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拨云见日(二)(1 / 1)
叶枫的身世,伴随着夏岚的陨逝,长埋地底。
叶锦天纵然不会揭穿,对于夏岚此生的亏欠,亦只能在叶枫身上求得半分安慰。当然,他给他的一切,亦是他能力所致,理所应得。
能瞒过柳浪,则因为白三娘诡谲的蛊术,足足让胎儿延迟半月出生。如此推算时日,纵然柳浪心思细腻,亦猜不到个中端倪。事后,白三娘心知此事关乎教中传位大权,知之甚详,并非益事。自服“噬魂散”,用以洗却当日记忆。
即已嫁为人妇,本不该多做纠缠。但心底弥音,仍挥之不去。牵肠挂肚,昼夜难寐。抛下柳家大少之位,甘愿隐姓埋名,以堂兄自居,相伴左右。
夏岚死得凄惨,他心如刀绞。
但她临终遗愿,不得不从,自此销声匿迹,改头换面,任人驱策,毫无怨言。只为有一天能够手刃仇人,血洗鬼泣,以祭亡灵。
只是夏岚的第二件嘱托,令他费尽心思,不得不等到二十年之后。
“二十年内,不得动玄冥教一寸垒土、一条人命。”
因着她的一句话,所有的复仇计划,便要付诸?搁置?!二十年?何其可笑!她以为,时过境迁,岁月殆尽之后,仇恨亦可消减,不复存在?她错了。对柳浪来说,仇恨亦可与日俱增,日益盈长,生生不息。
处心积虑,潜伏多年,鞍前马后,任人驱策,埋下亲信,暗度陈仓。二十年后,借玄冥教之手,肆意挑衅,滥杀各大门派弟子。
所有的准备,天衣无缝,只待各大名门正派愤然而起,联手而攻,杀上鬼泣,踏平魔教。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教亡,人亡!他亦没有动玄冥教一寸垒土、一条人命。全数假手于人,坐山观虎,笑看玄冥亡!
只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岂料,百密亦有一疏,竟栽在一个黄毛丫头手中。
胭脂的性命,亦是夏岚最后一个嘱托!小小女婴,何罪之有。
所以,才让这个孽种活了这么多年,强自忍下杀念。若她安分守己亦罢,熟料竟是大巧若拙,七窍玲珑。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适逢绝路,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掳走叶锦天,势必令玄冥教方寸大乱。当日满室的兰花,亦是给出了一丝线索,众人按图索骥,寻到崖边,心中已然生了罅隙,思忖着叶锦天下落。
只怪后来的一纸信笺,指名道姓,欲引胭脂身入皇陵。皇陵重地,岂是尔等可踏足染指之地?柳浪在赌,赌叶枫年少轻狂,贸然行事;赌胭脂心性稚嫩,暗昧无知。此行一出,有去无回。
洛阳一驿,树敌众多,名门正派,三教九流,彻底将玄冥教归为“武林邪道”。势必不肯善罢甘休,任其肆意妄为。无需动手,亦有仇人会寻上门来。鬼泣山,他们不敢上。但是对付一个孤身而行的小小妖女,却绝非难事。
胭脂身不能武,纵然谙熟蛊毒巫术,奇门阵法,但在面对强敌之际,亦是枉然。毒杀来人,全身而退,反会招致更大的杀身之祸。冤孽深结,江湖追杀,无处遁形。
直指皇陵,亦非随意为之。此行路途遥远,目标隐蔽。纵然退百步思虑,若侥幸让她进了皇陵,也不会活着出来。
皇家重地,先帝陵寝,岂是尔等来去自如之地。
鬼泣至帝陵,快马加鞭,半月可致。一月有余的期限,拖沓冗长,便是希望她于来路多做盘桓,暴露行踪。
这些,皆是在得知胭脂打退各大门派,令其铩羽而回之后,草草做的安排。写下锦囊,交与暗哨,按部就班,引君入瓮。虽不至完美,却足以应对两个黄口小儿。
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当日叶锦天竟会拉着他一起,同归于尽,跳入崖底。
夏岚死前的嘱咐,对他而言,只是徒劳。
信纸,被柳浪保存的很好,常年随身携带,夏岚临死前的遗书,是秦天搜得。离山那日,他寻到胭脂房中,除了二人私事之外,还把此泛黄尘封的信笺,交还与她。
信中寥寥数语,也道尽了她凄苦一生。
除了对柳浪的嘱托和愧疚之外,还有她对叶锦天深深的爱恋。
末及,有一小令:“千秋岁,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结发为夫妻,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之后所有的事情,便是叶枫诸人的经历,叶锦天深陷崖底,一无所知。待胭脂寻到他时,已将事情的始末道出,纵观全局,心下一片了然。
将所有的事实的真相告知叶枫之后,心中也是一叹。
世间恩怨,皆因情生,皆因情止。
见叶枫的第一句话,便是柳浪安在?幸而,叶枫只将他困于无泪潭边,并未痛下杀手。叶锦天心下一松,弑父之罪,天地不容!叶枫向来心性沉稳,内敛潜藏,显然此次做出这等决定,必是看在夏岚份上,手下留情。母子二人相处年份虽短,但是血脉相连,毋庸置疑,夏岚的心思,叶枫最懂!
玄冥教危机隐患一除,便是厚积薄发,不可一世。
三日后,叶锦天正式传位,玄冥教少主叶枫继位,成为新一任“魔教教主”,气宇昂藏,睥睨一切。
众门派结盟,蓄势待发。
江湖武林,暗潮汹涌,风雨如晦。波澜不惊,平静如初的表现下隐藏的是一触即发的杀戮和血腥。
夏末,秋初。山中秋风渐起,萧萧瑟瑟。
“怎的躲在此处吹风?”叶枫问道。
“无碍,只是想出来看看这方景致,怕以后无缘再见。”胭脂答得清冷。她的性子,似乎越来越像萧琦玥一般,拒人千里。
“怎会无缘?即使远嫁,这里,终是你的家……永远都是?”
“嗯…”她答得低声,心不在焉。
“胭脂。”他轻唤。
“嗯?”
“婚事,是爹的主意,还是你的意思?”他问。
“很重要吗?”眼眸依旧望着远山,不起波澜。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意思?南宫瑾和秦天…”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突然侧目一笑,反问道:“你想知道,我心里的那个人是谁?”
墨瞳深邃,“是!如若不爱,何须勉强,委曲求全,向来不是你的作为?”
“呵,那你觉得…我的作为…又是如何?”她依旧反问,笑而不答。
“即是妖女,必当不择手段,得到自己所爱之人。”话里带着些许狡黠,却一语道中。
她闻言一笑,回身起步,走下崖顶。
“你很爱她?”话锋一转,将话题抛了过去。
叶枫敛眉,略作思索,答道:“初见时,发现你们二人之间的眉宇形貌,很是相近…”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胭脂悱恻。紧逼追问下的结果叶锦天竟道出“河边弃婴”四字?如此理由,教她怎能信服。没有继续追问,性子不是从何时开始,渐渐内敛、沉潜。忍下心中百般猜度,换得叶锦天欣然一笑。
十余年养育之恩,呵护宠溺,骄纵放任,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孝道伦常,她亦自省。叶枫猜的没错,婚事确是叶锦天的主意,她没有拒绝。
叶枫听她问话,蹙眉摇头,“我曾查过你的身世,在创立隐月堂那年,但是…毫无线索。当日在牛伏山上的人,全数死于爹的掌下,无一生还…”
微叹沉吟,这个结果,早该猜到。
突然灵光一现,问道:“你有没有问过萧琦玥?她似乎知道些什么…”
“问她?”自嘲一笑,“今夜,她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