们三三两两地推着他们的自行车、摩托车。他发现有几个女警察很年轻,也很漂亮,挺拔的大盖帽下的脸庞是那么俊俏可爱。这种漂亮至少在他看来是少见的。在这幢楼里采访了这么久,怎么就没能发现其中一个呢?刚才她们都到哪儿去?她们好像是一群蝴蝶,被人秘密藏匿起来,现在一不小心给放了出来,四处乱飞……
他眼巴巴地目送她们推车出门,然后纷纷跨上车座,翩翩而去……
J
就在这时,一辆湛蓝的小轿车仿佛从绚丽的晚霞中脱颖而出,在宽阔的马路转弯处划了一道漂亮的弧线,轻盈地停在了我的面前。
出于职业的爱好和等车的无聊,我在长期的观察中已经积累了一种“特异功能”:任何车辆只要从我面前驶过,我就能判断出这辆车司机的性别,甚至他(她)的年龄和性格。
福楼拜说过:在作家面前,任何东西都是有性格的。
我觉得蓝鸟划出的那道弧线,很突出地表现出一种女性柔和的弹性,以及一丝淡淡的忧伤。
果然,我看到了车窗内这样的一张脸,被浓浓的黑发遮住一半的白皙的脸,遮不住的是她脉脉含羞的眼神,和略带一丝淡淡忧伤的微笑。
S
说现在的姑娘都在崇拜金钱,我始终不肯相信。
前几天杨蕾老师上我办公室来打电话,闲聊时我还问她:你们班有爱好写作的学生吗?
她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摇摇头,并报以甜蜜的苦笑。
我仍然不死心:你们中文系连一个爱好写作的学生都找不到?(我还没有指明女生。那是准备放在第二问的。)
——唉,你当了好几年的老师,也当班主任,你还不知道现在的学生吗?杨蕾说。现在还有几个人愿意好好读书、研究学问的?
是啊,我明知故问。我总是重复地在犯同一种错误。
C
长期以来,我一直在想定我想写的东西。我知道这些东西像我人一样,“商品价值”不高。可它们一直诱.惑着我,使我心无宁日。
上个星期,《青年作家》的李海打长途来,说你们水江又发生了一桩很大的流氓刑事案件,可以写,写好了可以一稿两用,稿费按最高的标准开,一千字可以开到80元……
现在的编辑也学会这套了,谈事情之前先开价,而且用高价的许诺来收买你。
说心里话,我实在不愿意写这种卖钱的文字,它损失的不仅是时间、精力,它还会写臭你的笑,锈蚀你的灵气。可是李海是我的朋友,他的名气要比我大得多,他好心好意为我拉来的“生意”,我怎好拂他的面子?
那天早晨,我突然像狮子一样暴怒起来。我在床上抱着胀痛不堪的头颅叫道:
——我要走!我马上要走!……
其实我不过是“走”了60公里。去了一趟南京,去见李海。除此之外,我还能走多远,走到哪儿去呢?
——你可以找一个文学女青年陪你去采访,让枯燥的工作变得有趣一些。临别时,李海意味深长地给我补上一句。
这家伙,不愧是文学编辑,还是懂文人的,还是懂我的。
W
为什么要找一个“文学女青年”呢?
李海是随便开个玩笑,还是里面隐藏着什么邪念,不可告人,心照不宣?
也许,当你意识到自己青春已逝,就要像现在这样一天重复一天、无可奈何地步入老境,你就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所谓“一身正气,满腹才华,白白浪费,付之东流”。
文人总认为自己一身正气,满腹才华,并且念念不忘。
而别人正在把你遗忘,世界正把你遗忘——在你年当正午、还“健在”的时候。
你不甘心。你胡思乱想。你盼望奇迹。
你不奢望荣华富贵,不奢望名垂青史,只期望有一个红颜知己能理解你,崇拜你,追随你,陪伴你,你便死而无憾。
而这点小小的心愿,却像晴空下盘旋的蓝鸟,可望而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