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1 / 1）
上午十点，季雯竹登上了回国的飞机，跨越蓝天白云，一片大海，她又要回到生养她的中国A市。
十几个小时的航程后，飞机临近A市的上空。季雯竹透过窗户看见了下面那个模糊的轮廓。A市还是老样子，寒冷的冬季，阴沉的天空，压抑的悲伤。
“爸爸妈妈，念冬，我又回来了。”伴随着飞机的降落声，她在心里喃喃念叨。
季雯竹下了飞机后径直向机场外走去，她知道不会有什么人来接机。
“Nancy。”她听到有人喊这个名字，略微怔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摇头嘲弄的笑了，这是在中国，Nancy早就不是指她了。
“Nancy。”那个喊声又近了一些，而且声音很熟悉，季雯竹疑惑的转身。
东方子青站在那里，隔她几米之外，满脸笑容的向她招手。
机场里人来人往，季雯竹有些恍惚，好像现在所发生的不是真的。
“你没有听到我喊你吗？”东方子青走到她面前问道。
“我以为那是在喊别人。”季雯竹老实的回答道。
东方子青就看着她笑了，好像很开心。
“你怎么也来中国了？”季雯竹一边向前走一边问。
“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吗？你可别小看我，我是作为代表来参加拳击比赛的。”东方子青得意的说道。
季雯竹不太感兴趣：“是吗？那祝你拿到亚军。”
“为什么是亚军？”他很好奇。
季雯竹转脸看着他，一本正经：“在中国的地盘上你还想拿冠军吗？要拿也是中国人拿呀，给你个亚军就不错了。”
东方子青哑然失笑。
季雯竹站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东方子青毫不客气的钻进了后座。
“你干什么？”季雯竹问道。
东方子青笑一笑：“我没地方住啊，可不可以去你家？”
“你不是来参加比赛的吗？别人都不给安排住处吗？”
“比赛是下个星期啊，我提前来了嘛，别人都不知道呢。”东方子青解释道。
季雯竹无语，前面的司机不耐烦了：“到底上不上啊？别耽误我做生意。”
“你别想常住，不要超过三天。”季雯竹上了车转头对东方子青恶狠狠的说。
东方子青连连点头：“Sure，of course。”
路上东方子青挺兴奋，指着窗外的建筑问季雯竹这是哪那是哪，季雯竹根本不理他，倒是司机热心的问：“小伙子，刚从乡下来吧？A市好玩的地方多着呢。”
季雯竹替他回道：“是啊，他刚从偏远山区出来呢。”
东方子青见季雯竹间接和他说话了，很高兴的又笑了。
车子开进季雯竹住的小区，停在一座独立的别墅面前。
坐在副驾驶上的东方子青一动不动，好像发傻一样。他刚才进来时看见院口的地址牌子了，他不太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你怎么了？”季雯竹解开安全带看见东方子青在发愣。
东方子青转过脸看着她，他脸色苍白的问道：“你叫什么？”
“我是Nancy啊，你在梦游吗。”季雯竹皱眉答道。
“我是问你的中文名字。”东方子青严肃的说道。
“季雯竹。”她干脆地答道，打开车门下了车。
季雯竹！Nancy就是季雯竹！他这次来中国要杀的目标人物竟然就是她！
两个人谁也没提圣诞夜发生的那件事情，避免了一场尴尬，却多出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晚上季雯竹抱着一床棉被送到客房，看见子青坐在窗前发呆，好像心事重重。她走过去拍他的背：“怎么了？是在担心比赛吗？其实输赢无所谓的，你好不容易回一趟祖国，就算输给中国也没什么啊，就当是为祖国做贡献了。”
子青像是没有听见季雯竹的话，他转过头来盯着季雯竹看，眼神复杂不清，看了近一分钟，季雯竹被他盯得很不自在，他这样的眼神让季雯竹想起圣诞夜发生的事，突然连放在他背上的手都感到极不自然，她轻轻咳嗽一声将手收回，转身匆匆向门外走去。
“Nancy。”子青喊住她。
“什么事？”季雯竹停住脚步，脸色紧张，仍旧背对着他。
子青想了一下问道：“你有什么仇家吗？”
季雯竹心里才算松了一口气，她生怕他会说起圣诞夜发生的意外，幸而他问的是这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没有。”季雯竹说完带上门出去了。
东方子青料到是这样的答案。如季雯竹这样的人，她不喜欢与人结交，朋友很少，埋下深仇大恨的应该更少。到底是什么样的雇主想要季雯竹的命呢？她不是名人，也非万贯家财，她离开中国已经两年有余，在这个她生长的地方有什么人急需要季雯竹死去呢？坐在窗前是不会想出这些问题的答案的，只会让人越想越烦，子青这个时候就莫名的烦躁起来。
他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一会儿又躺在床上双手枕在头下望着天花板，然后不久又坐起来在房间里踱步，心里有些恼火，像是拳击比赛时故意输给比自己差很多的人那种心情。
此次中国之行是一个多么好的机会，他只要完成难度系数如此之低的暗杀行动就可以永久的获得自由之身，不用再伪装为一名学艺不精盲目乐观的拳击手，更不用辗转在世界各地为了钱做世上最肮脏的勾当，这是他十年来梦寐以求的机会，但是现在，他竟然在犹豫要不要放弃这个机会？
“我他妈真是疯了，竟然在发慈悲之心。”子青无情的对自己嘲弄道。他杀过不计其数的人，有命本该绝的罪大恶极之人，也有对生活满怀热情的平凡之辈，死在他枪下的亡灵之多都够得上一个地下俱乐部，多年来他用绝对的专业精神和冷酷无情压抑住内心深处那一点点内疚与自责。但此时他意识到自己强烈的焦躁不安，这件事情的本身才是让他更为不安的事，他知道自己不再是那个无所畏惧的杀手，因为似有若无的爱情，他也变得庸俗不堪。从前他能左右自己，他怕以后，自己也无法控制自己。
第二天早上，季雯竹很早就出去了，她在桌子上给东方子青留了一张纸条：
我去左晃的麦芽谷了，两天后才能回来。别忘了，两天后你就住满三天，我说过你只能在这里留三天。我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离开。
东方子青中午睡醒才看到桌子上的字条，他把纸条揉碎了塞进口袋里，环视一眼空旷的房子心里落空空的，不知道这个害他心乱的女人是不是有意躲着他。
他能感受到她在很微弱的被他的感情侵蚀，她一定也喜欢他的，所以想避开他。而他因为喜欢她想要靠近她，但是知道她是自己此次的任务目标后又害怕看见她。两个人都很复杂，然后眼睁睁的让这件事情演变的更为复杂。
第二天上午，季雯竹从左晃开往麦芽谷的汽车上下来。左晃是A市旁边的一座小城，麦芽谷是这座小城里一个风景如画的小镇。季雯竹上大学之前的那个暑假，是和刘念冬一起在这个小镇上度过的。在那段度假的时光里，季雯竹和刘念冬一同参加了附近乡村教堂的唱诗班，吟唱了一个多月的圣经。
冬天的麦芽谷，全然失去了那年夏天时郁郁葱葱的灿烂与耀眼，和世界上所有的冬日一样，这里凋零而萧条，寒冷的北风，败落的枝叶，枯死的草甸，一片寂静的深沉，仿佛这寒冷永生没有止尽。
冬日的教堂几乎看不见人。当季雯竹告诉那位年过半百的牧师自己是许多年前的那个季雯竹时，牧师用浓厚的香港腔恍然大悟得说道：“原来是你哦，比那时漂亮好多。我记得和你一起的还有个叫什么冬的靓仔，那个靓仔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季雯竹拨弄着刘海：“他啊，他身体不好，这次来不了。”
“身体不好？”牧师夸张的问道：“不会吧？以前常看到他背着你跑得飞快，还以为他身体超赞呢。年纪轻轻就身体不好，一定是缺少锻炼啦，让他多背背你就好了。”
“呵呵。”季雯竹傻气的笑了：“好啊，我会和他说的。”
教堂后面的山坡上有一株高大的紫槐树，那个时候季雯竹很浪漫的将自己的心愿写在纸上装进玻璃瓶子里，然后埋在那棵树下，她还逼着刘念冬也参与了这项壮举。
人在少年时往往会迷恋于那种能久经岁月的神秘游戏，当时说好许多后再来挖掘，看看各自的心愿是否实现。真的有一天少男少女突然都变成忙忙碌碌的大人了，竟把这件事情搁置脑后了。
冬天的土地很硬，季雯竹费了很大的劲才刨松了树边的土壤。时光太长，根本记不清是埋在哪里，只能一点一点的寻找，好像又回到了少年时和刘念冬玩过的藏宝游戏，只是这一次，他再也不会帮她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