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第六十六章(1 / 1)
“爷!爷!爷!爷!”
兰兰很恼火地从我身上撤退:“什么事!”
“皇上密函!”
兰兰大吃一惊,连灯都没顾上点就打开了门,黑暗中砚心递给他一封信。兰兰急切地撕开信封,里面的白纸上用康熙特有的朱笔写了四个字:保不住了!
“保不住了?”兰兰困惑地轻声重复一遍,慢慢走回屋里,砚心关上门,走了。
“什么保不住啦?”我缠上他的脖子问。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想了一下,啊地一声,脸色灰白。
“你怎么了?”我扳过他的脸,他的眼睛有点失神,我抽出康熙的信,上面只有四个红色的字,“出什么事了?”
他一把抓住我,把我紧紧搂在怀里,他的心跳声音很大,而且又咳嗽起来。
“没事,没事的。”我拍着他后背说,脑子里一瞬间转过了千万种可能,但是一种比一种不可能。“不会有问题的,真的,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帮你想办法,好不好?”
他使劲抓着我,我觉得肺里的空气全都被挤了出去。
“不行!”他忽然放开我,激动地在屋子里大步踱来踱去,“不行……绝不可以……我决不允许……不行……”
“兰兰,”我拉着他冰凉的手温柔地说,同时试图看着他的眼睛,“冷静,冷静一下,不急,我们慢慢来,慢慢来……”
“冷静……我要冷静……”
终于,他一屁股坐在床上,大口地喘着粗气。我暗松一口气,却依然没想到那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兰兰额头上起了皱纹,他正在进行很严肃的思考,所以我在一边安静地等着。途中几次,他把手放在额头上,轻轻摇头好像在否定什么,微微抬起手又好像在肯定什么,最后,他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霍地站起来,神情变得悲伤而坚决。他慢慢走到我面前,微微笑了笑。
“宛儿,”他牵起我的手,“我们下辈子还做夫妻好不好?”
“你——在说什么?”我小心翼翼看着他的表情。
他把我拥进怀里:“下辈子,你一定要先找到我,知道吗?”
我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你想干什么,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事。”他轻声说,“朝堂上的事,令我有些感慨而已。”
“不对吧,我从来没看见过你这么失控的样子。”
“是不是吓到你了?”他温柔地把我牵回床上,“没事,真的,我保证。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我半信半疑地躺回枕头上:“你一直都在骗我。”然后我看见他笑了,与从前一般无二的笑容,我才稍稍放下心。
“快睡吧?”我说。
“嗯,”他说着放下幔帐,“你先睡,我处理完那件事就来。”
“别太晚,我等你。”
第二天兰兰心情貌似不错,早饭的时候还非要喂我喝粥,完全不顾大家都在附近。晚上,他前所未有地疯狂,但是同时又很温柔。我只能猜测是那封奇怪地密函在作祟,但是他怎么也不肯告诉我到底那四个字是什么意思。第三天的时候我们走到了长城附近,估计再有一两天就应该到北京了。乌里雅苏说想看看长城,所以整个队伍停顿下来。
“哇!好壮观!”我站在垛口处向外望,兰兰递过来水袋,其实我不渴,但我还是喝了几口。乌里雅苏惆怅地望着草原的方向。
我们和她隔着一段距离,其他人等候在另一边,在兰兰的帮忙下,我爬上了城墙,会当凌绝顶,我终于知道是什么感觉了!
“兰兰,我是不是恐高啊,怎么这么晕?”
我抓住兰兰伸过来的手想蹲下来,但是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的手往前轻轻一送,我就从城墙上栽下去,在我滚了好远最后撞到密林里的大树上之前,意识就已经滑进了黑暗中。
醒过来时头疼得要命,浑身颠簸得散了架似的,环顾四周,我应该是在一辆马车里,但是我不记得我们的队伍里有过这样的马车。
“兰兰?”
我试着叫了一声,颠簸渐止,马车停下来,用帽子遮住脸的车夫把我扶起来,喂我喝了点水,在他把水袋放回去的瞬间,我看见了他帽子下面的脸。
“哥哥?”我不敢相信地喊。
车夫把帽子往上扶了一下,不是陈永华是谁?
“你——我这——这怎么回——我在长城——”
“义妹,委屈你了!”
我没来得及再说一个字,眼睛就又睁不开了,无数个疑问随着陈永华的脸慢慢模糊,模糊,直至变成黑暗。
“我不喝!”
哗啦一声,茶盅打碎在地上,我扯着幔帐坐起来,全身疼得要死,而且我还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里。
“公主醒了!”“醒了!”“公主终于醒过来了!”
陈永华奔进房间:“义妹——义妹躺下——”
“兰兰呢?这是——我怎么会在这里?你们是谁?”
“公主何必再想那鞑子狗杂种!”一个我从没见过的人说,“哼,那样的负心人,怎么配得起公主!”
另一个人对他使了个眼色:“对公主怎么能用这种口气说话?况且公主刚醒,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过这样也好,”一个我刚到苏州时见过的前辈说,“起码公主是在我们这边,至少安全问题我们不用再担心了!”
“是啊,公主您可回来了!大伙没想到您还活着,这可太好了!”
“接下来,公主就会带领我们推翻满清鞑子,重建我们的大业!”
其他人热烈响应:“就是!”“说的没错!”“太好了!”“我们等的就是这一天!”“等着瞧吧!”
“各位,”陈永华终于发话了,“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对义妹说。”
其他人出去了,依然兴奋地议论不停。
“哥哥……”
陈永华把我摁回去:“这里是济南,”他好像知道我想问什么似的,“你现在在我们的分舵里。放心,清廷的和硕公主已经死了,现在的你,是大明朱家的后人,是我们名正言顺的公主。”
“你可能很难接受,”陈永华接着说,“但是萧前辈,哦,就是颂恩的娘,曾经是长平公主的贴身侍女,她绝不会认错。她说你身上有当年皇上赐给公主做定亲贺礼的手镯,起初我们也不信,因为公主已于多年前仙逝,但后来辗转打听,加上你的身世,我们才敢断定,你一定就是公主的后人。”
“不……”我笑起来,“这不可能……你们一定是弄错——”
“康熙一定也知道你的身份,所以他才破天荒地封了你一个郡主,后来又加封公主——”
“那是因为——”
“你是汉人,”陈永华打断我,“按照大清律例,你根本没有晋封郡主的资格,除非是皇帝的女儿,不然绝不可能被封为公主,所以,你是康熙手里的筹码,既是安抚我们的筹码,也是要挟我们的筹码。”
“也是因为这个,”陈永华说,但是迟疑了一下,“因为这个,纳兰性德才决定与你一刀两断。”
“一刀两断……”我重复着这句话,“我不信……我不相信……他在哪儿,我要去问——”
“他——已经回京向康熙复命,你恐怕见不到他了。”
“不可能!”我挣扎起来,“一定那该是你们弄错了,我不可能——哥哥这不是真的对不对,什么狗屁公主——我不信,让我见他,带我去见他!”
“义妹,你冷静一点!”
“……不可能……兰兰你不能……兰兰——”
“义妹!义妹!”
号了一会儿脉之后,陈永华长叹一声,替昏迷了的我盖好被子,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犹豫了一会儿,才放在我的枕边,起身离去。
宛儿,身世不可更改,你我缘尽于此。若有来世,定当再续今生未竟之缘,珍重!
从那天陈永华告诉我我是他们的公主之后,这封只有三十二个字的短信被我看了一遍又一遍,我知道那上面说的意思,但还是忍不住再看一遍。
“公主,吃饭了!”
我把信塞在枕头下面,走到桌子旁坐好,轻声说了句谢谢,拿起筷子把饭菜全部吃完。
“总舵主在吗?我有话想和他说。”放下碗,我对送饭的小丫头说。她点点头,带着空盘子出去了。
这几天我已经不像刚来时那么激动,我不断回想之前的事,但是越想越想不明白:是兰兰把我推下城墙的,那他干嘛又多此一举写封信给我?而且怎么会那么巧地在陈永华手里?退一万步说,就算不管那些谜团,就算是他为了家族为了旁的什么决定牺牲我们的感情,那他的这个决定,我也要听他亲口说,算是我最后一次的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