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佛有眼——却无心(下)(1 / 1)
这一拨便到了傍晚,仍未和万爷联系上。
戏班人经不住干耗,托管家问了几次,到底还唱不唱。
结果何滟只管闭眼在沙发靠着,什么话也不讲。
任你唠叨多少次,她不想开口就死活也不说。
“小姐,联系上了!”一个负责摇电话的小丫头兴高采烈的惊呼,举着话筒朝何滟招手。
何滟没动,只是微睁眼冷冷的说:
“要他立刻过来,晚了就别来了!”
“哦……”丫头为难的搔头,苦思冥想如何说得婉转些。
片刻,电话挂上了。
话筒搁回架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沮丧,似乎闷闷不乐。
何滟心紧了紧,没等丫头回报她已知道答案。
此刻她更不想说话,可偏偏还是被人揭了底。
“小姐,万爷说今日有要事不来了。还说,明天再补份特大的生日礼物送给你。”
小丫头如实禀报,破灭了她最后一丝替他开脱的幻想。
他明知道今天是她二十三岁的生日,一个女人又能有几个二十三?
最绚丽的时光都给了这个一脚已踏入坟墓的老汉,他居然还敢不上心!
“小姐你也别不开心,说不定万爷明天送你一套更漂亮的礼服呢!”
“怎么?你觉得我穿礼服会好看?”她冷笑,手不觉将一向怕弄皱的裙角抓成团。
“恩,小姐穿这样的衣服最好看了!比我见过的小姐太太们都洋气!”丫头是在讨好她,未想却点燃了火药,霎时爆发!
“好!我就好看给你!好看给你看个够!”
她气恼的弹起身,撩起裙角,抓过茶几上的水果刀便是狠狠的刺;拼命割,不停划;划破,划烂,划成了破衣烂衫才罢休!
她的疯狂,她的歇斯底里,愣是把屋里人给吓傻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大伙火速跑过去劝阻,连闻讯赶来的戏子们也吓一大跳,赶紧帮着好言相慰,却于事无补。
段祈樊最后一个进客厅,看到了这幕生死交关的闹剧。不知为何,他居然没有恐慌的感觉,反而莫名冷静,镇定得不象话。
他有预感,这女人一定没胆将白刀子捅进裙里,放出红血来。甚至看见她一副癫狂的模样,会想上前给她一巴掌!
结果,他真这么做了。
干干脆脆的一记耳光,响彻别院,扇醒了她。
何滟瞪着他,右颊火辣辣的灼痛。
她不曾想,也绝不会想到,今时今日竟还有人敢打她!
那些曾经想打她,或者想折磨她的人最后都死得凄惨。
正因此,她才心甘情愿跟着万三思!
但今天——
但今天——
他——居然敢打她!
不待她发话,别院负责她安全的保镖立刻揪住段祈樊,二话不说闷头一顿恶打!
班主未料事情会闹到这步田地,虽然大伙都觉得这女人该打,可总得顾忌万爷的面子。班主害怕年轻学徒冲上去帮忙,赶紧从背后扯住他们衣角。
但总归不忍见他被活活打死,不得已厚着脸皮向何滟求情。
“何小姐……何小姐!你大人有大量,饶了他这次吧!他今天才进的班子不懂规矩,哪里知道您的身份啊!您看他年少无知就饶过这一回吧!要不咱们现在开场唱戏给您消消气,您就且看会戏吧!何小姐……”
何滟眉一拧,好一会儿方说:
“别打了!给他留口气。”
保镖遵从,将他拖到主人面前。
她瞥一下这满脸淌血的脸蛋,冷笑一声,重新坐回沙发上。仿佛先前剪衣裳,发癫发狂的疯女人并不是她。哪怕身上的雪纺裙残破不堪,活像一件乞丐袍,她都继续摆出贵妇姿态,一如下楼之时。
“老袁,把厨房蒸好的寿包端出来。连蒸笼一起端来!”
她生冷的语调令在场人胆寒,谁也想不出她会使什么手段。
“何小姐……”班主还想说情,硬是被她逼了回去。
“他不过是今天才到的小混混,不值得你拿整个戏班作保。今日这戏我是不听了,钱一分不会少给。至于额外的……就看他争不争气了!”
“何小姐!今天是我们得罪了,哪里还敢收钱?只是这毛小子也怪可怜的,您就发发慈悲吧!”
何滟不依,较真起来。
“我说一个子都不少你,就一个子都不会少!如果你们戏班空手回去,外面人该怎么看我?你们的辛苦钱我不会亏心眼给黑了!只是这小子必须受点罪!”
段祈樊努力睁开糊满鲜血的眼皮,誓要看清她的表情。却见到几大蒸笼送过来的寿包。
老管家命佣人把寿包抬到客厅的大餐桌上,架了四层。
大家纷纷猜测何故要端寿包,这与惩罚段祈樊能有什么关系?
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了答案。
既然叫寿包,自然是用来吃的。
“这一笼有30个寿包,四笼就是120个。他能吃下几个,你们戏班就多几枚大洋!这是额外赏赐,不算在唱堂会的钱里。”她说得轻飘飘,却不顾人死活。
让一个打得半死的人咽下120个包子,岂不是逼人死?!
戏班的人见要闹出人命,哪里还敢袖手旁观。
“何小姐,这可使不得啊!他被打这样,这么个吃法……会出人命的呀!钱我们不该得,就饶过他吧!”
“饶?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谈人命?”
“我不算……个东西……你就算是……东西了……”
又是他!被打得鼻青脸肿还敢驳嘴,存心和她抬杠!
“你们几个去把包子给我全踩烂了,用脚板狠狠踩!越烂越好!”她怒然发令,让保镖将寿包丢地上踩得稀烂。
盯住他血糊糊的脸,一字一句的说:
“今天我就告诉你,你是个什么东西!现在去把地上的包子全吃掉,留一点沫子你都别想舒舒服服的出去!去!把他拖过去吃!”头一偏,又向周围人等下通谍!
“你们谁跟他求情,就是驳我的面子!祸既然是他挑的,就该他一个人扛!其他人都别插话!”
话说到这份子,纵使他们有心也无力搭救啊!眼睁睁看着他被拖去吃烂渣,百种滋味在心头。
苦,苦不堪言。
如果段祈樊不是顾念戏班兄弟,早就拿出在帮会拼命的狠劲。现在即使想抵抗也晚了,人都站不起来。只能由那些恶徒死拖活拉到寿包堆,按着他的脑袋逼他学狗吃屎!
他几次竭力想反抗,奈何浑身被人打得遍体鳞伤,哪里还有力气?!
一岔神,口鼻顿时塞满寿包,生生吃下了沾满脚底泥的残渣!
刹那的苦味,刺激的不仅是他的身体,更加刺痛了他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
如果有一天,如果有一天,他可以飞黄腾达,一飞冲天。
他发誓——会把今天所受的屈辱加倍报应在这女人身上!百倍——千倍——万倍的折磨她,折磨至死!
可是现在——他却仍受煎熬!
一口、两口、三口……
不知吃了多少口,他突然开始反胃,趴在地上像条穷途末路的老狗,不断呕出脏物,似要将心肝脾肺肾统统呕出来,吐个干净!
眼泪和血液混合交融,彻底模糊了视线,所能见到的只有一片刺目的殷红;犹如给死人定妆的胭脂,红得恐怖。
“小姐……怕是不能再给他吃了……”管家见事态不妙,不得不出面开劝。
何滟依旧从容的坐在沙发上,将胸前卷发拨起……放下,反复来回;不去看,也懒得看他的惨状。
忽吹口气,冒出一句:
“记下他还剩多少包子没吃,改日再给他吃完。老袁你去取钱给班主,按我头先算的如数付清,再好生送他们回去,万勿怠慢。”
“是。那……他呢?”管家觉得有些不对味,又补问一句。
戏班人见她肯松口,心里大念阿弥陀佛,那里还顾得了那么些!忙过去搀扶不成人形的段祈樊。
何滟难道真肯放他?
如果是人自然放了,可他不过是条落水狗,理当被人耍着玩!
眼眉一弯,笑语嫣然。
“他留下。另外再给班主一笔钱,当我把这个人买下了。往后他的死活我一人承担。”
这是她第一次给自己买礼物。
买下了一条,长得像人的——公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