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五章（1 / 1）
吃过饭后，一大帮人去别的地方娱乐身心，那种地方林清自然是不去的，跟何尹方交代了几句便借机离开，何尹方现在是走不开的，她苍白的脸色让他很心疼，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要开车了，打的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不用来公司。”
林清却不想明天再跑一趟，打了代驾司机的电话让人来接她，去车库取车的路上，胃痛全面爆发，她一步也迈不出去，只得蹲下身来缓解一下，汗水顺着面颊滑落下来，灼热的皮肤一片冰凉。
“你怎么了。”后面一双温厚有力的手附上她的双臂，微微用力便扶起她。看不清他的表情，林清却觉得奇怪，他怎么会在这里。
“你不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先送你去医院。”
空气中还浮动着燥热的分子，时间已经这样晚，却依稀还能听见蝉鸣，一进到车内，拂面而来的冷气让她舒服很多，此时正是这个城市夜色绚烂的时刻，他的车驶入主车道，在一片车海中缓慢穿行。
“别去医院，送我回家。”
她不想去医院，因为讨厌那里的气氛，这些年她进医院的次数屈指可数。她这个习惯叶向旭也是知道的。
“你住哪里？”他没有坚持。
报上地址后林清缓缓阖上眼盖，身体的疲乏让她有些犯困。车里音乐环绕，音响效果很好，能够听出歌手每一次换气的频率，是一首《Love in December》，很老旧的乐队，女主唱的声音清凉沁脾，让人感觉很舒适。
“Don’t worry about me，I’ll be there for you，dont worry about me，you know me better than that，don't you worry about me，I’ll be there for you，I’ll catch you，if you would fall……”
低缓轻柔的声音让她渐渐睡去。
车载音乐器里的歌一曲接着一曲，第七首歌旋律响起的时候车已经开到她楼下，熄火的声音让林清恢复了意识，“谢谢，我到了。”
她很干脆的打开车门下车。
叶向旭追上来，“我送你。”
他已经顺手拿过了她手上的包拎在自己手上，林清没有再坚持。
小区的电梯很狭窄，时间很晚了，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难免尴尬。
林清觉得很累，努力张了张嘴却不知要说些什么，终究没开口。
她住28楼，中途没有人按停，很快就到了她住的楼层。
她站在家门口，对他说，“谢谢你送我回来。”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对他说谢谢，因为真的找不到话说，只好用客套的语言打破尴尬的气氛。
“不用客气。”他将手袋还给她，冰凉的手指触碰到林清，让她一怔。
她在包里翻了很久，终于找出钥匙开了门，她没有邀请他做客的打算。
他说：“不请我进去坐坐？”
林清本想说天色已经太晚了，但是想想他好心送他回来，再怎么样她也不该如此小气。
“家里很简陋，只要你不嫌弃的话。”
林清的家是典型的单身女子做派，玄关处连拖鞋都没有多出一双。她从鞋柜里找出新的鞋套给他，叶向旭并不讲究，只是那鞋套套在他脚上怎么看都觉得很滑稽。
电视墙上某知名品牌的55寸液晶电视已经很久没有动过开关，外壳上都蒙上了细密的一层灰。
林清平日是极忙的，很少能够有完整的休息日，她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动过家里的电器了。
“你坐。”
林清斟了杯白水递到他面前。
叶向旭拿了一盒药出来放在茶几上：“你去接一杯开水来，胃疼总是要吃药的。”林清粗略的扫了一眼那盒药，是治胃疼的，可能是她在车上睡着的时候他去买的吧。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林清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关切。
叶向旭并没有过多停留，等林清吃过药后不久便起身告辞。
她踱步走进浴室打开花洒洗澡；在水雾氤氲的空气中她第一次走到镜子面前仔细观看自己，抹去镜面上的水雾，终于看清了镜子里那个面容憔悴的女子。
原来没有任何掩饰的自己是这个样子，27岁，依旧脆弱。
林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强迫自己睡去；却始终没有睡意，或许她应该换一张更加舒适的床，可明明心里也知道问题并不在这张床上。
她失眠只是因为一个人搅乱了她的心绪。
结果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林清明显心不在焉，公司的财务总监被辞退，暂时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接替，大大小小的报表全都遵照何尹方的指示送到她这里来。
失眠的后果很严重，她处理的几分报表频频出错，索性丢下所有工作去休息室冲了杯咖啡。以前她总觉得咖啡很苦，可工作后却成为她生活里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熬夜的时候咖啡是最好的良药。那苦涩，一丝丝浸透舌尖，在口腔内开出绚烂的花朵，能够抵挡沉重的睡意。
林清有很浓重的小资情结，她极喜欢喝意大利的ESPRESSO。以前在学校她总喜欢喝那些花花绿绿的饮料，没想到现在转变竟这么大，生活里单调的除了咖啡和酒再也找不到其他。
她离不开咖啡，这种浓烈的味道，除了苦便是涩，但是她却依然十分喜欢。
其实林清喝过很多种咖啡，卡布奇诺、蓝山、曼特宁……最后却还是沉迷于ESPRESSO，很多人都觉得它太过苦涩，可真正会品的人却觉得这是世间极品。
林清的心不在焉终于惹恼了何尹方，因为一个明显的低级错误被他叫进总裁室，何尹方觉得很诧异，这并不是他所认识的林清。
财务报表被她处理得乱七八糟，上季度的财务支出明明是2000万，却被填成200万，一千多万的差价居然是她亲自处理的，到底是在干什么！
刚刚敲门进去，林清就知道不对劲，果然，何尹方坐在办公桌后，声音冷冽：“你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
她并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有些无辜的说，“什么事？”
这样无辜，更是让他气不打一处来，他将那份刚刚递上来的报表狠狠地掷过去，报表滑落到林清的脚边。
“自己看！”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向林清扫来。
她捡起那份报表，简略的翻看了一下，看到自己填上去的数字，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何总，我……我立刻重做。”
可何尹方仍止不住对她咆哮：“你是干什么吃的，这也能出错！”
他起身在办公室里踱步，暴躁得像是要将她吞噬，以前他从来不曾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今天是真的气到了极点。
林清却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生气。
她有些吃力的叫他，“何总……”
她的话被外线切进来的电话打断。
何尹方正在接电话，她不敢走，维持原样站在那里，何尹方发脾气的样子还是让她害怕的。
他挂断电话，见林清还是站在原地，火气消了下去：“报告拿回去重做！”说完便叫她出去。
林清大大松了一口气，回到自己办公室将那份惨不忍睹的报告从头到尾再仔仔细细校验修正过后才叫人给何尹方送过去。
这一天她过得很不在状态，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昨天见了叶向旭的缘故。
到底她还是输了，曾经还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原来，她还是没能够学会勇敢。
一下午的时间都被林清胡乱打发过去，快下班的时候她又被叫去何尹方的办公室，有了上午的经验，林清打足了精神；确认自己应该没有做错什么事之后才轻轻敲开总裁室的门：”何总，有什么事吗？”
何尹方没有看她，说了句“稍等”便不再理会她，只是继续着手边的工作，林清也不敢打扰他，就一直站在门口等，等到何尹方翻看完文件她才走上前，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何总，有什么事吗？”
“你跟方蕊把公司最近几年的财务报表整理一下，过几天检察院要来移交档案。”他看了她一眼，继续说下去：“等这件事过去，公司跟寰宇有个合作案，你准备一下。”
林清的心不由得一沉，寰宇？
“寰宇准备将重心移交国内，第一个合作案已经敲定跟我们公司合作。”他注意到林清面露难色，放下了手边的报表：“怎么，有问题？”
何尹方十指交握放在橡木的办公桌面上，一直看着她，眼神深得看不见底。
“何总，合作案可不可以交给别人负责？”她并不是想跟何尹方讨价还价，只是林清自己心里明白，如果她负责，她不敢保证能够出色完成。仅仅是见了一面就令她方寸大乱，再面对叶向旭，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私事影响到公司。
从来不回避任何问题的林清竟要求他将合作案转交别人处理，何尹方的眼神更显得深邃，他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却还是想亲自向她确认：“为什么？”
林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愣了一会才说：“对不起，何总。”
他记得她从不对自己说‘对不起’，原来真的是这个原因。
两三年前她在灯光下那个略显悲伤的眼神，他一直是记得的。
就在昨天，他又看到了那个眼神。
何尹方觉得心里很不舒服，他并不想看到这个样子的林清，于是冷硬的驳回了她的请求。
“除非你有特殊原因，否则计划不变。”
林清还想说些什么，何尹方却下了逐客令：“好了，没事你就出去吧。”这件事就此作罢，她只好再找别的机会跟何尹方说。
整理完卷宗，林清结束了一天的工作。
取了车却不想回家，她开着车在城里闲逛；直到夜灯初上才想起来没吃晚饭。可是心情实在糟糕，没有胃口，最后还是沿着原路返回公司，何总交代她整理的报表还没做，正好可以打发晚上的时间。
跟监控室要了宗卷室的钥匙，她开始一项项整理。
金茂公司近几年发展很好，合作案多得数不清；要想详细的整理出财务报表还是有些困难，更何况，整理出的数据还要再处理一次，这个工程量林清一个人做倒也的确有些吃力。
前一晚她一夜未睡，现在眼皮也有些睁不开了；林清使劲甩了甩头，暂时恢复了清醒。她打开抽屉取出自己的水杯，准备去冲杯咖啡提神，在饮水间找了半天却没找到装咖啡的瓶子，才懊恼的想起上午将咖啡喝光了。
只好喝了点温开水，又继续开始工作。可她是真的太累，过没一会儿就趴在桌上睡着了。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三点。
她揉了揉眼睛，准备离开。
起身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上披了件外套，看了好一会也想不起到底是谁这么好心。直到看到衣领上的标签才明了，意大利顶级的服装品牌，这公司恐怕没第二个人买得起，可是，他怎么会到她的办公室来却又不叫醒她？
而且时间这样晚了，他怎么还在公司？
接下来的几天异常的忙碌，整理报表，交接人事，一件件事情缠身让她没有空闲胡思乱想。检察院星期一正式来公司移交档案，好在之前她有心理准备才没忙到手忙脚乱。
大厦下停满了检察院与公安厅的车，公司里人心惶惶；大家都很不安，各人都为自己的前程命运担忧。
比起扰乱人心的言论，林清更担心何尹方，这件事虽然是因为分公司经理私拿回扣被人举报，但多少何尹方还是会被牵扯其中，虽然事先跟相关单位已经有所交代她还是有些为他担心。
何尹方之于她，并不只是单纯意义上的上司，有时候连她自己也厘不清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绪。
检察院一行人带走了好几大箱子的文件回去，何尹方也难免被请回去协助调查；看到总裁跟检察院一行人离开，公司职员都猜测纷纷，各执一词。
行政办跟总裁办也忙翻了，林清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掌舵人不在一切都显得有些失控，电话一直不停的被切到她这里，都是公司的合作伙伴打来问相关情况的，她与方蕊两个人一直尽量稳住了他们的情绪，总算让他们答应等何尹方回来再详谈之后的合作。
结果她下班回到家，打开电视果然看见金茂股价急挫，狂降了几十点，电视上衣装笔挺的分析师还在口水四溅的分析着股市未来的走向，林清觉得有些可笑，这些分析师，头上冠着大师的名号却只知道拍事后马屁，没一个有真才实学的。
这时候还得防范有人恶意收购金茂的股票，她又拨了方蕊的电话，嘱咐她交代总裁办一定要稳住金茂的股票。
截止收盘的时候，金茂的股价还是比之前降了许多，不过好在经过大家的努力总算没有遭遇到她所预想的那种糟糕局面。
等到晚上，她才有时间好好休息一下，这时候也顾不上姿态好看与否了，歪歪斜斜的倒在沙发上发呆。
也不知道何尹方现在怎么样，林清想起上次他的衣服还在自己家里，没来得及还他，就拨了他的电话打算交代一下今天公司的事，顺便为上次的事道谢。
嘟——嘟——
隔了很久都没接通，电话被强行切断：“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林清挂掉电话没有再拨回去。
这个季节真的有些凉了，冷空气顺着窗缝灌进来，刮在身上很凉，她紧了紧衣领还是感受不到一丝暖意，只好不情愿的起身去关窗子。
在窗边呆站了一会，林清关好了窗子回到客厅。
她双手抱膝陷进了软软的沙发里，沙发上的细碎绒毛摸起来很是温顺，像是小兽身上的毛。
她什么也不做，只是盯着面前硕大的液晶电视发呆。林清是很害怕冷的一个人，一到冬天就会把自己里三层外三层的裹个严严实实，小小的人套着厚重的衣服颇有些滑稽。
电视上的光景忽暗忽明，林清看着看着就觉得心酸。省台播着一部很老旧的电视剧，身着长衫的女子持剑长舞，脸上尚挂着一行清泪；只在崖壁上留下一段文字便纵身跃下万丈深渊。
“十六年后，在此相会……”
镜头切换，只看得见山间缭绕的云雾，剧中响起了婉转哀伤的音乐。
那场景压得她心里很苦，苦得连呼吸都成了难事，她再止不住心里的哀伤，一滴泪淌在她脸上。林清将头深深没进膝间，不断地呜咽。
十六年？
那种心酸的感受一寸寸吞噬着她，她觉得这感受就像七年前叶向旭跟她说分手时一样，难受得无以言喻。
她的心有多苦，从来都只有自己知道。
此刻，她再没有任何伪装。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掉，一粒粒砸在她光洁的脚踝上，由暖变凉。
林清觉得辛苦，隔了这么多年，她还是觉得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