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十一章(1 / 1)
那天夜里,季雯竹做了一个梦,她梦到刘念冬了。他有很久很久没有进到她的梦里来,以往的每一次,在梦里相见的他们,总是会很难过忧伤。但是这一次,两个人都很坦然,看着对方的眼睛可以释怀的微笑。
“雯竹,去追寻新的幸福吧,不要将自己困在原地了。”刘念冬还是那样暖暖的声调对她说道。
“那你呢?你一个人会孤单吗?”她望着刘念冬的眼睛问道。
刘念冬微笑了,他伸手揉揉她的头发道:“傻瓜,我有你呢。你在我心里,我怎么会孤单。”
她伸手想抓住刘念冬的手,但是却触不到,他像幽灵一样渐渐模糊远去了,她还想同他说对不起的,但是来不及,他已经从她梦境里离去了。
第二天早上,天地间竟然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银装素裹。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终于到来,代替了那么多阴雨绵绵的是这一场明晃晃的冰雪天地,来得这样迟,却仍旧美得从容淡定。
季雯竹倚着窗户,看着外面的雪景发呆,远处的公园里,有活泼的孩子扔着雪球咯咯的笑着。子青从后面走过来,和她并肩站着问道:“站在窗口,不冷么?”
她微笑看着他摇了摇头:“不冷。要不我们去堆雪人吧?”
他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可从来没有做过这么孩子气的事情,她看出他在犹豫,拉着他的衣袖颇有些撒娇的意思说道:“去嘛。有我陪着你一起,一点都不傻气。就算是傻气,也是我陪着你一起傻啊。”
“好啊。”他豁出去了答应道。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偶尔做些幼稚的事情,即使傻气,也是为了身边这个他爱的女人啊。
两个人像两个大孩子一般在门前的空地上堆砌雪人。季雯竹说雪不够,指示东方子青去收集更多的雪。他很卖力的拿着小铲子和塑料桶去车库附近和绿化带里装来一桶桶的雪,邻居家读小学的男孩子看见了,也兴匆匆的参与了这项伟大的工程。男孩子读初三的哥哥戴着眼镜思忖了很久,终于决定在这个初中最后的寒假中小小的放肆一番。
季雯竹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代,和两个小男孩争先恐后的为雪人做出胳膊和和帽子,她冻得红扑扑的脸蛋上绽放着笑容。
东方子青看着季雯竹的笑脸,心里无比的安详与满足。仿佛此刻才悠然发现,她那般明朗纯净的笑容原来是他遇到过的最大的幸福。
爱上一个人,竟卑微到如此,却又伟大到如此。他并不知道以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只是在眼前,他很单纯简单的想着,如果能一直如此,那该有多好。
长相颇为奇怪的小雪人终于大功告成了,但是遗憾的是它却没有鼻子。邻居家的小男孩说要用胡萝卜给它当鼻子,但是季雯竹不爱吃萝卜,所以家里根本就没有储存萝卜,而小男孩不敢擅自从自家偷一根萝卜出来,因为他的哥哥说如果那样的话妈妈回来就会发现他们偷跑出来玩的事。最终,那个无辜的雪人没有了鼻子。
季雯竹对东方子青说道,你下次去商店的时候别忘了买一只萝卜。
东方子青点头答应了,说他明天就会买回来。
隔一天的早上,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不过那尊没有鼻子的雪人还是好好的矗立在门前的花坛边,季雯竹出门的时候她还向小雪人热情地打招呼。
季雯竹穿着厚厚的外套,围着红色的毛线围巾,戴同样颜色的手套。长筒靴咔嚓咔嚓踩在雪水结冰后硬邦邦的路面上,步履匆匆的向外走去。她出门的时候子青已经出去了,她并不知道他一大早去了哪里,其实也没有必要知道,就像现在她这样匆匆的出去也未曾告诉过子青。
这样的天气并不适合开车,季雯竹拦了辆出租车,上车后淡淡说道:“流芳公墓。”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季雯竹一眼,发现是个年轻美丽的女子,冷着脸不想搭理任何人的模样,中年司机便把想问的话咽了回去。
半个多小时后季雯竹到了公墓。这个时候公墓真的是没什么人,当然,死人除外。
她踩在积雪未融的小径上,穿过一排又一排沉睡的故去者,向那一方埋着她至亲之人的土地走去。积雪下面有很多松针,是附近山坡上吹下来的,这里无人清扫,秋冬季节总是这番景象。
四周很静,松针被人踏上后发出细小的声音,好像是僵硬了的植物断裂掉的声响,季雯竹在想,她脚下发出的这种苍凉的声音不知是否会传至土地下面,让那些常年寂寞的魂灵听到一点区别于寂静的响动。
季雯竹站在父母的墓碑前,他的父母死后埋葬在一起,这对三十多年的夫妻生时同寝死时同穴,也算是生生死死不相离。季雯竹脱了手套,用手拂去墓碑顶上的积雪,静静地看着父母长眠的寸土,这也许是最后一次凝视他们了,以后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爸,妈。我要走了,去很远的地方。你们不要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季雯竹简短的交代了。她没有说她要去日本,她爸爸向来带有抗日情怀,不告诉他为好。她也没有提及东方子青,她始终说不出口。
末了,季雯竹来到刘念冬的墓前,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能够和父母说的话在他面前也无颜说出来,睡在这里的这个男人因她而死,她如今却要抛弃他和一个美籍男人远走他乡了,她如何能够告诉那么深爱她的刘念冬这样的事实。
“念冬,你好好保重,有机会我还会来看你的。”季雯竹说道。她不是有意要骗他,或者她并没有骗他,这个地方是她生长的故里,有她最美好的回忆和最爱她的人,也许有一天她全然释怀了,她还会回来的。
从墓地里回家,季雯竹有些疲惫,她走过门前的雪人象征性的向它轻轻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回来了。但是她很快愣住了,矗立在原地的雪人这个时候安上了一只漂亮的鼻子,不仅如此,它还围着一条灰色的毛绒围巾,这并不足以让人惊诧,只是那条围巾,看起来是那样的眼熟,刘念冬,他分明就有一条一模一样的围巾!那是去年季雯竹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雪人脖子上那看起来普通不已的灰色羊绒围巾,季雯竹目不转睛的盯着它看,她背脊上一阵发凉,她简直就要怀疑这明明就是刘念冬的那条围巾。
“子青!”季雯竹向自己家门口跑去,有些疯狂的大声喊着东方子青的名字。她撞到门上,冬天的硬冷撞得她发麻,原来门并没有开,子青可能没有回家。
季雯竹慌乱的打开门,冲进屋子里一边喊子青一边找他,找了一圈才知道,他真的是没有回来过。
她又看向窗外的雪人,子青都没有回来,是谁给雪人安上鼻子戴上围巾的?还特意戴上一条与她送给刘念冬的生日礼物一模一样的围巾。季雯竹的头猛然的疼得针扎一样,她蹲在餐桌旁边,抱着头什么都不能想,她一旦问自己为什么是这样头就疼得更厉害,好像魔鬼附身一样,她捂着耳朵使劲地摇晃脑袋,企图赶走那些该死的折磨得她头疼欲裂的念头。
子青回到家里,他有些诧异大门竟然没有关好。进了屋子看见季雯竹蹲在餐桌旁彷徨失措的模样,他放下购物袋跑过去蹲在她的面前问道:“怎么了?雯竹你怎么了?”
季雯竹抬起脸来,放下捂住耳朵的手漠然的望着他,然后突然前倾将他紧紧抱住。
子青伸手接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问:“到底是怎么了?”
季雯竹的声音颤抖:“子青,是你给雪人安上鼻子戴上毛绒围巾的吗?”
“不是我啊。”子青很自然的说道。
“那会是谁啊?”季雯竹推开子青惶恐的回道。
子青拉着季雯竹的手皱眉道:“雯竹,也许只是附近的邻居,看到小区里有座雪人随手弄的,你在担心什么?”
季雯竹摇着头:“不是的,那条围巾,你看到了吗?谁会把国外的名牌围巾给一个雪人戴上?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她的样子恐慌极了,子青只好重新将她抱住:“你不要多想了,也许别人已经不喜欢那条围巾了,或者围巾的主人是个富翁。只是一条围巾而已,不要想了。雯竹,不要胡思乱想,我们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地方开始新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