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间歇性抑郁症(1 / 1)
鹿鸣站在住院部大楼下的喷泉边,在病号服外罩着一件咖啡色的外套。
“鹿鸣!”夏立气喘吁吁地跑过花坛,在他跟前停住,“终于,终于到了……路上堵车好严重。”
“说慢点。”鹿鸣伸手拍拍她的背,“没关系,我没等多长时间。”
“嗯,”夏立点点头,好不容易捋平气息,“从辅导员那里取来的档案袋,我给你带来了,在背包里。”
“好。”鹿鸣点点头,领着夏立朝楼里走。
“医生那里……你的检查报告出来了吗?”她问。
“老毛病,抑郁症。”鹿鸣一字一句地说了六个字。
这就是结果。事实就是事实,谁也改变不了。那么就看人能不能适应它罢了。事到如今,他已经自我否定,已经不再奢望什么。总而言之,他放弃了,放弃一切。
夏立一愣,以为他在开玩笑,“哎,正经点啦。结果是什么?”
“只不过心理不正常罢了。这病讲起来没意思,很无聊。”鹿鸣没有反驳夏立的话,只是没什么表情地继续说道,“总是悲观绝望,经常睡不着,偶尔想去死,就这样。”
夏立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高中时候因为抑郁症在医院呆了很长时间。现在又回来——无所谓,习惯了。”他的步速没有放慢,渐渐超过夏立,留给她一个在阳光下并不温暖的背影。
“鹿鸣……怎么会这样呢?”
一阵风过,飞扬的发丝迷了夏立的眼。
“因为我找不到借口,学不会遗忘。”他的目光空洞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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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视时间结束。
夏立从鹿鸣的病房出来后,来到了楼下花坛里,坐在石凳上发呆。
她心里太乱了。刚才在病房里,鹿鸣只是跟她聊了聊学校里的一些事情,别的几乎没说。
想起三年里的一点一滴,鹿鸣曾经光阳的笑容……仿佛就在昨天。
那个穿着军训服,盘腿坐在地上的男孩,友好地向她伸出手说:“尚鹿鸣。”
那个在上课时看着她睡觉,从不叫醒她的男孩,叫尚鹿鸣。
那个总是提醒她要带薄荷糖陈皮糖的男孩,叫尚鹿鸣。
“你哭了。”
夏立回过神来,发现有只手递来了纸巾。
“谢谢。”她这才迟钝地感觉脸上湿漉漉的,拿过纸巾擦干脸上的泪水,她抬起头再次道谢,“多谢——”
她打住了话头。
阳光从树叶间的缝隙里投下来,斑驳的光斑映在草地上。欧丽云背光而立,脸上是亲切而典雅的微笑。
“您——阿姨好。”夏立赶紧站起来。
“你好。不用拘谨,坐下吧。”欧丽云点点头,拉着夏立的手一同坐下来,“夏立是吧?名字很好听。”
“嗯……”夏立不知该如何回话。
“刚刚去看过鹿鸣了?”
夏立抿抿嘴唇,点点头。
“这孩子,之前说是要见朋友,特意叮嘱我不能来打扰呢。”欧丽云无奈地摇摇头,笑容里满是对儿子的宠爱。
“阿姨,鹿鸣的……抑郁症严重吗?”夏立问,“关于这个,他什么也没说。”
欧丽云松开了夏立的手,慢慢收起了笑容。
“比以前的情况要好一些。他上高中的时候……我在他房间的抽屉里看到了刀片和安眠药。幸好发现得及时。不等他做出什么动作,我和他父亲就立马联系了医院。鹿鸣患上的是间歇性抑郁症。这一次复发,他自己事先联系了医生。他能够做到这一点,我已经谢天谢地……”
“阿姨,我能问鹿鸣为什么会患上抑郁症吗?”夏立小心地问。
欧丽云沉思片刻,然后抬起头来看着夏立。“除了鹿鸣,我曾经还有一个女儿。”
“我知道,鹿鸣的姐姐……已经去世了。”夏立老实地回答。
“没想到他会告诉你……”欧丽云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老实说,鹿鸣的抑郁症,就是因……因我女儿的离世而起。鹿鸣是个很叛逆的孩子,从小到大很顽皮。我和他爸爸都管不住他。鹿鸣只听他姐姐的话。他俩感情很好……我女儿……”
欧丽云越说声音越低。她望向天边的云,眼神里透着淡淡的哀愁与凄凉。“她……若是活到现在,应该二十六岁了。竹……”
“阿姨……”夏立尝试着安慰欧丽云,“您要想开一点。”
“想开,早就想开了。”欧丽云苦笑了一下,重新提高音调,声音透着一个母亲的坚韧,“现在我只有鹿鸣一个孩子。夏立,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您说。”
“以后,希望你能经常来看望鹿鸣。”
“这是自然的。我们是好朋友,我以后只要有时间都过来看他。”
欧丽云欣慰地点点头。
……
夏立离开了。
欧丽云凝视她渐渐远离的背影,良久。
看来罗之民说的不错。鹿鸣和这个女孩……关系不一般。
她隐约感觉到,这个女孩子对儿子的影响很大。那么,利用此种影响来帮助儿子康复,是再好不过了。
到目前为止,她对这个女孩印象不错。
“你也看出微妙之处了?”身后传来一个成熟的男声。
“鹿鸣说了什么吗?”欧丽云转过身,看着身穿白大褂的罗之民。
罗之民摇了摇头:“没有——如此封闭很不利于心理治疗。”
沉默片刻,他再次开口。“我们可以从鹿鸣的同学那里了解一些情况。”
“只有这样了——先别告诉鹿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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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远走后,奕凡家显得很空荡荡。
夏立坐在沙发上发呆。
“起来活动活动。”奕凡端过来一杯橙汁,放在她面前,“要不然又要睡着了。”
“奕凡,你还记得那天在学校碰见的一个男生吗?我朋友尚鹿鸣。”夏立抬头问。
奕凡扬了扬眉毛,在她对面坐下来,若无其事地微笑。
“记得,怎么了?”
“他……”夏立想着该怎么表达,“他竟然患上抑郁症。我在友丹医院里很偶然地遇见他。他穿着病号服,在住院……”
夏立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讲清楚。
奕凡将胳膊肘支在膝头,垂眸看着茶几,一动不动。
“我没想到他那么阳光的人也会……怪不得最近看他很苍白,没什么精神。”夏立的神情有点落寞,“奕凡,你认不认识抑郁症方面的专家?”
“……我会帮你注意的。你不要太担心。”他站起来,淡淡地笑一下,转身去了洗手间。
水龙头哗哗放着水。
柔和的光线下,镜子里映出的是一张暗色下看不清表情的脸。
果然,果然尚鹿鸣的抑郁症复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