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四十一章（1 / 1）
昏昏沉沉间，她听到不断重复着的开门关门声，还有一些模糊的对话声，那些声音都很遥远，遥远到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她攥紧手心，很想说话，可是全身没有一丝力气，疲乏得犹如一滩软泥。
等到意识渐渐清晰，她听到一把温和低醇的男声在耳边喊着自己的名字，一声连着一声，热切而压抑，却又带着惶恐和紧张，听得她满是心疼。
“方宇，程方宇……”
轻微的低喃声几不可闻，握着安意的手陪护在侧的程方宇先是一怔，随即仔细去听，直到看见她双唇翕合，才终于确信他的安意是醒过来了：“安意，我在这，在这。”
艰难地睁开眼睛，两眼聚焦了好一会才看清周遭的一切，白色，白色，入眼的一切都是白色的。安意猛地哆嗦，下意识挣开被程方宇握住的手去摸肚子。
她的动作程方宇统统看在眼里，匆忙间他赶紧抓住她的手：“怎么了？不舒服吗？”
“宝宝，我们的宝宝！”安意急切地叫嚷，挣扎着要抽出手，无奈刚刚醒来的她全身瘫软，没有一丝多余的力气。
“我们的宝宝怎么样了？你说啊！你说啊！”安意情绪变得极不稳定，大声喊着叫着，却始终没有听到丈夫的回答，渐渐的她看出什么来，安静下去，脸上满是悲切失落。
“安意，不要这样。孩子还会有的。”程方宇轻轻抱住她，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看着安意这个样子，他的心里同样不好受。
在丈夫的抚慰下，安意情绪得到平复，闭了闭眼，两行湿热顺着脸颊滑下：“你说真的？你不怪我吗？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
“不怪你，不怪你。”感觉到背上滴落的泪水，程方宇赶紧用力抱紧妻子，阻止她继续自责愧疚，“孩子没有了，不要紧，重要的是你还好好的，这样子我们还有希望不是？”他努力笑着，推开安意一些，让她能从自己身上寻到温暖。
“对不起！”安意哭得无声无息，一双眼睛却是红肿的。
“都说了不要哭了，别哭了啊！”程方宇看着哭成泪人的妻子，心里又怜又痛，重新将她揽进怀里，柔声劝说，“等你身体好起来后，我们继续努力，你说过的，要给霖霖一个弟弟，要教让她怎么当个好姐姐的。”
“嗯嗯。”安意说不出话来，只能胡乱点头，同时用力扣紧双臂，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仿佛是能够永远让她安心的避风港湾。
好不容易把安意安抚下来，安意身体还没恢复，亏损得大，不多时又开始昏昏欲睡。
程方宇把床摇起来点，给她加了个枕头让她能睡得更舒服。
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再看安意，她已经沉沉睡过去，刚哭过的脸上还残留着泪痕，睡梦中也不怎么安稳，眉心紧蹙，看上去我见犹怜。
伸手给她抚平眉心的皱褶，程方宇深深叹了口气。目光移到安意蜷缩起的肚子上，隔着被子也能看出原来凸出的肚子平了下去，那里曾经住着的一个属于他们二人的小生命已经没有了。
忍不住再次叹了口气，他心里很清楚，孩子没有了，全家都很伤心，而其中最失望恐怕要数母亲沈顾岑了。结婚两年，母亲对安意虽说不差但也始终不算亲厚，安意这胎被证实是男孩后才婆媳关系才变得融洽起来。如今孩子没了，医生又下了那样的诊断，这刚稳定的婆媳关系只怕又得出事端。
想到这程方宇摇摇头，自言自语道：“算了，不去想，走一步算一步好了。”
安意陆陆续续又醒过几次，每次时间都不长，经历了小产，她身体很虚，跟程方宇说几句话就疲倦得要睡。
程方宇尽心尽意照顾着她，知道她胃口不好嘴又刁，特地嘱咐王姨煮了她最喜欢的小米粥蛋花粥，煮的黏稠软糯，入口即化。
“还吃一口？”端着碗勺，程方宇微笑着问。
安意摇摇头：“不吃了，肚子饱了。”说着她打了个哈欠，神色倦困。
程方宇放下碗勺，抽过纸巾给她擦嘴，体贴地说：“困了吧？先坐一会，消化消化再睡。”
“嗯。”安意不住点头，眼皮已经沉甸甸往下掉。
程方宇看得好笑又心疼，揽住她，下巴搁在她头顶摩挲着：“安意，等你出院了，我们就搬回去住，带着霖霖一起，我们一家三口。”
“好啊！”安意随着他的话回应，隔了会，她又有些不安地问，“那……妈那里会不会……”
“没关系的，我去跟妈说。”程方宇一力包揽下来，顿了顿，他犹豫着开口，“安意，以后就我们和霖霖三个人好不好？我们一家三口就够了。”
“方宇！”敏感察觉到不对劲，安意推开他一些，困惑地皱着眉，“你怎么突然这么说，我们不是说好了，要给霖霖添个弟弟的吗？”
“我这不是看你身子太虚了，谁让我疼老婆超过孩子呢！”他微笑着拿自己开涮。
看着他的表情，研判良久，安意才安心地笑了笑：“没关系的，我身体会好的。”
“嗯，等你身体好些了再说吧。”程方宇笑笑，扶着她肩躺下，掖好被子，“好好睡吧！我在这守着你。”
“你不要上班吗？”安意抓住他的手，很是认真地说，“这几天你都守着我，公司的事情怎么样了？这次你去美国突然就会来了，那边事情处理好了没？还有……”
“好了，我的能力你还不相信，都处理好了，放心吧！我现在最担心的只有你。”程方宇微笑着阻止她继续问下去。
听他这么说，安意点头，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语气自豪地道：“我的老公，当然是最棒的了！”
“嗯，知道就好。”在她额头吻了吻，“快点睡吧！”
“好！”
抚着安意的脸颊，程方宇忽然出声：“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门被从外面推开，进来的是齐伊络，一手提着果篮，一手抱着束马蹄莲和满天星，清清淡淡的搭配，倒也素雅。
“睡了？”齐伊络把果篮放下，放轻脚步走拢来。
程方宇轻轻点下头：“嗯，刚睡下去。”
越过程方宇的肩膀，安意躺在病床上很是安详，只是原本因为怀孕稍嫌丰腴的面颊此时也微微陷下去，一张圆脸变成了瓜子脸，下巴尖尖的，面色苍白微黄，红润都不见了。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么折腾成了这副模样，齐伊络满是愧疚，真诚地向程方宇致歉：“抱歉，我……”
“算了，不要说了。”程方宇摆摆手，拦住齐伊络。瞧见齐伊络带来的花束，他主动起身，“我去找人把花插上，她应该会喜欢的。”
“好！”齐伊络把花交给程方宇，在他方才的位置坐下。
病房里很安静，甚至能听到呼吸的声音。
齐伊络给安意理了理头发，这两天她一直都很想过来，但怕遇见沈顾岑又会闹出动静，今天是特意确认过沈顾岑不在这，才过来的。
因为自己的事情连累到安意小产，对此齐伊络无时不刻不在责怪自己。她是亲眼看着安意一步步走向幸福的，不成想到了最后自己却成了侩子手，将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打碎，害了她一辈子。
“安意，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想着，齐伊络轻声道歉。
“不怪你。”
“安意，你醒了？是我吵醒你的？”听到安意的声音，齐伊络赶紧擦了擦湿润的眼睛。
拉住她的手，安意再次重复：“不怪你，伊络，或许这就是命，注定了我跟这孩子无缘。”
“安意……”齐伊络不想自己竟然这么轻易得到原谅。
安意微微笑了笑，努力撑起身子，齐伊络赶紧把枕头给她垫高一些，好让她靠着舒服。
“我跟方宇都说好了，等我身体调养好了，再继续努力，这次就一定要给霖霖一个弟弟。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程熙霆，小名叫霆子，你觉得怎么样？”说到以后的事，安意脸上笑得格外好看，分明带着无限期待和向往。
看着她这副样子，齐伊络感觉嗓子像是堵了什么一样，哽咽得难受。
等不到回答，安意诧异地看过去：“怎么了？不说话，是不是觉得这名字不好啊？那让我想想看，还有什么字好一些。”
正巧这时程方宇捧着花瓶进来，安意忙向他招手征询丈夫的意见：“方宇，你说程熙霆这名字好不好？”
“好！当然好了。”程方宇连连点头，“你取的名字自然是好的。”
“你就会哄我。”安意笑，这才注意到他手里的话，“好漂亮的花，是伊络送的？”
“嗯，知道你会喜欢，特意找了个花瓶放着。”把花瓶放下，程方宇顺手移动了下花枝的位置，在床另一侧坐下，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慢慢揉捏着。
“对了，伊络，你还没回答我呢？你觉得这名字怎么样？”想起刚刚还没得到回答，安意兴致勃勃地转头继续去问齐伊络。
齐伊络下意识抬头去看程方宇，却见他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于是笑起来：“好，当然好，很好听啊！”
“你们两个的话都一样。算了，反正时间还长，我慢慢想好了。”安意不满他俩差不多的回答，转头去看程方宇，“到时候儿子的名字一定要让我来取。”
“行，你取就你取。”程方宇很干脆地承诺下来。
安意笑得眉眼弯弯。
说了几句话，安意又开始打哈欠，倦容明显。
齐伊络识趣地起身：“你好好休息，有时间我再来看你。”
“嗯。”安意捂着嘴点点头，反手抓着齐伊络，很是郑重地说，“不要想太多，更不要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
安意贴心的话语让齐伊络更是心酸，忙不迭点头，嘱咐了几句后就要走。
安意招呼着程方宇道：“方宇，你送送伊络，我就先睡会。”
“嗯，知道了。”程方宇给她盖好被子，对奇异点头示意，“走吧！”
“你还没告诉她吗？”等电梯的时候，齐伊络忍不住问及。
程方宇摇头，离开安意的视线，他才肯将满身的疲倦显露出来：“还能怎么说？她要知道了绝对不是现在这样子。让她有个念想也好。”
“可是……”齐伊络犹豫着，虽是不忍还是讲话说出，“她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能拖一天是一天吧！”程方宇说这话的时候，目光里充满倦意和彷徨，一点都不似商场上杀伐决断指挥若定的他。
齐伊络暗暗叹息，自责更是加重。
“叮”地一声，电梯来了。
“我就送到这，安意那里我不放心。”程方宇对她如是说。
齐伊络点头表示理解：“你快回去吧，看得出她这个时候很需要你。”
“嗯，再见。”程方宇说着转身要往病房去。
“程方宇。”齐伊络突然急着叫住他，等到他转身看过来，她匆忙道，“如果有用的上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放心，我不会客气的。你好生照顾浩轩，他是哥哥唯一的血脉。”
看着他渐渐走远的身影，齐伊络叹口气转身走进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