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失心（1）（1 / 1）
关于楚千湮，我其实有很多不懂的地方。
他杀人时面无表情，却会突然脸红；他对任何事毫不关心，却对我有一丝特殊的在意；楚千雪说，千湮十年不笑，可在我认识他不过几天而已，却常能见到他的笑容。
初见他，在天池边诱我喝人血后，那放肆的笑；为我吸出冰骨毒后，戏弄我时那恼人的笑；之后我去探望他碰到涣徉子爷爷，被我一句“一根手指泡成两根”呛出一声笑；启程来银环门的那个清早，晨光里那一抹摄人的笑：昨晚给强留在我房里，环在我腰间无耻的笑；还有，就在刚才，他轻笑着说什么遇到我之后，变得善良了很多……
他在意我，该是不只因为我们“惺惺相惜”那么简单吧……
面对满桌美味佳肴突然没了胃口。手指绞着桌布，脑子里有点乱。
“林姑娘。”楚千雪重又执起酒杯来，微微含笑着望我，“原本未曾想要告知于姑娘这些事的，门里的事已然足够你费心劳神了。”他满脸歉意。我摇头，苦笑：“不，这正是我最该知道的事……”我蹙起眉来叹口气趴在桌子上。颓然地想到，原来为了使本该死去的人留下命来活下去，竟然要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而这样活着，真的会快乐么？他一定整天都处在会随时会变成魔鬼的恐惧中。他一定很害怕，也一定很希望有人可以安慰他……
啊～～我为什么满脑子都是他？？隋然啊隋然，你还有功夫担心别人？自己又怎么样啊？还不是被困在这个地方走不了又逃不掉？
我腾地从桌子上直起身子，认真地跟楚千雪说：“我们还是继续焰儿的事吧。”
楚千雪叹了声，为我满上一杯，自己擎了酒，对我道：“林姑娘，这杯酒只当千雪为你洗尘，压惊。今晚，还是不要谈那些了吧。”说完，仰头杯底干净。我只得捏起来，闻了闻……干脆全倒进嘴巴里。
头次喝白酒的人大概都会觉得烧灼，我也一样。这滑下口舌的烧灼却令我想起温泉里由他掌心送进我身体的温热……
那灼热滚进胃里，翻涌着卷起层层回忆的泡沫。
若我死了，许是能得你一滴眼泪吧。
黯然神伤。
他不是不渴望有人安慰，只是明知自己是魔鬼，而根本不敢有这样的要求吧……
蓦然想起涣徉子爷爷的咆哮：
你宁愿为个番邦来的陌生女子送死，也不愿为你父亲多留几年性命么？！
许是，深觉这样的日子实在太苦，倒不如死了的好……
“……林姑娘？”
稍一恍惚，神思又飘到他那去了……见楚千雪在唤我，不知怎么有点心虚起来，忙举起筷子来。瞧着桌上的菜呆呆地，转头跟他说：“不吃了，给我打个包。”
令小新提了食盒告辞。出了门，风一拂过，心里突然火烧火燎起来。走没几步身体似乎越来越重，脚下却好像越来越轻……
“主子！主子，您走稳了。”
“嗯？？”
我迟钝地侧过头来，见小新正扶着我走得极为谨慎。我揉揉眼睛，抱怨道：“这个路……怎么坑坑洼洼的，好难走。”
“主子，这路是平的。您……您留神……”
“胡说，明明一脚深一脚浅的。”我把他推到一边，企图自己走，却发觉脚下像踩了云似的。我怔怔地瞧着前面：“小新，我、我好像有点晕。”
“主子，我扶着您呢。咱们走这边。”小新一手挽着食盒，一手扶着我。我晃晃地朝右前方一指：“小新，带我去找楚千湮。”
“啊？？主子，您要去找二公子？？”小新搀着我惊叫，“很、很危险啊！主子！”
“不危险……”我嘟囔着，“就给他……送点消夜……”
“主子！～～主子～～”
“他气得晚饭都没吃……”我皱着眉头。
“主子……主子……主子……”小新惊惶地跟在我左右前后，叫得我头疼。
“你呀～～～”我扯住他的耳朵：“比唐僧还烦～～别……再叫了。”
“主子！主子，这不行啊……”小新的声调都变了，直扯我的衣袖。我甩了甩，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食盒，“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进～～去……”身体向前一个趔趄，“啪”地贴倒在门板上。里面立刻有人应声儿：“谁呀？！”
我拍着门，大声叫：“我是作者！！！快～～～快开门！”
“主子？？您说什么那？”小新扶上来，见里面又问，只得回道：“是南厢池画的林姑娘，开门！”
门立刻就开了，我险些栽倒进去。里面的下人惊惶失措地一旁赔着罪，引着我们朝里走。
恍惚着走到一间大屋门前，下人惶恐着说了句“二公子今儿心情不太好……”小新听了脸都绿了。我笑了笑，说着“没事儿……”，推门便……摔了进去。
“咚”！
“淅沥哗啦”——
“嗳呦。”
我揉着膝盖，只见食盒已然摔散在地上，里面的盘盘碟碟全给泼翻了，不禁懊恼：“浪费了……”
“你……？？”
一个声音由上传了下来。我抬脸望去，见正他错愕地瞪着我。我白了他一眼，笨拙地揉腿：“消夜……”现在已经无私地奉献给了大地。
我听他叫下人收拾地板，然后，他在我身边蹲下来，狐疑地望我：“你喝酒了？？”
“嗳。”我点头，很认真地说：“就……就喝了一杯。不过现在，我头有点晕，好～～像是喝醉了。”
“说醉，便没醉。”他口里含起笑意，扶我站起来走进去，“至少，没有醉得透彻。”头也不回地吩咐要醒酒汤。下人急忙应了声。
“嗯。没错。”我表示同意，我只是觉得身体失去该有的平衡感，但仍然能清晰的思考……嗯，清晰得很。
他将我扶到里间，让我坐在床边。在我身边单膝着地，轻轻撩起我的裙脚至膝，然后感叹道：“跌得好生结实。”
“哦。”没人扶着，我身体左摇右晃，突然被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抬眼，对上他那双幽深的眸子。
“你没有和千雪在一起么。”他离我很近，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我笑起来，极自然地勾住他的颈子：“嗳。没有。我想你来着，就～～就来了。”
他半晌没有话，然后企图拉下我的手——笑话，我哪肯放开，勾得死死的。他没有强拉，只在我身边坐下来，勾手环了我的腰，将我的身体拉入他怀中偎着。我软软地贴着他胸口，头窝在他的颈弯……他的身体透着衣服散发出温热来，令人觉得很舒服。
“起来。”
他抱了我一会儿，突然反抗。我不肯放手：“我不要。你～～你别走。”
他本已经挣脱开来，见我说“别走”，却又僵了下，终于还是重新坐了下来。我满意地继续窝在他怀里贪恋着温暖舒适。门口的下人轻着声：“二公子，您要的醒酒汤……小的伺候林姑娘服下吧。”
“给我。”
他伸手要过来，然后打发下人出去了。我突然闻见一股很不好的味道熏着我的鼻子，反射地把脸埋进他衣服里。
“你这是干什么？”他好气又好笑地问，举着把勺子顶在我鼻子旁边。我嫌恶地仇视它：“你要让我喝这个，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人血你都喝过，怎么怕起药汤来。”他不肯放弃。
我狐疑地抬脸望他，伸出只胳膊，拿指尖点他的下巴：“是～～～”眼睛发花，却点到他的唇上，“是你骗我喝的吧？？”
他脸色有点发红，别开我的手指：“哼，自然是骗你的。”
“好哇～～”我立起眉尖，立刻挣脱他的怀抱，只听“当啷”一声，药碗打翻在地。他刚来得及说了个“你……”字，便被我翻倒在床上。我伏下身子压着他，得意地说：“你骗我～～我饶不了你～～”双手捧住他的脸，眯起双眼危险的睨他。
“你……你要做什么？？”他的脸更红起来，舌头有点打结。我咯咯笑起来，手指滑着他的唇，近在咫尺地，在他耳边轻声：“我要吃掉你……”
他睁圆了眼睛，我的唇欺上他耳后的颈子，舌尖湿湿地滑过……他的身子一颤。
我张开嘴巴，一口咬了下去。
小楚的尖叫立刻划破云霄。
“你这个疯女人！”他对着我大吼。我忽忽直笑，歪着头瞧他：“喏，我最讨厌骗人的男人。你还敢骗我不？”
“我此生再不骗你。”
小楚幽幽地说，温热的手掌抚上我的脸颊。我醉眼朦胧，柔柔的勾下他的颈子，轻轻的吻了吻他的嘴角。他暖暖的望着我的眼睛，一朵温柔的笑意在嘴边荡漾开来，细细的吻着我。我满足的微笑着，捧着他的脸：“你喜欢我么？”
他点头，轻点我的唇：“喜欢的。”
我幸福极了，身子软下来，滑进他怀里，舒服的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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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睡得好舒服……
我翻了个身，一头埋进浓浓的温热香气里。
……
香气？？
恍惚中，依稀有些朦胧的暧昧唤醒我的意识。挣扎着睁开眼睛，楚千湮几乎半裸的怀抱正拥着我的身子。我略微直起来些，只见他——
长发凌乱地散在枕边，颈子上和唇上都烙着我嘴上略带珠光的口红，衣衫给扯得乱七八糟，露着一片诱人的胸膛和一抹肩膀……看上去……好像……被人那什么过……
脸上不由分说泛起一片热来。
再低头看自己的衣服——除了给睡出点褶皱外，却没有任何不妥之处。伸长脖子向外张望，只见地上摔碎一只破碗，地板仍湿着一片，该是昨夜被我打翻的醒酒汤。
嗳，嗳！酒会乱性——真是警世明言。
我苦笑，慵懒地缩回他的怀里，正好可以观赏他那张漂亮的脸。
他的睡脸显得格外稚嫩，单纯得似乎没有一丝邪念。望着他那薄薄的唇，略微上扬的嘴角，悠然回味起那记恍若隔世的吻……
不禁溢上浅笑，伸了手指，轻轻摩挲他的唇。那记深吻愈发清晰灼热地蔓上心头……身体煨起热来，轻轻伏下来，伏下来，不由得啄吻他的嘴角，手指细细滑过下巴，探下颈子……掠过心脏的位置，突然发觉他心跳得好快。
这家伙……
抬起身子，愕然发现他正微张着眼睛，垂望着我邪邪地笑。
我一时惊乱，悠然缩了手别开眼神。腰间突然环上他温热的手掌，只一个转腕，便将我反倒在床。他的身子蕴贴着我的，眉目间尽是风情……风情啊，瞧瞧他那迷醉的眼，我觉得再一次醉了，理智越飘，越远……
唔……我抵着自己的胸口，现在我的心跳，大概比他的还快些……
他的发丝垂下来，抚弄我的脸颊。伸手拨开，迎上他欺近的面孔。热气呵着我的鼻尖，那睫毛下的眼里流动的情欲……我没见过这么情色的暧昧，我，我一定脸红了。
“想要偷吻我么？”
他拽拽的，刚刚苏醒的喉咙低沉嘶哑。
“用得着……偷么？”我还给他个更拽的表情。他忍不得勾起嘴角，手指描过我的眉骨，那唇轻轻柔柔覆了上来。
这吻细腻湿滑，温润如玉。
“千湮……”我迷乱的低喃着，轻唤。
他的身子立时僵了。唇停在我的唇旁。
“……？”我茫然地看他。他眼里的火渐渐冷下来。退去的情欲慢慢薄了，薄得几乎透明。
他突然抽身，利落地趿着鞋子下床去了。
我身边的空气顿时冷下来。有些迷茫，仍有些迷乱。
难道我刚才叫错名字了？？？
蹙眉，托着下巴，我茫然不解。
他站在床下，背对着我。
“小楚……”我的嗓子干得直咳。他也不回头。只略往外走了几步，轻声道：“等一会儿，我叫人送你回去。”
……
嗯？？
不知道他在唱哪一出：“那你呢？？”我坐起来，双腿放到地上，找我的鞋子。
“……多事。”
他冷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刺耳。
我抬起身来，放弃了鞋子。赤着脚走到他面前，抬头看他的眼睛。他别过脸去，不看我。我一把扮了回来：“你要我说几次啊？”
他神色恍惚的怔着。
“别人跟你讲话的时候，要看着人家的眼睛！”我薄怒地呵斥。
他的唇略微发抖。以为他要拥抱我，却没想到，他只抬起手来，轻轻拉下我捧着他的脸的手。
“你该回去了。”
他垂下眼去，笨拙地整理自己的衣服。声音低低的，“以后，不要再来了。”
“干嘛？”那一瞬间，我心里居然隐隐作痛。不甘心地追问：“你讨厌我啊？？”
他木然停了手里的动作，不看我，半天，吐一个字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