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56.错位(1 / 1)
木华醒来时,已是在纽约的康乃尔医院里。
江俊恒提供了她的所有身份证明,警方释放了她,并尽力想让她作为检方的证人。可是,她已经不是一个正常的人了,她害怕见光,病房里的窗帘,都是拉得死死的,一点阳光都没有;不然,就是一直低声哭泣,不停地哭泣,哭得两眼红肿,连医生都劝她不要再哭了,否则,将眼睛哭坏了。可是她就是止不住,没有办法,江俊恒只好让医生给她打安定的针,才让她停了下来,睡着了。
她的胳膊,手腕,脚背,满满的,都是针眼,长期注射毒品,已经严重损害了她的健康,再加上刚生完孩子没几天,就被逼着不停地受□□,践踏。那时,她就是一具挣钱的机器,在生命结束之前,要尽快地榨出钱来。所以,她的内脏器官,尤其是肾脏,已严重受损,导致全身浮肿,需要洗肾。
在苍白的日光灯下,江俊恒看着熟睡中的木华,脸色苍白而憔悴。她才21岁呀,却已如垂暮之人,没有任何的生气,显露出离世的迹象。
她哪里还是他见过的那个活泼的木华?头发都是灰色的,指甲全无血色,身体不时地抖动,痉挛着,仿若一直是寒冷,怎么也暖不过来。
心的痛,纠结着,绞在了一起,让江俊恒的眼睛迷蒙,拳头紧紧地握着,强抑制着自己的泪水,不让它掉落。
他曾把木华当作过妹妹,因为她是嘉庆的女朋友,未婚妻,他曾因嘉庆的嘱托而照顾她。他喜欢她,喜欢她不做作,喜欢她没有将权势,金钱看得那么重。她是那么单纯的一个女孩,遇到她的爱情,为了爱情,她来到了美国,却遭受了如此的不堪,也许是毁掉了一生,毁掉了最为珍贵的健康。
她才21岁呀。
在她清醒的时候,她唯一恳求他的,就是绝不能告诉嘉庆她还活着。
“你就说我死了吧。”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骗他?”江俊恒坚决不同意。
“俊恒哥,你看看我这个样子,我还可以恢复正常吗?我这个身子,还配得上他吗?”木华看着江俊恒,眼里的绝望,让他不忍睹视。
“一个女子,都有可能遭遇这种侮辱。你不能因为这个,把自己看低了。”江俊恒试着开导她。
“你心里也明白,我这样,其实和死了没有分别,也许,比死了,还不堪。你让我如何去面对他?我是没有力气去了断,不然,还能活到今天?”木华的眼里,没有丝毫的生气。
“木华,人在这个世上,都不知道会遇到什麽样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如何生存,而不是如何死去。”
可是之后的很久一段时间,她都没有再说话了。如果说,可以证明她还活着的迹象,就是跳动的脉搏。她的眼睛,会漫无焦距地盯着某一处,眨都不眨一下。毒性发作时,她紧闭着双眼,浑身一直剧烈地颤抖,脸色惨白,毫无血色。每到这时,江俊恒都忍不住别过身去,知道这时唯一可以救她的,只有她自己了。医生,和他,都不知道在她这种病况下,是否可以熬过去。几次推进急救室,江俊恒都以为是她的终结了,可是生命的力量,让她活了下来。
江俊恒思考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对外界隐瞒木华的消息。他真的不知道,木华是否可以活下来。更何况木华的精神状况,是非常差。医院曾经建议送她去精神病院,或戒毒中心。江俊恒都否定了,他不能再让木华呆在那种强制性的地方。
可怜她吗?是的,他非常可怜她,那种感觉让他很心痛。他不是很心软的人,也看过不少的事情,人间炎凉,可是,现在那些下海捞金的女孩,都是自己甘愿,不要清白。至少,他要将她救活,保护她。
每天,他都过来看她,尽管她对他的存在,没有丝毫的感觉,可是,江俊恒都沉默地坐在一边看书,或处理自己的公务,时而抬头看看她。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没有生气。
耐心,是他唯一可以给与的。
“木华,吃点饭?”他将碗端在了她的面前,可是她扭头,连看都不看。
端着饭碗转到另一边,他依然问,“木华,吃点吧?”
“我不饿。”木华看着他,说。
晚上,当他半夜从□□的床上醒来时,看着病床上的木华,却发现她的手腕处滴滴嗒嗒地流着血,忙按急救铃。当她从抢救室里被推出来,重新醒来时,却是不可抑制地痛哭。
她会拔掉输液的针头,会绝食,会残害自己,凡是她能够做的,她都会做。她成了这个医院里最令人头疼的病人。
江俊恒困惑,如何才能让她安心接受治疗,安心活下去?
烦闷至极,他去了裴嘉庆处。
这俩个人,都是在纽约。裴嘉庆在第五大道的公寓,木华在康乃尔医院。
晚上,江俊恒来到了裴嘉庆的公寓,却看见保姆和一个小婴儿。裴嘉庆说,这就是他和木华的孩子。
“怎麽没有放在你母亲那里养?”江俊恒很奇怪地问。
“我不想再因我的疏失,而让孩子受罪。在我身边,比较放心。你怎麽还没有回去?”裴嘉庆问。
“有些事情还没有办完,等都办妥当了,我就回去了。”江俊恒端着茶杯,低头抿了一口,然后放下,看着裴嘉庆说。
“喔。”裴嘉庆漫不经心地应着,没有看自己面前的茶杯,却走到一旁的酒柜前,拿出了一瓶酒,转头问江俊恒,“要不要一杯?”
“好吧。” 江俊恒望着他的背影,心头涌起一阵苍凉,木华还在医院里,嘉庆却以为她已死了。自己向好友隐瞒了她的情况,不知将来他是否会原谅自己?现在还是管不了将来了。他了解裴嘉庆的家庭,很多事情,也不是他可以任凭着自己的意愿,就可以达成的。何况,木华那里,还没有解决她的问题。
当嘉庆走到他的面前时,江俊恒尤在发愣。嘉庆轻轻碰了碰他的手,将酒杯递到他的手里。
抬头之间,碰到了嘉庆悲沧的目光,江俊恒不觉有些泪往上涌,被他强抑制住了。
“听说你给她办了丧礼?”
“是。我还能为她做什麽呢?”
沉默了一会儿,江俊恒问,“小孩子有作体检吧?”
“有,下周就要去打预防针。我带着去。”裴嘉庆不经意地看了江俊恒一眼。
“我做他干爹吧?”江俊恒的目光正遇到裴嘉庆的探寻,微微笑了,“干吗?不乐意?还怕我抢了你儿子?”
“怎麽会?你是最合适的干爹。”裴嘉庆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