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三章：模糊了的忠孝牌（1 / 1）

洋教士麦克走后，学校里安静得象深夜的山林。尽管重又见到孩子们强打着精神听课，有些撑不住的还常挨板子，但家长们都觉得安心。

龙学并不喜欢麦克那一套，但也觉着老家越来越乏味，时不时到山头上朝山外张望。

邻村一后生从山外回来，叫老同学龙学去喝酒，龙学会见天使似地去了。同学一身西装打扮，神采飞扬，一副肩负着神圣使命的好汉样，令龙学欣赏不已。同学说一个读过中学的时代青年，老是呆在乡村里，太埋没了，说国家正需要知识青年去效力。又说如果龙学出去拼搏，他保证尽力帮忙。龙学说等回家跟大哥商量商量再说。

父亲龙耕走了，洋教士也走了，可唐二还活着，这种时候抛下大哥远去，龙学实在不放心。

龙学在同学家喝了个半醉回来，同学想叫他一醉方休，但龙学怕大哥担心，毕竟夜不闭户的事在龙溪乡已渐渐成了历史。

夜光使人仅能朦胧地看到二十米开外，不过这难不倒土生土长的龙学。附近大大小小的山路，龙学早已印进脑中。

快到半路时，龙学有些口渴，钻进旁边的小溪里喝溪水。不怎么想着立即回家的龙学干脆躺在溪旁的石头上，让夜风再把酒吹醒些，顺便也看看天上匆匆奔走的黑云。

地下传来奔跑的声音，有一队夜行人举着火把，肆无忌惮地谈论着跑过。

“这深更半夜的，龙溪村人就算有逃生的秘道，也来不及了。”

“现在他们没了靠山，就算抢不到什么好货，也要去出口气。”

龙学不知道唐二他们如何探明龙溪村的秘密地道的，但他更知道已没时间去推理。龙学的第一念头是赶紧去通知村里人，但这里到村上只有这一条小马路，显然跑不过唐二他们的快马。

急中生智的龙学吹起了响亮的口哨，让唐二的人马停了下来。龙学大声道：

“唐二，你不用去了，我是龙溪村的二当家，已经放信鸽去通知了。”

唐二冷笑，说夜晚谁放信鸽？唐二派几个得力手下来追杀龙学，自己带着大部队奔龙溪村而去。

龙学边逃边想，这时候逃向村里，不如朝乡里去，乡里有民团。要是速度快点，也许还能杀回来灭掉唐二他们。

见龙学朝乡里逃，追杀的土匪转身去报告唐二了。

文乡长却正和民团队长喝得起劲，觉得龙学扫了酒兴，没好气地说是不是龙学自己喝昏了酒看花了眼听错了耳，龙学加大嗓门道：

“我能在大黑夜里摸黑跑到这里来，会是眼花耳鸣吗？我没空跟你们磨了，只想提醒你们，要是还继续喝，明天龙溪村就会少掉几十条人命，你们就等着县里拿子弹来给你们下酒吧。”

乡长似乎一下子清醒了许多，挥挥手叫龙学先走，他们还得准备家伙。

龙学箭也似地朝家的方向跑。跑了十几分钟，又听到一群脚步声。龙学天真地想，乡长还真够意思，这么快就跟来了。仔细一听，发觉不对，脚步声是从对面过来的。龙学赶忙焦急地躲在一边。

来人大概有几十个，似乎个个都拿着抢，其中一个对跑在前面的那个小声道：“马队长，快到了。”

马队长马上传令大家分成两队，小心点，别说话了。

龙学脑里闪了一下，心想莫非是传说中的游击队来了？龙学决定碰碰运气，拦在来人面前大叫救命。

来人果然是被县里称为共匪的游击队队长马丹。听了龙学的诉求，马丹说本来他们想去找文乡长借点钱买抢的，但既然村民有难了，就让乡长他们再多喝点吧。喝醉了，到时修理起来更方便些。

马队长掉转方向，跟着龙学冲到了龙溪村。

唐二正指挥着手下大肆打砸抢，抢不到宝物就抢女人；难以带走的就砸烂，砸不动的就放火烧。年轻力壮的村民操起家伙拼死抵抗，老弱病残者四散奔逃或听天由命。

村长龙科护送一帮村民躲进祠堂，而后坐在祠堂门口，冷眼盯着唐二。唐二举着火把步步逼近。龙科警告唐二：

“跟你讲仁义道德也没用了，我只想提醒你，举头三尺真的有神明。”

唐二不屑地一笑，抬手就朝天开一枪。说：

“神明在哪里？”

唐二话音刚落就捂起了手臂，转身问是谁不长眼乱放枪。马队长又一梭子过去，说：

“唐二，你到头了。”

唐二从马上摔了下来，受了重伤，但被手下死命抢回，逃走了。

清点下来，村里死了五个村民，村长龙科的头上和脚上也挂了点彩。

村民们都有个疑问，土匪来得毫无警报，村东头的龙兵干什么去了？他负责在坡上监视进出村里的最重要路口呢。

村民们要去审问龙兵，马队长说他得再去会会文乡长，没空陪大家了。龙学说他也要跟着去乡里，马队长想想有个熟路的人做向导也好，同意带上龙学。龙科怕二弟被乡里认出来，说他已受伤，最好是留下来操持村里的事。龙学知道哥哥的担心，说他那点轻伤，不过就像石头刮破点皮而已。到了乡里，他蒙住脸就是了。毕竟马队长有恩于龙溪村，龙科不便过分阻拦龙学。

乡公所只有几个团丁放哨，马队长他们不用蹑手蹑脚就解决了。

文乡长和民团队长没再喝了，却正赌得忘情，一见到马队长他们冷冷的枪口，颤抖着交出了桌上和口袋里的现金，还到抽屉里搜出了所有的银票。马队长也知道文乡长他们藏钱的地方绝对不止一处，但政府军也许很快就会来到，不能再等了。马队长让文乡长把各村的欠帐单都找来，一把火全烧了，而后用枪逼着文乡长和民团队长送他们出去。文乡长和民团队长醒来时，发觉自己倒在了山脚，头上还有点痛。

村民在村口看到龙兵和他那条狗都死了。龙兵不贪吃不贪喝也不贪睡，显然是被熏晕后遭的难，昨晚确实有风。

不便长留的马队长他们当晚就走了，走时转了龙学的信给村长龙科：

“大哥，小妹，恕我不辞而别，兵荒马乱的，政府不可靠，军阀只顾着抢别人的地盘和女人，好象只有共产党还象是在为百姓着想。我会自重的。方便的时候，我会回家的。”

马队长劝龙科支持龙学的革命行动，毕竟龙学也是为了国家和人民。

龙科难过地摆摆手，说既然龙学有他的志向，只希望他能走出自己的前途来，反正他也不是去为非作歹。

龙科忍病掌着灯到祠堂里瞎看，发觉“忠”“孝”“悌”这三个字牌掉到了地下，又裂了些缝，龙科慎而重之地捧起来，一番小心翼翼地擦拭和修补后，重新挂了上去。仔细端详时，总觉得这三个字牌越来越模糊，模糊得似乎晃动了起来。

祠堂还裂了一截墙，断了一角屋檐，折了一根横梁。龙科要大家天亮后就赶紧修复，但多数村民家都不同程度地遭到土匪的破坏，田地里也还有活儿要忙，都建议每家派一个劳力去算了，说总得先顾好肚子才有力气去顾祠堂嘛。

众人难犯，龙科无奈地带着十几个参差不齐的劳力先去修复祠堂。见龙科先祠堂而后私活儿，大家都有点感动，说龙科还真象个村长。

龙科走后，龙民的话越来越少了，没事还老爱到山头上瞎张望，似乎在期盼着什么。

龙民假装生气地去跟龙科说二哥不太象话，连个招呼也不打就走了。龙科却说虽然如今的政府没能给国民什么，但村民们家里也还有几斤粗粮，还觉得造反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大哥虽不赞同造反，但也没谴责二哥。龙民暗暗高兴，有二哥开了头就好了。

过路的人带来了消息，说唐二已被马队长打死，但喽啰们很快就选出了唐二的拜把兄弟黄三做了新当家，据说黄三比唐二更凶狠。

龙科的心又揪紧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