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一幕 森林边缘(2)（1 / 1）

：“——什么人！”

来自星岛王国的侍卫又惊又怒地打量对方。在这个瞬间,他的确是……背对着黑龙,手中的长剑朝向自己的方向。不请自来的骑士想要阻止他杀死黑龙。

是想和自己争夺杀死龙的荣耀，还是……？

奥斯卡的双眼直直地盯着眼前的一人一骑——倒是一匹神俊的战马，但马鞍上的人却显得有些憔悴,身材比自己略微单薄一些，头发有一大半已经被烧得焦黑，颧骨处还留着血迹和青紫色的伤痕。而他的左臂还环抱着头盔，只能用单手执剑。实在无法想象，这个带伤疾驰而来的骑士,竟然在第一次向他出剑时就击落了他的武器。

目光最终定在他那头红发上。

虽然刚刚经受了魔法之焰的洗礼,半数完好无损的发丝仍然呈现出明亮的红色，那是比夕阳余晖更耀眼的颜色。“……原来，你也是异教徒。”奥斯卡艰难地说道。无视白马扬起的前蹄和哥伦布手中的剑,奥斯卡上前一步。他的自尊心促使他向对方提出决斗。

“我是神圣王国的圣殿骑士。”哥伦布平静地回答。

因着他的头发颜色而产生的误解，哥伦布经历过许多次。他对奥斯卡的论断并不在意，更无暇理会他在此时此刻提出的决斗要求。“抱歉。”简单地向奥斯卡点头致意，算是为方才的无礼行为致歉。然后，他掉转马头，与黑龙那摇摇欲坠的庞大身躯正面相对。

收起佩剑，上前一步，再一步。向黑龙伸出右手，以此表示他无意攻击。

“把黄金剑还给我，诺亚。”哥伦布说。

黑龙诺亚盯着他。对视的时候哥伦布忽然有些恍惚，他从它的眼底看到了嘲讽的意味。堪堪触到那金光闪耀的剑柄时，黑龙猛地冲天而起。“觊觎黄金剑之人，都将受到魔鬼的报复。——放弃这把剑吧，哥伦布。它不属于人类。”留给王国骑士的只有这句话而已。

它就这么飞走了！哪有一点受重伤的模样？

哥伦布自嘲地笑笑。

本以为自己不愿与伤重的黑龙战斗，是出于骑士的自尊心。（也许是怜悯。谁知道呢？）结果是又被它嘲弄了一遍。

“你没事吧？”他问奥斯卡。眼前的这个侍卫居然想要杀死黑龙。

黑龙诺亚做出受伤的姿态，大概只是在引诱他靠近吧。——为了一击致命。黑龙确实被黄金剑刺伤了，哥伦布最为清楚这一点。但还远远不到丧命于普通侍卫之手的地步。它只是想在杀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的同时，保存体力。

奥斯卡嗫嚅着拾起地上的剑，犹豫很久才将它系回腰间。这就算是收回了决斗的挑衅。哥伦布让他在公主面前丢了星岛王国的面子，但若不是骑士的及时出现，自己就多半要为贪心付出惨重的代价。思前想后，他还是决定忘记这件事情。当然，他绝不会承认，自己的退缩是因为对上哥伦布毫无胜算。

“公主殿下。”哥伦布躬身向英迪娅行礼。

时隔七年，两国贵族间的第一次会晤竟然是在这种场合。公主的裙摆尽是灰尘，而圣殿骑士顶着一头半焦的乱发。

英迪娅不禁笑出了声。

刻意摆出优雅而高傲的姿态回过礼，她问起那只蓝翼鸟：“奥斯卡，信上写了什么？”原本是像她报信的鸟儿，却被奥斯卡慌慌张张地截下，取走了信件，也没有向她回报。她可没有忘记这个。

奥斯卡的脸，“唰”地变成苍白。

或许他还没能从刚才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实在是对不起，殿下……我刚才……因为那只黑龙的缘故……我实在是太紧张了，所以，一不小心，就把它揉成了碎片。”他摊开手掌，给英迪娅看支离破碎的纸片。

“都已经成废纸了……扔掉吧。”英迪娅轻叹。

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但英迪娅停留片刻，趁奥斯卡转身时迅速捡起了几张碎纸片。回营地的路上，她忽然抓住哥伦布的手。骑士微微一惊，但是英迪娅紧紧攥着他，不肯放手。她掰开他的手指，在掌心写写划划。

哥伦布读出那个简单明了的词：“救我。”

重复一遍。然后再一遍。

公主又偷偷地把一张碎纸片塞进他手里，就着朦胧的月光，他只能看明白两个词：“机会。杀。”然而这两个词足以说明一切了，蓝翼鸟传信的内容，以及执行者。

英迪娅又在他掌心写道：“向我效忠。”

哥伦布回头望望缀在他们背后的奥斯卡，执剑的侍卫并没有反常的动作，不过在这个还算凉爽的夏夜里，他的额头一直在冒汗。哥伦布想了一会，告诉英迪娅：“我将竭尽所能，确保您的安全，尊贵的公主殿下。”

哥伦布本来以为，找到星岛王国的营地之后,就可以在异国的玫瑰芳香中安睡一晚，但他错了。返回营地的道路十分漫长，而他不得不把注意力集中于他和公主的背后，而非眼前。

虽然已经离开了森林，哥伦布还是没能逃脱危险。只是危险不再像森林中遇见的那样简单明确，而是充斥着“人”的气息，这让他感到迷惑和不快。看到信件残片的时候，哥伦布立即就明白了公主所处的危险，但他的承诺仅仅是迫于职责。要知道王国骑士在单膝跪地、宣誓效忠的时候，接受他的忠诚的人只有教皇，十余年前也是同一个人亲手为神圣王国的国王戴上宝冠。哥伦布自然不愿意在此向一位异国的公主效忠。即使有那么些微的可能——她将成为神圣王国的王后，和奥古斯都共同治理这个国家，但是，那也是以后的事。

月亮出来了。奇怪的是，眼前的世界并没有因此变得明亮一些。

地面被树影完全地覆盖，显得更加黑暗了。

三人之间的气氛相当压抑，以至于说什么话来打破沉默都不合适。英迪娅公主低着头，尽量小步快走，但哥伦布还是必须时不时地停下来等她。

徒步行走了不知多久，哥伦布的眼里忽然出现一抹亮色。原来，是帐篷的尖端把银色的月光反射到了他的眼底。

终于，他们抵达了星岛王国的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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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女玛丽安不顾礼节地冲到公主面前：“殿下，您总算回来了！”她又问哥伦布：“骑士阁下，你们真的遇到了危险？——自从您离开以后，我就一直在担心呢！”说着，目光却悄悄地移向他们身后的奥斯卡。

奥斯卡擦擦额上的汗，欲言又止。他和使女僵持了好一会儿，英迪娅终于开口：“你退下吧，奥斯卡。”侍卫鞠躬告退的时候，哥伦布明显地听见他长长舒了一口气。

“公主殿下，我们明天一早就动身，请您也早些休息吧。”哥伦布也打算告退了，可是英迪娅叫住了他。“等一等，骑士。你跟我来。”

哥伦布挑挑眉，现在已经过了午夜吧？

英迪娅失去了耐心：“你还在犹豫什么？我恳求你帮助我，哥伦布。这不是时间场合的问题，这是生死攸关的事。”她一把拉过哥伦布，把他拽到营地中央那顶最大的帐篷里。

“你愿意为我而战吗？”英迪娅问。

“确保您的安全是我的职责，殿下。”

“你愿意为‘我’而战吗，哥伦布？”英迪娅再一次发问，重音狠狠地咬在“我”字上。“你不是王国人，这一点我已经知道了。但我的确把你当成一位真正的骑士来看待，从我见到你的第一面就是如此。——请求你像骑士对待一位淑女那样对待我，总不是个过分的要求吧？”

哥伦布沉默许久。

缓缓地回答道：“公主殿下，我本来就是一位真正的骑士。请您相信，我有能力平安地将您护送到都城。如果您是因为奥斯卡而担心——”

“不。”英迪娅急促地打断他，“谁都能看出来，只要你在，奥斯卡就不敢轻举妄动。但是想找机会杀我的人不只他一个。——哥伦布，你知道新王后和她儿子的事吧？”得到哥伦布肯定的回答后，她继续说，“只要我在，她的儿子就不可能获得合法的继承权。那个恶毒的女人不打算让我活着到达神圣王国，当然，她更不愿意看到我和王储真的结婚。”

“呃，殿下……”哥伦布打断了她，“您把这件事情告诉国王陛下了吗？”

“你以为那个好色的老家伙一直被蒙在鼓里？他什么都知道！不仅知道，而且默许她做下很多事情。安娜曾经在我的曲奇饼里下毒，如果不是小狗偷偷叼走了一块，被她毒死的就是我。来这里的路上，我们的船被人动了手脚，如果不是我的使女碰巧发现了，我们就会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海上。还有今晚，如果不是你及时赶到，奥斯卡就很有可能顺利完成他的任务……”英迪娅幽幽叹息一声，“可是，我还剩下多少幸运，来继续造就这些如果？”她望望门帘，使女应该还在帐外守候。“我的使女，玛丽安，是个聪明的姑娘。她是我的眼睛和耳朵。但是我还需要一把剑才能保护自己。哥伦布，我必须找到一个有力量、而且值得信任的人。我在星岛王国就听说过你的名声。我相信你。”

“不胜荣幸，殿下。也请您相信，您在我国境内的人身安全必定无虞。”

英迪娅嘲讽似地笑笑：“仅仅是安全？”

哥伦布想起公主此行的目的，不是为了避难，而是要和王储结婚。他尴尬地低下头。英迪娅淡淡一笑，坦率地说：“我在国内也听说了不少奥古斯都王储殿下的风流事迹。请原谅我的无礼，阁下，不过在我看来，王储殿下在这方面的成就恐怕不逊于我那位好色的父王。”

哥伦布皱起眉：“那殿下的意图是……”

英迪娅轻轻摇头：“不爱我的人，我不嫁。”

哥伦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在选择终身伴侣的问题上，英迪娅公主和王储的想法倒是一致的。幸好如此，王储的拒绝不至于招致公主的愤怒。不过……若不是为了储妃的位置而来，她还能以什么理由在神圣王国长期停留呢？正疑惑间，他听见英迪娅问道：“我绝对不会嫁给不爱我的人。你明白我的意思么，哥伦布？”哥伦布抬头望向英迪娅，她正坐在床沿，身子微微地前倾，清澈的目光专注地盯着自己。

不，他不明白英迪娅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