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寄愁心与明月(1 / 1)
那人伸着脖子回头去瞧,我笑:“得走了吧。”他也冲我笑笑。我看他特谦和,并没有那一般略为有点体面的奴才就恨不能把自己鼻子往月亮上挂的高傲,人也年轻,呵呵,其实他比古代的我可大多了:),忍不住提醒:“你当差没多久吧,以后提到娘娘、阿哥别老是他啊她的,什么’他们母子’,别人还不十分打紧,要是让上边的人听见了,又不待见,说是没规距了。”
他听这话愣了一下,仿是没反应过来,半天挠挠头皮喃喃道:“习惯了。”我“扑哧”一笑:“是不习惯罢,我才来时也可不习惯,那么多清规戒律,烦都烦死了,总吃亏,现在也只好奴颜媚骨的了,其实心里真难受。”
“奴颜媚骨?”他像是吃了一惊,又说:“哟,他们得找我了。”起身欲走,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我:“你叫什么名儿?”这下轮到我吃惊了,好久没这样说话了,刚才只顾自己倒苦水,又迷糊了,犯了乱说的忌讳,这要是告发我可怎么办。但嘴上偏不示弱:“你叫什么名儿呢?”他又愣一下,想想道:“应子。”
什么,我又想笑了,应子糖?这不是我最爱吃的蜜饯吗?他见我在那傻笑只是催:“你还没说呢?”我才不理他,昴头微笑作高傲状,先耍赖再说罢。他急着要走,见我不搭理,急得咬牙切齿地跺脚:“先放着,下次再来找你,看你神气!”我嘻嘻一笑,恨不能再扮个鬼脸,可是都说了做人要厚道,是跟主子出来的工作时间,别把他气得吐血当场罢,不然算是大清朝的工伤了。:)
应子匆匆跑了,我又一个人在院子里闲晃,还好大阿哥走了一会儿里面就传了回话,我谢了赏拿了德妃回赠的礼物高高兴兴往回走。别以为是为了那几个赏钱高兴,平时我也不太和陌生人多说话,不知怎么的,今儿见这年轻人却觉得很亲切,好像是朋友一般,这让我心情大好,恨不能哼着小曲回去。可是回去我就什么都哼不出来了,金嬷嬷正等着我呢。
金嬷嬷原名金桂,原是使老了的嬷嬷,但她看什么都不顺眼,人人似乎都要挑个错才罢休,良妃也不待见她,不过见她伺候的日子久,也没什么大错,只放在执帚处当当差罢了。她也很是不平,觉着自己只差没有定国安邦之才,别的什么都能做得下来,心比天高的时时抱怨。
对我们几个新来的宫女更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见着她就让我想起《红楼梦》中那个夏金桂,这名字的人看来都是一个德性。:(怎么就遇着她了,郁,这让我常常想起荃姑姑的种种好来,思量着自己要是年纪大了一定要做荃姑姑那样的人,万不可做了似金桂这般“万人嫌”。
金嬷嬷先是一个劲嚷嚷说我的地没扫好,我才辩解说是红霞姐姐派我差使了,她就不依不饶地讲我去这半日是故意偷懒。只得又解释是因大阿哥去看惠妃里面没能及时传话出来耽误了,她越发诬我狡辩,罚我重扫了才许吃饭,把我今天的大好心情全破坏掉了。
郁,在古代还要给这种烂人欺侮,真是气杀我也,暮色中只我一人影子般拿着个扫帚在院子里扫雪。还是雁儿好,她偷偷带了个馒头出来给我充饥,还劝慰我:“方才阿哥们来请安,那老婆子错了规矩给上面骂了拿你出气呢,你理她,先自己吃饱再说,她现在还不知躲在那个碳炉子边上享受呢。”
晚上回到“宿舍”,呵呵,我总是习惯这样称呼家以外的集体住宿处,我郁闷得不行,碾转反侧睡不着。我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还要维持多久,体力上的辛苦习惯了也能忍受,不过是早睡早起,可是精神上的痛苦实在是让人要崩溃。
像水晶、雁儿她们和我本是极好的,可我的痛苦她们又根本无法理解,她们认定自己命里就是做奴才的,终极目标也不过是怎样把奴才做得好一点,她们是实心实意地效忠主子,觉得那就是她们的天。她们至小就受这们的思想灌输也就罢了,但我不一样,我受了二十多年现代教育,我无法心甘情愿地做一个奴才,认命地把自己当成主人的一条狗。可在这个危机四伏的环境中却不得不伏低做小,低眉顺眼地俯首贴耳。
我这人是个倔脾气,总是不甘去委曲求全,但饶这么着还又总是委屈且求不了全,想想都失败。记得刚刚上班时到领导办公室去说事,宁死不说别人教的“汇报”两字,觉得自己和他是平等的,不过职位不同,但人格不低啊,后来多磨几年心里纵是千般委屈也能面带微笑地去“汇报”,那时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只差不能幻化出来对着自己乱射鄙视目光。而现在有事没事就自称奴婢;动不动就表明自己该死;有错没错都得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这叫什么日子什么事?
大半夜的我思来想去总没睡稳当,水晶被折腾醒了,听我烙饼一样只是翻来翻去道:“你别是有什么心事吧,反正你也睡不着,要不要陪你聊聊?”我看外面天还一团黑,想是太早,再说和水晶讲了她也不会明白,只说没事让她睡罢,但再不敢一个劲乱翻,静静躺在那儿想心事。
进宫来也有一段时间了,今天是怎么了,先是莫名其妙地和陌生人说那么多话,后来虽受了金嬷嬷的气,但也不是头一次了,怎么就思前想后地思量了那么些个。身在这个时代,要天天这样去想,只怕不到出宫就先精神崩溃了。听外面悉悉梭梭的又下雪了,明天还有得扫呢,再不睡,只怕这个精神也没有了,什么都别想,睡罢,好好做自个儿的事吧。用我惯使的鸵鸟法,把头埋在土里,就当什么都看不见,于是什么都不去想,至少可以得到一时的天下太平,可是一夜迷迷糊糊到底睡得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