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七幕 海岸(2)（1 / 1）
也许王国的骑士应该虔诚地祈祷,并且把希望寄托在主的赐福上,：Ｈttp:///而且他一向认为，若无法在必要时依靠自己的力量，那么效忠或者奉献都只是空谈。哥伦布挥动掌中的宝剑,即使已经知道黄金剑的力量并不如王国所相信的那般神圣，他也不肯像一个曾经误入歧途的罪人那样弃剑于地，然后乞求主的宽恕和怜悯。
他宁愿坚持抵抗。
杀死黑龙似乎比向骷髅里注入生命更加无望。哥伦布的剑好几次擦过黑龙的脚爪，但看不出任何造成伤害的迹象，而黑龙喷出的火焰几乎占据了他身周的全部空间,逼得他连连后退。踩上细软的沙滩时,骑士的脚下一个趔趄，再然后，冰冷的海水灌入他的靴子,波浪拍打他的护胫甲。
哥伦布已经无路可退，在他背后，海洋如常平静。
他已经没有体力和黑龙继续周旋了，而攻击又显得力不从心。黑龙渐渐逼近他，在这样的窘境下，哥伦布的确在期待近身作战的机会，但他也明白，出手的时机稍纵即逝。
他睁大眼睛，记住黑龙的方位，还有它的移动。
烈焰又一次扑面袭来，然而哥伦布没有再躲闪。那就是他等待已久的瞬间。
哥伦布迎着难以忍受的热度向前冲去，在火焰掠过面甲之前及时地闭上双目。然后，凭着记忆，掷出宝剑。
他先是听到一声混合着愤怒和痛苦的吼叫。
风刃如刀，削过他的脸颊。哥伦布不得不忍受沉重的冲击力和疼痛。黑龙的前爪在他投掷黄金剑攻击的同一时刻拍中了他，将他击倒在浅海里。这一瞬间他无法呼吸，只是觉得海水比伊丽莎白林奈的体温更加冰冷。所幸，这样的寒意能让他保持清醒。
哥伦布屏住气息，强迫自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黑龙离他极近，带着尸臭味的灼热鼻息吐上他的脸。
但它没能够再追击。
骑士知道他的黄金剑刺中了它。
受伤的哥伦布和受伤的黑龙对视着，那双赤红的眼瞳带着纯天然的兴趣打量着王国的骑士。他正呼哧呼哧地喘气。那个男人无论是身躯还是力量都与它相去甚远，只有身周满溢的战意值得一提。
哥伦布无所畏惧。
那就是驻守在岩间迷宫的黑龙。只存活于传说之中的邪恶生物。无论是败于它，乃至于被它所操控的火焰焚烧殆尽，都不算是辱没王国骑士之名。但哥伦布并没有束手待毙，他手中所持的黄金圣剑给予他与之一战的勇气。哥伦布轻轻舔舐唇角的血，咸腥的味道甚至令他兴奋。
大敌当前的兴奋。那是战士特有的情感。
不同于之前经历的种种，面对黑龙，哥伦布不是在为正义而战，甚至也不是为了自身的生命。——而是为了王国骑士的荣耀。他一步步地走进黑龙，踩起哗啦啦的水声，在它的逼视之下俯身捡起掉落在浅滩的黄金剑。宝剑回到他手中的那个瞬间，仿佛受到骑士精神力的感应一般，生出剑芒。
几可与黑龙相匹敌的烈焰。
伊丽莎白林奈是正确的。——无根之火焰是元素的魔法。它不属于神明，也不属于黄金剑本身。它是受到召唤而来。此刻，它属于吟唱咒语召唤它的那个男人，神圣王国的圣殿骑士，哥伦布。
腾起的火焰之中，掩藏着一抹妖红。那是龙的血。——黑龙伤于剑下的证明。当细长而锋利的剑刃再次逼近黑龙，连这只无比强大的生物也感受到了压力。
哥伦布的挑衅也燃起了它的斗志。
黑龙猛地一振双翼，腾空而起。
吐出烈火，卷起飓风，掀起海浪。被激怒的黑龙完全支配了这一处空间，将哥伦布禁锢在原地无法动弹。——事实上，勉强地维持站立姿势已经耗费了他大量的体力……黑龙真正的实力，比任何人所能想象的都要可怖。
那是传承自远古的……不可战胜的力量。
然而，尖锐的趾爪扫过哥伦布身体的一刹那，忽然改变了方向。避开了前胸的致命处，仅仅是夺走了他手里的黄金剑。黑龙侧身飞过骑士身前时，哥伦布与它的视线有过瞬间的交汇。那时候森林的神奇能力回到他的体内，让他读出了黑龙的名字。“……诺亚。”
黑龙诺亚安静地立在他的眼前。前爪抬起，仍然紧紧抓着黄金剑，但是已经放弃了戒备的姿态。它盯着骑士，看见他腰间另一把平平无奇的细长铁剑，但是没有办法看见头盔掩藏起来的明亮红发。
“……红发的骑士，哥伦布。”黑龙诺亚说，“伊丽莎白告诉我，你不是黄金剑的主人。”
哥伦布不知道该回答是或不是。黄金剑原本是王储奥古斯都的佩剑，虽然在异教徒森林里，自己有权使用它，但是现在……
黑龙诺亚说：“心中有怀疑的人，不配执剑。”转身振翅而去，不再理会呆立着的哥伦布。
它就这样离开了。
哥伦布目送那双宽大的龙翼消失在天空一角，忽然想起了什么，苦恼地大声叫道：“该死！”
黑龙诺亚带走了黄金剑，那是象征着王国君权的宝剑……
确认安全之后，哥伦布相当懊恼——黄金剑是王储借给自己的，该怎么向他交待呢？“看来事情结束后，还得到岩间迷宫去一趟……”哥伦布无奈地想。当然，到龙的居处去取回宝剑毕竟是以后的事，现在的他，急需清新空气。
骑士摘下头盔，大口大口地呼吸。海风让他觉得十分清爽，不过被烧焦了大半的红发是不可能在短时期内复原的。他扯着自己的头发，记起伊丽莎白林奈曾经说过太阳也是燃烧的火焰之类的话……如果是真的，那它怎么可能持续地燃烧，而不是在日落以后留下一大堆残烬呢？哥伦布想，要是再见到伊丽莎白，他一定要仔细地问清楚。
伊丽莎白多半已经回到她的小屋了吧。她有没有看见黑龙？如果知道黑龙的目标是自己，她会担心么？甚至，仅仅是因为无法离开森林，她才没能像昨天一样和自己并肩战斗……
直到海水没过膝盖，哥伦布才惊觉，自己竟然一直在想那个女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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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水已经没过了膝盖……
哥伦布揉了揉眼睛，确信自己不曾移动一步。海平面在升高！不过是被黑龙追到海边，对峙了一段时间。仅仅经过了如此短暂的光景，海水就从脚踝涨到膝盖。如果这种状况持续下去，森林，还有神圣王国所在的整片大陆，都要被冰冷的海水淹没吧？……哥伦布不敢继续设想这可怕的可能性，他下意识地翻身上马，向森林的方向奔去。——来自冰封之国的伊丽莎白林奈，总该知道阻止大海的办法吧？
然而骑士很快地唤停了白马。
他惊讶地望着方才经过的那十数顶华丽的帐篷。
是谁在这片无人居住的海岸扎营？哥伦布并不愉快地认出了帐篷顶上飘扬的旗帜。——那是星岛王国的国旗。难道是英迪娅公主？她之所以来到此处，是因为还没有接到神圣王国拒绝联姻的回复就已启程，还是……？
哥伦布暂且压下心中的疑问。眼下有更紧要的事——海平面的上涨。他走近位于营区中央地带的最华丽的那顶帐篷，气喘吁吁地示警：“你们太靠近大海了，它在上涨！”
“什么？”一位使女走出帐篷，惊讶地问。
她思索了片刻，忽然大笑起来。“阁下，您看到的，是涨潮吧？”
海水受到太阳和月亮的吸引，时而迅猛上涨，时而退却留下沙滩，如此循环往复，昼夜不息。这就是人们所熟知的潮汐。然而，居住于大陆中央、远离海洋的神圣王国的国民们大都不曾亲眼见过海洋，更不曾遇见涨潮和退潮。
尽可能简洁明了地向哥伦布解释清楚潮汐涨落的规律，使女玛丽安发现骑士的脸涨红了。于是她聪明地转换了话题：“哥伦布……呃，阁下，您是神圣王国的骑士？”
哥伦布向她展示了他的纹章。
“骑士阁下，您的同伴们都在哪里？”
“我只有一个人。”
使女疑惑地打量着他，神色间流露出明显的不信任，不用她提醒，哥伦布也知道自己此时的模样有多么狼狈，幸好他的佩剑还在，一伸手就能摸到。当他的手里有剑时，没有任何人能够击败他。哥伦布淡淡地微笑：“抱歉，我在来这里的路上遇见一只黑龙，想必你也看出来了，为了击退它，我不得不拼尽全力。”
使女的怀疑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敬佩的神情：“我没有听错吧？骑士阁下……黑龙！”
哥伦布无意纠缠于此，认真说来他也不认为自己是获胜的一方。“公主殿下在么？”英迪娅公主来得意外，恐怕他们需要重新讨论她的行程。至少，在获得国王陛下的亲口允诺之前，骑士有义务拒绝她和她的护卫队踏入神圣王国的国境线。
当然……也有义务保护她。
使女摇摇头：“请您耐心地等待一会吧，殿下很快就回来。”
“她不在？”
“殿下去散步了……”她偷偷瞧一眼哥伦布，“在这种荒凉的地方待上两三天，我们都觉得很无聊呢。”
“她到哪里去了？海边，还是森林？”
“是森林的方向没错——”那也是黑龙的去向！使女还没说完，哥伦布就掉转了马头。“等等，阁下……”
“我去找她！”哥伦布头也不回地回答。
如他所愿，回到异教徒的森林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