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二十六章（1 / 1）
何尹方在茶馆里收到这条短信，侍者拿上来餐牌问他：“先生，请问需要什么？”
他随意翻了翻餐单：“明前，谢谢。”
本想着给她打过去，想到她上午说的话，何尹方认真生涩的一个字一个字敲过去。
等到手机显示发送成功，他才抬眼看了对面的人一眼：“叶总，不知道约何某人来有什么事？”何尹方实在是被他盯的有些不耐烦，在他开口前先问了他。
叶向旭收回视线，等着侍者放下茶盏退下，才开口：“她……这些年好不好？”
何尹方紧了紧眉头，倒是没想到他如此直接，不清楚他这么问的用意：“为什么不直接问她。”
叶向旭捧起面前的茶呷了一口，语气有些唏嘘：“恐怕在她心里我已没有这个资格。”
“此话怎讲？”
叶向旭却不再说话，思绪飘飞，苦笑了两声。
短信又进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
想着她现在一定是抱着被子缩在床上发呆，他心情莫名的好起来，家里有一个人在等你，这感觉真的不赖。
“就快了，你乖，我给你带宵夜回来好不好？”
看到这条短信的时候，林清被那温暖的两个字暖了心，笑笑回复他——好。
隔了许久，何尹方甚至以为他不会再说话，叶向旭却只是调整了坐姿，重新开口：“有你在她身边我很放心。”
“我想叶先生约我来应该不只是想跟何某闲聊的，有什么话就直说了吧，没必要拐弯抹角。”何尹方不得不承认，这一刻他心里是生气的，这种被动的感觉让他觉得林清像是一阵抓不住的风，如果他不死死抓住不放手，只怕下一秒钟就会消失在他视线里。
叶向旭没料到他这么大方的问他们曾经的事，茶香袅袅的茶室里，他有些沉默，那些事情，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我们……曾经交往过两年，后来我出了国，就分开了。”原来曾经那么深厚的感情，说起来也不过短短一句话就可以交代清楚。
何尹方拿起一旁的茶壶重新斟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递到他面前：“叶先生，虽然我不知道你跟林清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不过，我还是坦白告诉你，这些年她一直都过的不好，”他顿了顿，揭开面前茶盏的杯盖放在白瓷骨底盏上，热烫的雾气袅袅飘起来，上好的杯盏里乘着色泽清淡的明前，其实何尹方对茶并没有什么深厚的研究，倒是林清，对茶颇是喜好，想到多年前她在他面前唱过的那首歌，他叹了口气：“我想，应该是因为你。”
“我们……分手是我提的。”
原来如此。
“因为什么？”何尹方并没有表现出多么诧异，甚至表情还是原样，只是，放在桌下的手紧握了拳，如果不是多年锻炼的耐性，他的拳头早已经挥了出去。
直到现在，才正式进入话题。
来之前何尹方一直在犹豫，他不明白叶向旭约他见面的用意，他知道不可能是因为公司的事，那么，原因就只有一个可能。
到底他还是来了，事实证明，也许来这一趟的值得的。
何尹方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很累，像是飘在海面上的一株浮萍，怎么也抓不住一个依靠，他彻底放松下来，扯开箍得死紧的领结，整个人靠在红木的太师椅上，一只手把玩着手边的杯盏，他不开口，只静静等着叶向旭开口。
“我一直以为，离开我，对她来说该是一个好选择。”叶向旭侧头去看窗外，寒冬飘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一片一片，像是绒毛般缓缓下坠，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地上慢慢蓄起薄薄的一层。
他想起那一年的第一场雪，他在办公室里帮导师整理资料，她发来简讯：
“向旭，你在哪里呀，外面下雪了，你看到没？”
语气里掩不住的欣喜，她是南方人，很少有机会能看见真正意义上的雪，第一次在B城看见这么漂亮的雪花，第一时间就想与他分享。
她跑到教学楼下，伸手去接那雪花，精致的六角冰花，掌心的温度太高，一瞬间便已经融化，变成微凉的小小水滴。
他找到她的时候，正好看见她像得到糖果的小孩子般笑得春光明媚，长而微卷的睫毛，仿佛蝴蝶的翼，微微颤动着。她的脸半扬着，看着漫天飘舞的雪片，白皙的肌肤近乎透明，有点像冰做的，呵口气都会化开。她开心地傻笑着，没看到就在她不远开外的叶向旭。
他拿出大衣里的相机，调整好角度焦距，远远拍下她的样子，真的很美，漫天的白雪，她长长的秀发飞舞，双手合在胸前，巧笑倩容。
叶向旭存心吓她，从她身后偷袭，一下子抱起她在地上转圈，她吓得惊叫连连，直到他放她下来还紧紧抱着他喘气。
风卷着雪吹在脸上，她娇嫩的皮肤泛起一层红，他心疼的用手替她暖脸：“怎么不知道带个帽子再出来，都冻成这样子了。”
她突然就踮起脚吻他，吻在他侧脸，冰凉的触感只一下就离开，他却像是冻傻了般好半天才笑起来，有浅浅的酒窝印在他脸上。
跟林清在一起已经小半年，他一直恪守着谨慎的距离，最亲密不过是牵手，就怕一点过分的举动把把她吓跑了，怎么也不敢相信她会主动吻他。
他取下脖子上的围巾围在她细长的脖颈上，抱着她后脑勺对她说：“这种事该我主动的。”然后深深印上自己的吻。
地面上的积雪越来越厚，他抱着她，在漫天的飞雪里，仿佛一刹那便是地久天长。
他曾经真的以为，会是地久天长。
在美国的日子里，想她的时候他总会翻出手机，翻来覆去的看偷拍她的那张照片，光线穿过她脸庞洒在地上，幸福得像是没有任何烦恼。
后来他特地将那一张照片打印出来，搁在皮甲里，想她的时候便拿出来看一看。
加州的第一场雪，他一个人看着雪花，猛然就想到那一场雪景，眼角里的湿意怎么也掩饰不住，有雪掉在脸上，和着泪一起滑落。
他慢慢蹲下去，小心翼翼的的一横一竖，在雪地上写下她的名字。雪还不停的下，纷纷扬扬，他抽出钱夹里的照片，仔细迈进雪堆里，静静立在那里，看着那两个字渐渐模糊，最后终于隐约难以辨认，凹陷的雪地又重新平整，直到那一刻，他才敢承认，他终于是失去了她，永远。
却是怎么也舍不得，回到公寓一整夜都睡不着，半夜穿好衣服下楼去找照片，四周围全是白茫茫的空地，昏黄的路灯洒在地上，冷清的透出点温暖，他发了疯似的拿铲子铲雪，可那照片却就是怎么也找不着了。
同住的几个人都知道那照片上的女孩子是叶向旭在国内的女友，对他们之间的事也略有耳闻，看他一个人发疯似的找照片，都无可奈何的叹气，穿好衣服下楼去帮他找。
直到第二天，他才终于找出那张照片，水渍浸进去，照片上的人已经有些模糊，他小心翼翼的拿袖子反复擦了好几遍，才搁进钱夹最深的那一层，从此不再留恋。
她不会知道，哪怕已经没有机会再在一起，他仍然希望不要与她断了联系。
回国是做了许多考量才做出的决定，他是不希望回来的，回来做什么呢，徒增伤感而已。
再一次见到林清，她变化很大，穿一身合体的套装，见到他仿佛一点也不诧异，笑容得体的叫他叶总，明明还是曾经他听过的亲密语气，无形间却已经竖起一道墙，他再也无法逾越。
他怎么会不明白，当初那样弃她而去，他再不会有机会。
曾经以为那就是一生一世，谁知中间却隔着恩怨情仇，这一切的苦，他来承受就好，他只要她快乐，哪怕她恨他，都好。
何尹方一直看着对面那个男人，他看不透，如若不爱，叶向旭又何必这大半夜的问她，可如果他还爱，当初又何必弃她而去。
“叶先生，今天约何某来到底是为什么事，我想应该不单是为了问林清的情况。”
叶向旭抬头看了他一眼，低沉的叹了口气：“抱歉耽误你时间，你……一定要给她幸福。”
何尹方没有说话，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这点不需要叶总提醒我。”他招来侍者：“麻烦做一份绿茶糯米团包起来。”
“何总，我与她之间的事情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得清的，如果你赶时间，那我们下次再谈。”
何尹方沉吟了片刻，食指敲在红木桌面上，一下一下，封闭的空间里两个男人都在打量对方，他开口：“还是一次说清楚吧，我并不希望你打扰她。”
“呵，”叶向旭苦笑了一声：“何尹方，如果你身在我的位置你一样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他停下来，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却没有点燃的想法，只是夹在指间：“所以，你不必如此夹枪带棒。”
林清与叶向旭在大学的恋情何尹方是知道的，可是对于他们分手的原因却不甚清楚，就连林清也从来不明白他怎么会那么突然就与她分手，就像是打定主意要与她分手，连一丝一毫反悔的机会也不留。
如果可以，叶向旭宁愿从来不知道这件事，那样，是不是，他们就不必分开。
林清外表给人的感觉总是很冷漠，可叶向旭知道，她骨子里还只是一个小女生，追她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自从他在校庆晚会上向她献花，大家都知道他想追她的事情，想他堂堂校学生会主席，一而再被她拒绝，也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情。
叶向旭承认，在当晚吻她是他的错，如果知道这个举动会让她这么反感，他不会那么冲动。
那晚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正如叶向旭事先所预料到的那样，林清完全对周围的一切好奇眼神恍若未闻，搞得他也几乎怀疑那晚那个吻，究竟是不是真的。
他不敢再有什么大动作，只是默默关注她，希望等流言过去再好好对她坦白，可林清每天的生活规规律律，教室——食堂——寝室，三点一线的生活一点缝隙也不留，整整一个月，关于他跟她之间的事却像是愈演愈烈，根本没有消停的势头，他不由得有些慌了。
在钟煜飞一干狐朋狗友的怂容下，他厚着脸皮跟着她去上课，一开始只是默默坐着教室最末端的位置上，艰涩的法语鉴赏对他来说实在是很痛苦，满书的鬼画桃符，可他还是不得不认真的听，就怕林清借故打击他。
其实他多虑了，从他第一次来开始，林清就从来没对他说过一句话。
她们是小班教学，教室里平白多了一个人，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近来的绯闻主角，B大的校学生会主席，想追公认的校花，只怕是瞎子都能看清他的意图，可偏偏被追的那个人心态极好，纵然大家都替她着急，她依旧一副我自岿然不动的心态，仿佛眼里根本没有这一号人物。
众人心照不宣想看他们的好戏，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大家都刻意不坐林清旁边，给他让出他想要的座位。
林清听课总是专心致志，叶向旭坐了一个星期最后一排的位置才终于鼓起勇气坐到她旁边，见她没什么反应才终于放了心。
叶向旭一个学法律的人，对法语就是个门外汉，可林清每次上课总是很积极的与同学用法语对话，看他总是一副‘你会么’的表情，然后不再理会。
他被她那副看不起的表情伤到，好在他还算得上聪明，拜托了一个朋友帮他，花了一个半月时间恶补法语，总算是学的有些眉目。
大三几乎已经没什么课，他时间很充足，每天抱着一本法语入门在寝室念，刚开始寝室其他三个人都以为他只是玩玩，可等到他连着一个月都认真学法语之后，再没有谁敢说他是玩票了。
叶向旭这个人有个特点，喜欢迎难而上，越是困难越不会轻易放手，林清的执拗出乎他的意料，普通女生要是被他看上，根本不用他追就会腻上来，哪里还用得着他如此苦苦追求。可偏偏正是因为她不同，才让他另眼相待。
钟煜飞曾经非常不解他如此执着：“诶，那女生有什么好啊，值得你这样。”
叶向旭的答案是什么？
听到朋友这样质疑，他没反驳什么，从一堆法文书里抬起头，只是朝他笑笑：“我要是知道她哪里好就不必这么烦了，有些人不是因为哪里好，只因为她是最特别的那一个。”他拍了拍钟煜飞肩膀，阖上书出门，身后的钟煜飞大声追问：“诶，你去哪啊，不是说好去吃饭吗？”
他扬了扬手里的法语书：“林清待会的课，我去旁听。”
所谓痴情，不过如此。
何尹方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叶先生是在向我炫耀？”
叶向旭苦笑了一声，点燃手里的烟含在嘴里：“我很羡慕何先生，能有你照顾她我很放心。”青烟顺着气流往上飘，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抬眼望过去，偶尔有一两个路人匆匆赶路，整个天地都陷在一片白茫之中。
侍者已经将甜点包好送上来，何尹方又看了一次表，面露难色，抱歉的对他道：“叶先生，时间很晚了，实在是对不住，她……还在等我，我看我们改天再谈好吗，我很认真的告诉你，她这些年的确是过的非常不好，我很心疼，以后，一切都有我，你放心，我会对她好。”
叶向旭掸灭烟灰杵进面前的水晶烟缸里，站起来与他握手：“是我唐突了，大半夜约你出来，那我们下次再谈，不过，如果她过的不好，我不会再给你机会。”
何尹方没再回答，拿起桌上的纸盒转身离开，一推开门，外面清冷的空气夹着雪花扑面而来，他深深吸了口气，抬头看了眼漫天飞舞的雪，踏出步子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