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1)
齐乔的话充满怜爱,一时间两个姑娘都被发自内心的真挚感情打动了,心里热乎乎的。
时间对女孩子来说是最好的朋友,悄悄从她们身上流过,留下最美丽的影子。转眼间齐乔和马华沙已经上高中,出落成两个大姑娘了。她们没能考上同一所学校,马华沙考上了本城最好的中学,齐乔留在原来的学校里,但这丝毫没有减弱她们之间的感情,相反增添了挂念的成分。
排房院子的门前有棵榆树,树干粗大,树根从地底拱起,用坚固的大手抓紧泥土,夏天,巨伞般的树阴遮蔽了阳光,树下一片浓阴。齐乔放了学就蹲在树底下等着马华沙回来,因为赶路马华沙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齐乔就会掏出手绢为她擦汗,幽暗的树阴下两个姑娘亲密的身影像风景一样。有时候齐乔等不及地给朋友买好冰棍,眼巴巴地盼啊盼啊,结果她不得不自己把五六根冰棍都吃下去,弄得拉肚子。
十月的一天,马华沙因为学校里有活动天黑以后才回家,没想到齐乔还在榆树下等着她,她立刻发觉得齐乔的脸色不对,有点发白。“怎么了你?”
齐乔的眼里闪烁着微感紧张的光彩,“我想给你看件东西。”她嘴上说着却迟迟没有动作,马华沙着急了,“什么呀?快点儿!”
原来有人把一张纸夹在齐乔的课本里。纸上的字又大又工整,微微向一个方向歪斜:
你漆黑的眉毛像燕子的翅膀,
眼睛你亮晶晶的月牙,
那又黑又长的瀑布啊,
是你美丽的头发。
这四句话让马华沙一阵心跳,接着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谁?是谁写的?”她问。
齐乔的脸涨得像块红布,“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可不知为什么华沙觉得她在撒谎,她心里一定清楚那个人是谁。马华沙的心阴沉下来,很快酝酿出一腔怒气,她说不清生气的原因,那几句话就像是她的心里话,那家伙偷了她的东西!她想也没想就把纸一撕两半。
“你干嘛!?”齐乔惊叫。
华沙的目光尖锐得像刀片一样,瞥了刀子一眼,齐乔再也不出声了。那张纸三下两下被撕成碎片,白白的纸屑被看不见的气流吹得翻卷起来,四散开去。
过了两天马华沙放学后在大树下不见了齐乔的影子,她径直到她家里去找,乔小召奇怪地问:“怎么,乔儿没和你一起吗?”
齐乔和谁一起?很快马华沙就发现了答案,她是和那个叫陈天安的男同学在一起。她发现了他们,悄悄尾随,陈天安长得很高,像电线杆似的,而齐乔只到他肩膀,不得不仰起脸和他说话,可她一点也不嫌累,始终仰着脸庞说哇说哇,走了整整一条街也没有感觉到马华沙的存在。眼看着他们就要拐弯了,马华沙再也忍耐不住,大叫一声:“齐乔!”
虽然隔着很远的距离,她却能感到齐乔的身子一哆嗦,倏地回过头来,马华沙眨了一下眼,再看,齐乔却不见了,只剩下陈天安孤零零地站在街角,随即他也幻影似地消失了。马华沙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齐乔会不理她?!可事情就是这样,没有别的话可说。
马华沙征了征,拨腿追了上去,可等她转过街角却根本不见那两个人的影子,他们藏起来了。她的心空空荡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是怎么走回家的。
晚上刀子躺在床上越想越委屈,喉咙里像塞了棉花,噎得难受。她把脸埋到枕头里,抽咽道:“坏,讨厌,太坏了,真恶心、、、、、、”可这些话丝毫不起作用。一切都没有意思,世界脱光了衣服那么丑陋。
很快排房的孩子们都知道了一件可羞的事情:齐乔和一个男生好了。只要见到她大家就一齐起哄,平时齐乔可不怕他们,现在却那么胆怯,躲来躲去,越这样那些家伙就越兴奋,追在她身后大喊大叫。消息四处传播,很快也飞进了齐宗义的耳朵。
吃饭时齐宗义板着脸一声不吭,乔小召有些奇怪地问:“怎么啦你?生谁的气?”齐宗义不回答。
女儿齐乔耸拉着眼皮,一心想快点吃完饭离开桌子。不一会儿她就放下碗起身要走,齐宗义开口了:“等等,别动。”
齐乔有点畏缩地望着父亲。
“坐下。”
她顺从地坐下了。
“你听着,吃饭的时候我不想说,现在我只问你一句话,齐乔,你有什么瞒着我们?”
“没,没有哇。“齐乔本能地矢口否认。蒙在鼓里的乔小召紧张了:“出什么事了?老齐,你说话呀,别吓唬人、、、、、、”
“少诈唬!”齐宗义喝道。屋子里再没人出声,气氛压抑。
“齐乔,你给我听清了,你一个女孩儿,要是敢闹出乱七八糟的事,我没有别的话可说,你就别回这个家了。”齐宗义说话的时候浑身发出阴森森的气息,他一向是多么疼爱这个宝贝女儿啊,此刻他的话让齐乔满心惊惧。
晚饭后马华沙还是端着绿盆儿去水池洗碗,以往齐乔总是跑出来蹲在水池边看她洗碗,如今她再不会出现了。马华沙的情绪那么低沉,本来这一切全怪齐乔,是她无情无义地背叛了自己,可现在她自己也有份,因为正是她在四处散播朋友的坏话。介是这样总比自己一个人生闷气要好过一点儿。
第二天放学马华沙远远地就看见大树底下蹲着一个人,谁?是齐乔吗?马华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心怦怦疾跳起来,咬牙一步步往前走,天哪,这是怎么回事,齐乔的长辫子到哪能去了,怎么不见了?!马华沙的心感受到巨大震惊,手脚发冷。
快走到齐乔面前时她再也走不了了,只得停下。两个女孩儿好像都害怕看到对方的目光,躲躲闪闪,可这样坚持不了多久,马华沙终于开了口,她冲口而出地质问:“你干吗!辫子呢?干吗把头发剪了,我都不认识你啦!”
听她的话音既是嗔怪又那么愦憾,忽然她向齐乔冲了过去,举起拳头咚咚捶打她,一边嚷起来:“讨厌,难看死了,真讨厌、、、、、、”而这一连串的讨厌完全可以理解为:好,真好,我太高兴了!
阴霾一扫而光,她们的心又紧贴在一起了。齐乔有些压抑地解释了自己为什么剪掉心爱的辫子,其实她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心理,就是想下一个决心,决心和陈天安断绝来往,就像辫子一样,咔嚓一刀两断。刀子已经把这个决定告诉他了。马华沙听了很高兴,丝毫没有隐瞒快乐的心情,因为在她看来这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一点没想到这不过是成长中的女孩儿对来自各方压力的妥协。
然而问题并没有就此完结,男孩儿不甘心,时常跟踪齐乔。这样一来马华沙就成了齐乔的保护人,每天一放学她就大步流星地赶往齐乔的学校和她一块回家,她可不愿意给陈天安任何的机会。两个女孩儿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以前齐乔是带领者,可现在齐乔变得很软弱,完全放弃了自己的权力,而马华沙对刀子的关切超过了对她自己的关切。齐乔干脆处处依赖华沙,甚至不时地撒娇耍小脾气,看华沙处处管着自己同时又对自己逆来顺受,齐乔心里觉得挺受用。
一次齐乔上体育课时崴了脚,马华沙来找她时她坐在教室里不能动,要华沙把她背回家去。马华沙虽然比齐乔长得高一点,可没有她丰满,她二话不说背起齐乔就走。一路上两个女孩儿歇了一次又一次,每次停歇都演变成一场嘻嘻哈哈的打闹,到后来华沙笑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就和齐乔你拉我我拽你地往前走。乔小召看到女儿被背回家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脸都吓白了,等她看到两个姑娘一起滚到床上,笑作一团,才知道没什么大事。华沙的衣服被汗水湿透,贴在背上,乔小召心里一阵感动,赶紧给她煮了两个荷包蛋吃。
而郝兰荣看着女儿一天到晚围着邻居的女孩儿打转心里有些不满,她觉得齐乔那丫头太娇气,有点期负自己实心眼儿的闺女。可刀子只要露出一点儿这样的意思,女儿就扯开嗓门和她嚷:“互相帮助怎么啦!”弄得郝兰荣也无话可说。
有一阵子陈天安不再出现 ,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可是突然有一天他在路上拦住了两个姑娘。天空阴云密布,但比不上男孩儿的脸色那样阴沉,她俩有点害怕了。
“你要干什么?”马化沙哑着嗓子问。
陈天安冷冷地看她一眼,并不回答,让人明确地感到他内心的轻蔑和厌恶。华沙心里腾地冒火了,“躲开,别挡道!”她粗鲁地说。
陈天安打定主意不再理睬这个讨人厌的姑娘,现在他已经不怕得罪她了,他转向齐乔,只和她说话,“我想和你说两句话,行吗?”
不等齐乔有所反应华沙就拽起她的袖子,“没什么可说的,走,咱们走。”
然而陈天安不顾一切地站到齐乔面前,让她无法迈步。两个人离得那么近,眼睛直对着眼睛,“齐乔,我要走了!我爸要回老家工作,后天就走。”陈天安的声音很沉重,好象要乞求什么,“也许,可能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我想和你说,我不会忘记你,我会给你写信。你会给我回信?会吗?”
齐乔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男孩儿,那张脸是那么熟悉,让人心痛,并且很快模糊起来,看不清了,因为视线被泪水模糊,喉咙也被一股悲伤的波涛堵住,什么话也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