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前尘(1 / 1)
翌日清晨,我在一双温暖的臂弯中醒来,瞥见他早已精神奕奕地盯着我,双手还时不时抚过我的发端。身体的酸痛提醒着昨夜的缠绵,我恨不得将自己埋进被窝里,不敢看他带着笑意的眸子。
“锦儿打算等朕走了才起床吗?”经他提醒,我方记得他尚需早朝,忙挣扎着想坐起来,不料被他圈在怀里丝毫动弹不得。
“皇上不放开锦儿,我如何伺候皇上梳洗?”他笑着吻了吻我的唇,一副不舍的样子:“还有些时候,朕想再陪你一会儿。”我轻笑着回吻了他一下,道:“皇上竟也会赖床,传出去可惹人笑话。”
他轻轻在我鼻尖刮了刮,道:“在锦儿面前,朕想完全放松自己,不去想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不去想后宫之中的是是非非,只想看着锦儿一个,便觉得连呼吸都是一种享受。”我用力抱紧了他的腰,安慰道:“皇上永远都不是一个人,锦儿会永远陪着皇上。”
他不自在地僵硬了身子,语气里带了些隐忍:“锦儿要是再这样抱朕,恐怕今日的早朝可要取消了。”
一句话勾起了昨日的回忆,我羞红了脸道:“皇上再不去可要迟到了,锦儿可不想背上令皇上误了早朝的罪名。”他似乎也被我提醒了,不得不坐起身道:“朕真该走了,等会儿下了朝陪锦儿一起用早膳可好?”
我忙起身想服侍他穿衣,他却将我按回床上道:“不必伺候了,锦儿昨天也累坏了,朕不想等会儿见到你没精打采。”他笑着在我发烫的脸颊印下一吻,起身穿衣去了。
可不一会儿,他似乎发现了什么,驻足在床前一动不动。
“皇上?”
他笑着转过身,手里拎了一件物事,可叫我吓了一跳,忙从床上跳起来,想抢他手中的帕子,不料身子一个重心不稳,被他牢牢地抱在了怀里。
“小心着点儿,锦儿做什么吓成这样?”他抱我在他腿上坐好,拿起手中的帕子道:“这可是送给朕的?”我也顾不上身上不着寸缕,忙将帕子抢在手里道:“这个不是给皇上的,是……锦儿自己绣来玩的。”
“不用遮了,朕早瞧见了。”他带着热度的唇俯在我耳边道:“这个彻字,锦儿绣得很好。”
我慌忙道:“请皇上恕锦儿不敬之罪。”他哈哈笑道:“原来锦儿这么胆小,你认为朕会为了这份珍贵的心意而怪罪于你么?”我愣了愣,他复又拿回帕子,手指摩挲着那个彻字,一字一句道:“锦儿对朕的心意,可比世上所有的奇珍异宝还要珍贵呵。”
我羞得靠进了他怀里,喃喃道:“有皇上这句话,比赏锦儿万两黄金还要好。”
他似乎有些动情,一把抱起我放到了床上,炽热的吻印在了我的脖颈间,惹得我禁不住娇喘道:“皇上,还要上朝呢。”他动作顿时停了下来,眼神里满是怜爱:“锦儿可比朕理智得多了。”在我唇上啄了啄,他便毅然起身离开了,临走前还特意在我面前把帕子贴身收好,以示他的拥有权。
蓦地失去了温暖的怀抱,我不禁有些怅然,虽然身体稍显疲惫,可还是决定起身了。一番梳洗过后,我决定去厨房亲自做些小点,给皇上下了早朝之后享用。
手忙脚乱地忙了半晌,一笼歪歪扭扭的小笼包便出炉了,连紫苏都笑我道:“主子,这当真是包子么,您不说奴婢还以为是饺子呢。”两人正调笑间,外面传来一声通报:“锦美人接旨。”
我来到院子里,跪下接旨。小林子一脸笑意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锦美人入宫两载,蕙质兰心,着今日封为贵人,赏夜明珠一颗,蚕冰丝绸十匹,黄金一百两,钦此。”
我看着琳琅满目的赏赐,不禁有些恍惚,不知该高兴还是怎么,其实我只愿能陪在皇上身边,当个小小的美人便很好了,起码不用日日周旋于众妃之间,乐得自在。
“锦儿似乎不开心啊。”皇上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我回过神来,上前福了福身子:“奴婢恭迎皇上,皇上吉祥。”
紫苏自动退了下去,屋子里又剩了我们两人。他将我拉到他腿上坐下,道:“不是晋了你的位份么,怎么还称奴婢?”
“锦儿谢皇上封赏。”我仍旧低头。
他伸手抬起我的头,疑道:“朕做错了什么,惹得锦儿不快?”我摇摇头,指了指桌上的小笼包:“皇上饿了吧,锦儿给您做了包子。”他这才露出笑容,道:“这是锦儿亲手所做?那朕要好好尝尝。”说罢夹了一个放进嘴里,拼命点头道:“好吃,锦儿也吃一个?”他拿过一个递至我唇边,我咬了一口,忍不住皱眉道:“皇上别吃了,好难吃。”
他笑道:“锦儿亲手做的,朕怎可不给面子?不过下次可别放这么重的碱。”
我点点头,朝他露出抱歉的笑容。他搂我入怀,道:“锦儿笑起来好看,别扁嘴了,像个小鸭子。”
吩咐厨房重新做了早饭,我和他一起到院子里走走,只见旭日东升,从天际发出万丈光芒,仿佛瞬间温暖了大地,我伸出手,感受着阳光的温度,不禁叹道:“倘若阳光永远这般闪耀,世界上永远没有黑暗,那该多好。”
皇上从身后圈住我,道:“如果没有黑夜,又怎显得光明的美好,锦儿该明白,世上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便如这宫里,朕的恩宠如同阳光一般,不可能永远照耀着锦儿一人。”
我身子一震,仿佛被瞬间带回了现实,只得轻叹:“锦儿明白。”
“锦儿不明白,朕也想一生一代一双人,可这便是生在帝王家的无奈。”身后传来的话语里透着深深的无力,我几乎被这种感觉所吞噬,不禁问道:“那么皇上心里的人,是锦儿么?”
他低低一笑,道:“锦儿当真贪心呢。”
我忽而记起了自己的身份,实在不该有如此妄想,忙道:“皇上恕罪,锦儿失言了。”
“这可是锦儿的真心话?”他扳过我的身子,深深地望进我眼里。我忽然便有了勇气,道:“只要皇上心里有锦儿一席之地,哪怕只是小小一个角落,便也够了。”
他眸中的光芒忽明忽暗,忽地叹了口气:“锦儿可愿听朕说个故事?”
他拉我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坐下,缓缓讲述了一个很长的故事:“朕十七岁登基,便立了祁连蓝雪为皇后,与她一同进宫的,还有瑜儿。她本是皇后带进宫的侍婢,可在见到她的第一眼,朕便知道,她会是朕此生最爱的女子。她并没有倾城之貌,总是温温淡淡的模样,在朕去碧鸾宫的时候,静静地站在蓝儿身后,本是那么不起眼的,可朕的眼睛偏偏离不开她。朕跟皇后要了她,赐封为瑜妃,朕当时并不知道,是朕对她的宠爱害了她。”说到这里,他话语里的悲伤连我都感觉了出来,但我竟不感觉不到丝毫醋意,反为了瑜妃不幸的宿命而生出一丝酸楚。
“朕还太年轻,爱得太冲动了,朕以为有我的保护,有我的爱,她便可以一辈子幸福,一辈子陪在我身边。一个宫女破格提升为妃,本就是坏了祖宗的规矩,我当时执意如此,当真是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事。后来,瑜儿怀了我的孩子,我开心得很,当时便想,倘若她生下的是儿子,我便立为太子,这样,瑜儿以后便有了保障,就算我以后不在她身边,她也会过得很好。我将这想法告诉了母后,她勃然大怒,狠狠训斥了我,我还不以为意。谁知没过多久,瑜妃竟然……”他突然停住了,眼里蔓延的痛刺伤了我,我用力抱住了他,柔柔拍着他的背,想分担一些他的痛。
“我没有追究瑜妃的死因,我将自己锁在华音宫整整三天,不吃不喝,后来是母后骂醒了我,我能怪谁呵,只怪我当时不懂得,帝王的爱是人人梦寐以求,却也可以杀人于无形。”他蓦地伸手揽住我,“锦儿,我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我的泪流了下来:“皇上,锦儿明白的。”
他伸手抹去我的泪珠,“锦儿可知道,在你刚进宫的时候,我便已然注意到你了,你的举手投足间让我看到了瑜妃的影子,虽然样貌截然不同,可你流露出来的气质却像极了她。”
我了然地点了点头:“怪不得皇上会对如此平凡的锦儿如此眷顾。”
“锦儿不要怪我,起初我真的把你当成了瑜妃,可当我真正靠近你的时候,才发现你并不是她,瑜妃总是沉默寡言的,而你,表面看起来平淡如水,骨子里却透着股倔强,有时候让我都拿你没办法。”
“锦儿反倒该庆幸,要不是因为瑜妃娘娘,皇上又怎么会注意到我呢。”
他抚了抚我的脸颊,笑道:“我的锦儿是最独一无二的,就算没有瑜妃,我们也会遇见,只是时间长短罢了。”他不知不觉间竟在我的面前自称为“我”,而我也私心地不想提醒他,仿佛这样便可以拉近他与我的距离,这样,也许我真的可以告诉自己,他是我的丈夫,而我,纳兰意锦,是他今生唯一的妻。
“那皇上为何两年来都未曾……”
“我知道你会这样问,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也许我是真的怕了,怕你会和瑜妃同样下场。记得你刚进宫的时候,才十六岁吧,是那样娇小的人儿,跪在我面前,连头也不敢抬。后来的中秋盛会,我暗暗期待了几个月,以为可以见到不一样的你,不想你却病了,我唤了御医来询问,知道你感染了风寒,这一拖,后来连我都忘了,我是不是真的要进入你的生命,也许就这样两不相见,会更好,起码不曾用心,便不会有伤害。”趴在他怀里,我静静听他阐述自己的心声,我感觉彼此的心如此贴近,甚至让我有一种错觉,我就是他心里唯一的牵挂。竟在我对他一无所知的时候,他早已把我放在了心上。这样的感动,不是用言语可以言明,他的话宛如藤蔓,那样丝丝缕缕地缠绕我的心,把我牢牢捆住,大概这辈子也无法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