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十五 【何处是归途】（1 / 1）
云栈身子猛地一顿，骤然僵直，他想不到，一向冷漠理智的戚行之会为他破例，他想不到这个素来谨慎细腻的人会冒这样的险。
当自由唾手可得时，原来他对往日仍有一丝不舍。
他缓缓转过身，将目光定格在小戚身上。
那些跃马并肩，驰骋杀场，挥鞭直指天下的情谊，当真说断就断了？
是了，已不是同路人，又如何不断！
他缓缓收紧捂在伤口上的手掌，疼痛和鲜血使他骤然清醒过来，可云栈终究什么都没说，决然的转过头向远方大步走去。
颜歌微微一怔，在小戚古潭般的眸子下她能感觉到平静下的波涛暗涌，他是极失望的，对云栈亦是对自己。
却还是阑珊一把拉住她追上众人的脚步，颜歌却仍不住回头望着那个瘦弱的身影，那样的眼神让她永世难忘，那是绝望到心如死灰的眼神。
看着小戚静静的站在原地，离自己越来越远，直至再也消失不见 ，颜歌的脚步没有停，却还是落了泪——小戚，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她终究狠心的转过了头，将所有的不舍都抛在了身后。兔子老七似也感觉到这样的分别预示着什么，只有它挣扎着从颜歌怀中探头不停张望，可距离已远，如何努力也望不到那个身影了。
直至云栈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戚行之仍立在原处，没有人敢上前打扰，更没有人能揣度到他的想法。
一名杀手，犹豫了半晌，终是上前打破了沉寂，“主子，回去该如何对王爷交代？”
“云栈叛贼逃脱，彻查此次反叛之事，把受到牵连的人全部找出来。”戚行之淡淡的答了一句，便转身向来处走去。
以云栈的性格和能耐，既然谋反多时，此事就决不可能只涉及到了六十人，想必剑冢之内，他的同党已经蠢蠢欲动了吧！
今日的决定，将是他最后一次的不理智，为了他曾经的兄弟，也为了他最爱的女人。
至此以后天涯再见，决无余地！
***
日头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沉下，无限的漆黑蔓延开来。
经过连番赶路，云栈等人已将昭陵郡远远甩在身后，这一路奔袭竟是从未停息，半日下来，众人早都累的疲惫不堪，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也没有时间好好处理。
一名人群中的死士感到双腿变得越来越沉，闷热的空气让人喘不上气来 ，他眼前的景物开始飞速的旋转，终于，他双眼一翻重重的向后倒了下去。
万舒词眼明手快，忙上前扶住他，“兄弟，醒醒！”
景阑珊凑上前探了探那人的状况，“他是过度疲劳导致的暂时昏厥。”说罢她抬指探向腰间，拔出金针刺向昏倒之人的几处大穴，待得血脉疏通后，那名死士也在众人的呼唤声中睁开了双眼。
万舒词担忧的抬眼望去，前方已经是无尽的树林，如今天也黑了，这样的境况实在不应在继续前行，他头也不回的对云栈劝道：“大哥，大家都撑不住了，歇歇吧！现在离昭陵已经很远了，他们应该没那么快追上来。”
自从与小戚遭遇后，云栈便再也没说过一句话，他面色虽也透着无尽疲惫，但双目始终警惕的打量着周遭，“我们深知剑冢底细，所以无论是戚王府还是剑冢都必会对我们赶尽杀绝，毫不姑息！戚王爷的眼线遍布四处，十六个时辰一过，剑冢若也参与此事，我们就是九死一不生。”
突然一只冰凉的小手抚在了云栈胸前的伤口处，不驻传来的暖流平息着疼痛，生生打断了他口中的话。颜歌俏皮的微笑，轻而易举的驱散了空气中紧张的气氛，“再走下去，你的兄弟们就都倒下了，不用等剑冢收拾，我们就阵亡了。”
云栈张了张嘴，他能否认所有人的话，却不知怎样回绝她的，终是默许的点了点头。
众人堆搭起了木堆，云栈静静的靠在树后一言不发，火焰明灭闪烁，映照在他苍白的脸庞。云爷不说话，众人也不说话，只有兔子老七不快的哼唧着，似是想念小戚了。
颜歌一直坐在远处默望着他，这一刻，再多劝慰都无用了吧，时间总会抚平一切。
阑珊提了药箱走上前为云栈处理胸前的伤口，此时他胸口的鲜血已经干涸，但这创伤仍然颇深，看的出刺入时长剑便特意偏了三分，其实从最开始小戚就无意伤他。
这两个倔强的男人，终究谁都不肯低头，阑珊轻叹了口气，俯身为他缝合伤口。
眼见云栈的伤势在阑珊手中逐渐好转，颜歌便放心的盘膝落坐，准备吐纳灵气滋养元神。
然而刚刚入定，将神识四散到周遭，她的身子便猛地一抖，颜歌陡然睁开雪亮的双眼，握箫的手直指树林，“有人！”
众人诧异的秉住呼吸，随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静谧的夜幕下，树林中没有任何声响。
万舒词凑上前，口气中有些疑问，“那么远你都看得到？”
颜歌却更为严肃，“不只一个！”她蹙着眉努力的望向百米之外阴暗的丛林，枝叶的轮廓如同蜷缩在荒野上的的猛兽，没有人知道那里藏着什么。
一名剑冢死士不禁开口道：“戚王府的人应该不会追的这么快，树林中难免会有些蛇虫数以的，顾姑娘是不是多虑了？”
云栈捂着尚未包扎完好的伤口，顺着颜歌所指的方向望去，“她说的不会有错。”
那里的确很静，静的有些过了头，诺大的树林，为何连鸟语蝉鸣都听不到半声？
似是为了印证云栈的话，密林中的枝叶和荒草陡然剧烈的摇曳起来，“嗖嗖”声随之响起，劲风转眼间呼啸而至。
索性有颜歌提醒，戒备的众人才得以有时间提起兵刃向后急退。
半身高的荒草陡然自中间破开，数十只棕纹猛虎当空跃起。
兔子老七吓得汗毛陡然竖起，捂着眼睛钻到颜歌怀中，而伴随猛虎袭来的还有数名手持长矛的虬髯大汉。
为首的几名剑冢死士也是微微一怔，谁也不曾想过，在湿热的南方竟会遭遇到北部凶悍的猛虎，况且这些驱使猛虎的大汉都举着擅长远攻的长矛。
一日之内连番征战得死士们此时早已筋疲力尽，如今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势都已有些力不从心。
他们勉励迎战，刚躲过猛虎的利爪，险些又被那长矛戳在胸，然而到底是剑冢出来的人，但凡长剑刺出时，必能重伤敌人，如此一来，双方便僵持了下来。
云栈一跃而起，当头踢在猛虎的头颅，用力之猛几近将其颅骨踢碎，借此力道，他纵身扑向手执长矛的大汉，双手交叉抓住两柄长矛猛的向后一拽。
那两名大汉硬生生的被他拖出去数寸，险些丢了手中的兵器，但双拳难敌四手，还未等喘息，一柄长矛又向云栈刺去，他侧头避过，拽着双手中的长矛，刺向身后之人，三名大汉登时撞成一团，倒在地上。
颜歌飞身荡到高空的树枝上，她手臂一弯将观天箫凑到嘴边，试图以箫音与猛虎交谈。
熟料那些凶兽嗜杀成性，众人在它们眼中皆是美味可口的大餐，贪婪使得它们难以自控，纵然观天箫也只是能扰乱猛虎的心境，却始终抚平不了这份杀戮。
在她的帮助下，猛虎们开始不受主人控制，嘶吼着乱冲一气，这样混乱的局面却恰恰给了剑冢众人喘息之机。
远处粗壮的树干后，闪出了一个人影。望着倒挂在树枝上的女子，他猛地掷出了手中的长矛。
感受到身后的凉风，颜歌身子直起腰身躲过了擦肩而过的长矛。然而这支长毛仍旧刺断了她栖息的树枝，轻灵的身影猛地一晃，随着断枝自数十米高的古树上跌落下来。
纵是她轻功超群，一时若无处受力，也更如散落的纸鸢坠落而下。颜歌将灵力诸如观天箫之中，向眼前越来越近的地面打去，箫体随之射出一缕光柱直击大地，借着这股力道，颜歌才堪堪翻身落地。
惊呼未定的人尚没能喘匀一口气，呼呼的风声再度自耳后响起，颜歌转过身去，长矛锋利的尖簇已经到了眼前。
“啪”长矛在距离颜歌眉心不到半寸的距离稳稳停下，云栈握着长矛的手咯咯作响，他上前一步将颜歌挡在了身后，“不是所有的野兽都能听你讲道理，这个乱世，惟有力量才是生存的保障！”话音一落，他猛地甩手将手中长矛向密林远处的那颗大树掷去。
长矛夹杂着巨力径直穿过古树的枝干，狠狠的刺中了藏在树后之人。而与此同时，一柄巨斧也从那人手中疾速飞来，云栈侧身一躲，却仍晚了半刻，那巨斧头擦着他肩胄处而过，留下一道蜿蜒的血口。
而那人伤的也不轻，只是幸好有古树阻挡，伤口不足致命，一个着灰褐色长袍的身影自树后现出，他眼神中满是狠辣，却仍冷笑着走上前，“早听昭陵传来消息，说云爷身边有一个能影响人心境的女孩，可惜这些猛虎打出生就以撕裂人兽为乐，哪懂得什么叫善！”
刚刚那巨斧伤了云栈的筋骨，纵然是阑珊也难以在一时之间止住流淌的鲜血，颜歌压下心中的慌乱，不停的将灵力注入云栈伤口内。
可受伤的人却毫不在意，他淡漠的望向那人，“御虎堂堂主——林封。”对于这个江湖中凶残成性的门派，云栈自是早有耳闻。
“果然是云爷，这么快就认出我的身份来了。”林封拍手赞叹，“您的头颅已经被戚王爷以千两黄金悬赏，您知道么？”
云栈轻蔑的一笑道：“林堂主想拿这笔钱？”
“云爷认为林某拿不到？”
“你连花钱的机会都不会有了。”
林封摇摇头，不屑的笑道：“那可不一定。”他早知云栈伤重如此，根本无力久战，否则就算他拥有猛虎铁骑也不敢来招惹剑冢的第一杀手。
云栈心中飞速盘算着对策，如今他被巨斧所伤的手臂除了疼痛已毫无感觉。
此时突然一阵狂风自平地卷起，阴影在众人头顶笼罩而下，所有人皆不由得停下手中的兵刃抬头望去。
凤鸟五彩斑斓的羽翎在黑夜下仍显得格外炫目，猛虎停止了攻击向一旁推开，为凤鸟让出了大片空地，这弑杀的野兽在神鸟面前也不得不收敛起来。
“就会趁人之危，怪不得永远只能做个驱使老虎的堂主！”红色的长衣在眼前炫目的铺开，姬谋姿已然出现在林封眼前。
望着那银色的图腾面下，这尖细的下颚似是利剑直插人心，林封有些惧怕的后退了几步道：“银面……你是……梵花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