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二二 【一场空欢喜】（1 / 1）
颜歌将目光转向云栈：“反正我也不食五谷，这里气候这么好，我就在这里等那位懿姑娘了，倒是你，伤还没全好，也去歇着吧。”
看出女孩心绪烦乱，此时不过装作若无其事罢了，云栈摇摇头，“距离真相越近，心思便越难安静，你有些害怕，不是么？”他阅人无数，又怎会看不出她的心思。云栈眼神素来锐利如鹰，此时望着女孩瘦小的背影他心里竟暗暗疼惜起来，“你怕懿姑娘不帮你，你也怕即将面对的事实无法接受，你更怕是场空欢喜，因为你期望了太久……”
颜歌摇摇头蹲下了身，眼中是少见的决绝，“无论真相如何，我都能面对！”
云栈淡笑一声，“想那么多不过徒增烦恼，还是等到子时见到懿姑娘再说。”
颜歌若有其事的点点头，“心烦意乱的时候还是吐纳比较管用。”她一摆脸上的担忧，抿着嘴对云栈笑道：“高低都要等到子时，我就在这入定炼气了，你去歇着吧。”
女孩上挑的嘴角，仿若将阳光折射到了云栈心里，使得他一时恍若置身梦中，竟呆在当场。
颜歌双目轻阖，抬手拈诀盘膝而坐，随着鼻息越发平稳，她渐渐关闭六识，已然入定。
云栈的目光却从未离开过这张脸颊，此时他方才用轻不可闻的声音幽幽叹道：“我陪你。”
他坐在柔软的草地上，斜靠在树旁静静守候在颜歌的身旁，如今的他，能做的也只有这样一直守着她，只要她安稳快乐，他也是甘愿的。
空气中宁静的能感受到颜歌均匀的呼吸，草地上的男子在暖阳的照射下竟渐渐生出困意，云栈不知不觉间竟闭上眼睡了过去。
梦中混乱的场景浮现在眼前，染血的长剑，拥挤的身影，江千念的墓碑，颜歌躺在棺木中，凌乱的碎片拼织在一起，瞬间涌入脑海，烦乱的似是要炸开，云栈眉头渐渐蹙起，呼吸也越发急促。
“咯吱”脚轻踩在树叶上发出的轻响传到耳边。
本沉浸在梦魇之中的云栈猛然睁开双眼，随手握起身边的枯枝，翻身直指发出声音的方向。
这一套动作衔接流畅，放佛都在一瞬间完成，暗红色的纱裙显现在眼前，使得他也微微一怔。
姬谋姿斜依在树干旁，尖尖的下颚在光照下翘起了完美的弧度，她嘴角仍衔着浅笑，“云爷在睡梦中反应也如此快。”
云栈绷紧的肌肉这才放松下来，他苦笑一声，“你怎么寻到这里来了？”
谋姿缓缓直起身，向前踱步道：“封清越那丫头叽叽喳喳的一嚷，整个招摇山的人都知道颜歌要找懿姑娘的事了。”顿了顿，女子眯起眼幽幽道：“倒是你，即使在这也忧心忡忡，始终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他负手望向天际，轻声长叹，“前路未卜，如何安稳……”
谋姿似笑非笑的望向紧闭双目的颜歌，“偏偏此时，你心中又多了一份牵挂。”
云栈转身，“昔日你不是恼我与她走的太进，现在你不再阻拦了？”
姬谋姿却只是望着仿若雕塑的颜歌，半晌也没有答话。
云栈看出了对方的顾虑，便解释道：“颜歌已关闭六识，听不到你我的话。”
姬谋姿收回目光，认真的凝望着好友，“江姑娘死的那一刻，我以为你毁了，那一刻你眼里所有的光芒都熄灭了，没有希望，更没有爱……”说到此处，谋姿抬起手臂直指向一旁的静修的颜歌，“可是五年后，她的出现改变了你。”
云栈凝望着姬谋姿的双眼，半晌没有说话。
谋姿微翘的眼角微微扬起，“你可还爱江姑娘？”
这样毫不避讳的提起那个名字，使云栈心中泛起莫名的绞痛，“没人能代替她的位置。”
谋姿却迈出了逼人的一步，“我只问，还爱不爱？”
云栈一时竟开不了口，这个问题，他从未怀疑过，可如今为什么会犹豫？
谋姿冷笑着转身，绯红的裙摆随风轻扬，“你答不上。因为你自己也不知道，对她是爱是愧，还是悔。”
那个为他付出生命的女子如同一把枷锁，早已将他束缚在原地，不去爱不去允许任何人靠近，这束缚，久的竟模糊了自己心底真实的情感。谋姿的话却如重锤搬砸在枷锁上，连带着他的血肉一起疼痛，却也让人格外的清醒过来。
一向寡淡的铸剑师轻叹了口气，“别让一场残酷的血祭，捆缚住你一生，试问如果当年千念没有死，你还会如此执着么？”
试问？
轰鸣声不断回响在脑海中，是的，他放不下的是最初那份懵懂的情爱？还是深深的悔意愧疚？
云栈缓缓蹲下身，望着面前的颜歌，她不是倾城绝美的佳人，却是这世上唯一能温暖他的人，也只有她毫无意识的时候，他才会这样肆无忌惮的看着她。
“我不否认我在意她。”他终于说出了心底不容无视的想法，也许琅峫山初见，也许是那场对饮，或许是幽冥界的那场同生共死。不知何时起，这个女子已经生生扎根在了心里，如何也抹不掉，然而他却突然笑出了声，“因此我更不能害了她。”
谋姿轻叹，“我当初所担忧的问题，也是如今困扰你的问题——现下你已成众矢之的，不知能否逃得过这场劫数，但顾姑娘来历不凡，结局也许会不一样。”
“也许？”云栈冷笑道，“你拿什么试？她的命，她的安危，她的快乐？”伤痕累累的人起身一字一顿道：“我赌不起！”
他的心早已破败不堪，又如何再承受着另一场败局。
谋姿深吸口气，转身向树林中走去：“师傅说‘你能在戚王府为救她，而不惜毁掉经营多年的计划突然叛变，就是放下欲念了，离大道不远。’不过还有句话，是我姬谋姿送你的，你已经错过一次，别让自己错过第二次！”最后一个话音消失在空中，红色的衣裙也已远去。
云栈缓缓握上了脖间温热的颈环，手中却不断的加力，“终究……还是辜负了你。”
可是没有人察觉，那个正在静修的女孩，脸颊上滑下一行清泪，原来她早已经醒了，颜歌静静的收紧手掌，她多想站起身，告诉他纵然前方是刀山火海，她也愿意陪他一起走。
可既然他想醉下去，那么她就陪他执迷不悟！
***
时光在漫长的寂静和沉默中度过，黑夜很快便降临下来，总算离子时不远，不远处万舒词的声音却打破了这份安宁，“哎！我说你们两个怎么都一动不动的，我差点以为你们是长在地上的树桩呢！”
“小万，不可以如此和大哥说话。”李易在一旁寻道。
封清越翻了个白眼不屑道：“粗人！”
云栈望着远处而来的三人，起身淡然一笑，而此时颜歌也缓缓睁开双目，晶亮的双眼仿若黑夜中的宝石，“懿姑娘是不是快来了。”
李易答道：“此时时辰已到，应该来了，莫不是晚了？”
颜歌一听心中也有些焦急，向四处东张西望起来，可是周遭黑漆漆一片，除了林中的动物哪还有半分生人气息，她也有些六神无主起来，“不是不来了吧。”
万舒词张望了一番，“一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精灵，不能这么没信誉吧！”
“有你这话，来了也被你气走了！”封清越斜睨了小万一眼。
云栈抬手阻住两人的话，“再等等吧。”
眼下除了等待也别无他法，众人便坐在草地上默默的静候着那个身影。
直等到黑夜变浅，红日初升，这一夜除了几只野兔，再也没见到任何活物，众人面上也都有些疲倦，皆东倒西歪的靠在了一团，唯有颜歌仍满怀期许的不停打量着周遭。
云栈走上前，“看来，它不会来了。”
颜歌勉强牵起一丝苦笑，“果然是场空欢喜。”
“倘若真是魅灵，它若想避开我们，怕是穷尽人力也找不到，但它若想找你，天涯海角，都能找到你。”云栈轻点颜歌鼻尖，宠溺道：“所以回去好好休息，等她来找你。”
“嗯！”颜歌微微一笑，显出浅浅的酒窝，她放佛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蹦蹦跳跳的上前拉起封清越等人，便要往住处走去。
哪知众人刚要起身，却听见前方传来急切的脚步声，“云爷！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