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楔子：逆天改命（1 / 1）
有了希望，便有了传说。
无论他是何地位，在何朝代，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处净土。
世间始终广为流传着一个传说：江湖之外，江山之边，有一座缥缈城。
连孩童都会哼唱歌谣：缥缈天都城，无忧亦无怨，若在此城间，乐得似神仙。
传说，这座城可以将一切战乱仇怨都阻挡在外，无论你曾有多阴暗悲惨的生活，无论你的存在如何世间难容，在这里，都可以开始新的人生。
这座城的存在违背天意，而缥缈城的守护者，亦注定有着难以摆脱的宿命。
你以为传说皆是传说，却不知——未见的，未必不存在。
缥缈城，不只存在于传说，它已在神州大地上历经千年，我们的故事也由此拉开。
……
连绵的山脉如长龙般盘踞在中原大陆的西南方，浩瀚的群山之中藏匿着无数秘密。
当穿过层层雾气，一处隐在深山中的石窟缓缓显现在眼前，石洞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口古玉雕刻的棺材，顾青云怀抱着一个襁褓，静静的守望着玉棺中紧闭双目的人。
突地，静逸的空气陡然荡起涟漪，荧光流溢间缓缓的凝出了一个人形，当她将鞋履踏在冰冷的石板上，整个时空也为之一滞。
轻灵的声音悠悠响起，“师兄，回去吧。”
青衣束发之人却置若未闻，“缥缈城主，青云想求你一件事。”
“你说。”女子神情淡漠。
顾青云抬手抚向玉棺中的女子，“我妻魂魄已散，救不回了，我曾允诺她此生不弃，如今能做的，也只有守在此处陪她。”
说到这里，他垂首缓缓望向怀中冰冷的襁褓，“小女颜歌，是我二人留下的唯一骨血，你……能不能救活她？”
缥缈城主淡淡抬眼，神情平静如水，“青云，我不是神。”
“嬴嬛！”悲恸的男子愤然转身，“你我身为缥缈城人，自幼修习仙道，这煌煌城郭，本就是忤逆天地的存在，这世上！如果连身为缥缈城主的你都不能改变天意，那还有谁能逆天！”
这愤然怒气到了静若谪仙的女子面前，却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女子缓缓抬首，眉目间的神情毫无变化，“我自可以不计后果，却不想你亦遭受天谴。逆天一事，不是谁都承受的起。”
“随它吧！”顾青云冷笑一声，仰手指天，“这一生，我们被这苍天折磨的还不够么！当年我们缥缈城师兄弟六人，如今死的死，散的散，余下你我这心如死灰的两个，尤有何趣？！白璧魂飞魄散的那一刻，我便已不再是我了。在这世上，我这短命的女儿便是我最后的念想。”说到这里，他竟突然弯身下跪，高高地举起手中襁褓，“嬴嬛师妹，这是顾青云此生唯一求你之事！”
他叫她师妹，是在以二十余年的情谊求她。
神色漠然的人终是重重叹了口气，嬴嬛抬眼向襁褓望去，那面色青紫的婴儿早已死了多时，连身体也僵直凉透，她眼中闪过稍纵即逝的犹豫，却仍是伸手接了过来。
“我能救她一次，却改不了她的命数。若她今后过得了三道逆天劫难，或许亦可遁入大道。”
“让她修仙，清心寡欲，不入缥缈，亦不要卷进红尘之内。”他坦然起身，“如此，我便再无牵挂。”
望着那熟悉的背影，嬴嬛揽紧怀中的婴孩，“你当真不再回缥缈城？”
顾青云轻闭双眼，任由泪水从眼角滑落在玉棺，“师妹，我知你始终敬我为兄长挚亲，可我早已不再是当年你入城时那个照顾你帮助你的大师兄了，这些年……心力交瘁，我现在，只是个想陪亡妻终老的叛臣，青衣圣手，从此，拜别城主！”
嬴嬛沉默了许久，方才幽幽道：“青云，我们这一辈的人已经不多了，你，自珍重。”
纵然看尽了悲欢离合，她心中仍有酸楚。
当光幕再次凝结而起，嬴嬛的身影也随之消失。
寂静的石窟之中又恢复了最初的景象，只是少了那个婴孩。
***
十六年后的琅峫山谷
青山重重叠叠向远方蔓延而去，渐渐模糊，直到与夜色融为一体清溪水淙淙流淌着，缠绕在雅致的木楼旁。鸟雀脆声叫着，麋鹿低垂着头在碧绿的草底下缓缓漫步。
黄昏已过，月亮爬上树稍。
石椅前，白衣女孩盘膝吐纳，柔柔的月光淡淡环绕其身，映的女孩白皙的脸颊几近透明。
麋鹿看着女孩，不由得越靠越近。
听到青草被破开的细碎声响，感受着那越发靠近的生命，女孩的嘴角不由微微牵动。
“八荒寂，六界明，收住心神，休得乱看。”严厉冰冷的声音瞬时在身后响起，女孩猛地将涣散的思绪收回胸前。
一袭水蓝色的纱裙垂在草旁，随着那人的到来，女孩明显感到身后冰冷的寒气。
“修行这么多年，连摒弃杂念都做不到，又何谈入道。”那声音淡漠，不夹带丝毫感情。
女孩缓缓睁开了双眼，欣喜转身，“嬴嬛姑姑，有你在颜歌身边，我才不在乎能否入道！”
“入道是你自己的事，与我有何相关？”嬴嬛淡淡拂开她扑来的手，漠然走向河边。
面对她的冷漠，颜歌却似已是习惯了，“姑姑总是一副懒得管我的模样，不过心里却一直惦记着我呢！”
“你我总有一日是要分道扬镳，到那时，所谓的情感和依赖，只会让你更加痛苦难过。”嬴嬛缓缓停驻脚步，望向被云雾缠绕的远山，“与其花一生时间，去惦念思念，不如从最初就不放在心上。世间情爱，皆是苦楚。到头来，尘归尘，土归土，都是空的。” 她的眼眸深不见底，颜歌如何去望，也看不到那深处到底隐藏着怎样的往昔。
“嬴嬛姑姑……曾用过心吗？”
这一次，冷漠的人却没有回避，她冰冷的眼眸第一次起了波澜，“修仙入道，本就是抛却诸念的事，若你动了心，用了情，最终，不过害人害己。”
清风拂过万物，仿若谪仙的人，衣袂发丝却没有半丝飘动，她仿若根本不属于这个时空。
从未见过姑姑这般神情，颜歌不懂这句话的含义，却不敢再问下去，然而在许多年后，她才深深的明白，不让她涉世情爱，原是姑姑对她最大的疼爱。
嬴嬛悠悠抬起手腕，纤细的指尖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柄碧绿短箫，箫体光滑如镜，却若隐若现的显出金色的符文。
朱唇轻启，箫音登时便天河流泻般铺洒开来，她指尖轻抬慢扣之间，如同掌控了整个时空的呼吸。
“颜歌，你自幼喜欢音律。今日是你十六岁的生辰，姑姑就把这箫送予你。”
面对着自己照料了十余年的孩子，她第一次对她笑。
“姑姑还记得我的生辰！”女孩登时眼睛一亮，心中的疑虑顿时一扫而空，嬉笑着凑到嬴嬛身前，接过那华光流动的短箫。
“此箫名为观天箫，本是天界神物，关键时刻，它必能护你周全。我把它送给你，以后，无论是福是祸，皆是你与它的缘分。”看着面前欣喜的孩子，未历世事的她眼睛里还那般清澈，嬴嬛竟不自觉的微微上扬了嘴角，“歌儿，以后，无论姑姑在不在你身边，都要牢牢记住我所说的每一句话。”
“姑姑，好端端的为何这般说？”聪慧的女孩虽然年纪尚轻，却仍能感觉到丝毫异样。
“缘聚缘散，不过须臾间。”嬴嬛淡淡摇首，“天色不早，你去歇息吧。”
“歌儿遵命。”颜歌没有深思，作为一个孩子，得了新的物件，自是开心的只顾把玩手中的长箫，恬然一笑便兴奋的奔向自己的房中。
她却不知，这与每日毫无异样的一此告别，便是她与嬴嬛的永别。
小歌儿，阎罗十殿早已没有你的名字，如果你能按我的路子走下去，有朝一日，或可羽化登仙，脱离俗世。
望着那孩子雀跃不已的背影，嬴嬛缓缓转身面向衔远的山脉，轻声低叹，“师兄，得你托孤之任已十六载，如今颜歌已长大成人，而我终是要回到缥缈城去的。”提起袖中的酒壶，她轻轻洒下崖旁，“你们死的死，走的走，倒是都无牵无挂的离开了，而我——却是唯一逃不得的人。”
安逸的静夜，无人答话，只留嬴嬛一人静立碑旁，月光柔柔的将黄纱一铺千里，遮盖了整个琅峫山。
人妄想与天斗，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应该做的事，真的能赢么？
第二日清晨。直到雀鸟落在被褥上，女孩才睁开惺忪的双眼。
颜歌慵懒的推开被褥，摇摇晃晃的走向了平日放着早膳的木桌旁。
那里如往日一样，是姑姑为她准备的蜜浆和果子，然而这一次，果子下却压了一张字条。
心中满起不祥的预感，她忙蹙着眉拿起字条。
“歌儿，你我师徒缘尽，自此别后，有生之年，再无相见之日。我离开之后，你务必潜心修行，守护此处，不可妄自离开琅峫地界，唯有箫音能引吸水逆流之日，方是你出谷之时。若违背此令，他朝必陷入红尘之中，切记，自此珍重。”
“姑姑……姑姑！”这是她十六年来第一次如此慌张，颜歌急匆匆的放下书信，跑到屋外。
翠鸟，绿水，远山，一切平和这十六年的每一日一样，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唯一，便是真的再也没有那个孤冷的身影了。
她就真的这么凭空消失在了她的生活里。
“姑姑！”她拢手大喊，空荡的山谷传过一遍遍回音，却是没有人答她。
她知道她一直不属于这尘世，不属于她，可当这唯一的亲人骤然离去。
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心痛的感觉。
这，或许便是姑姑所说的情之苦。
那一刻，颜歌似乎有些明白了。
她紧紧捏着字条，鼻尖酸涩。
而她的一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