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似水流年（1 / 1）

在联合技术公司员工看来，老大这么多年似乎从没变过。

对于有可能成为朋友的人，李庄向来很讲规矩，他这方面非常注意，不会厚着脸皮去做事，绝对不会像那些掩耳盗铃的家伙一样，以为不要脸就可以压制住潜在的火山。

对于有根本利益冲突的，李庄与迂腐无缘，不会吝啬使用一些非正常的手段。他对公司内部故意泄密的当事人和外部进入的间谍的处理，很有技术性，是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技术操作。

联合技术公司不是只能进不能出的地方，只要公事公办，人事部不会为难的。这些年很多离职员工都成为公司的合作伙伴，甚至有些人进来就是为了打通将来与业务渠道。

艾尔塔教育基金成为拥员近五千的非盈利团体，十间年共有数百万人受过它的资助，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其他慈善方面，公司公关部这些年做了不少的工作。近三十年来，地球很不平静，火山、地震频发。过了2012，仍有不少人认为人类将毁于超级火山和地球磁极逆转。每次出现大的灾害，捐款名录上肯定会出现联合技术公司的名字。持续不停的慈善努力让公司的形象完全逆转过来，成为普通人口中津津乐道的传奇。大部分人都是这样，只要度过最艰难的日子，还是本能地崇拜强者。

七年来高素质员工的招聘和公司销售及物流体系的建立都很顺利，近五十万员工在世界各国公司的分支机构工作。

堪培拉牵头，联合多家澳洲大公司及各州共同入股ASA卫星通信服务公司，改名为澳洲卫星服务集团，简称ASSG，下设KD卫星导航服务公司、在澳洲证交所上市，ASA持有51%的股份。

KD导航卫星系统模仿GPS,主星加备星共三十颗，均由ASA卫星实验室研制。卫通公司被抽走之后，ASA建立了新威工业公司，专门承接卫星研制和火箭发射业务，简称NIC，这家公司不上市。

EAEV卫星网络分成两个部分，以地球静止轨道通信卫星为主、大椭圆轨道通信卫星为辅覆盖地球所有地区的广电网络AGCS和低轨道通信卫星群布鲁姆系统BRS（BROOMESYSTEM）。

低轨道卫星群BRS因布鲁姆镇而得名，对李庄一家都很有纪念意义。这个卫星群有80颗重约一吨的卫星，设计寿命20年，带I2N10离子发动机、维修机械手、太阳能电池和超能电池组成的复合系统,通信设备由威森科技应用物理研究院研制。

BRS系统所用的卫星均由ASA的ND－1发射，目前已就位20颗，预计两年内将剩余的卫星全部组网。

ASA由宇航研究院改名后不久就发射了月球和火星探测器。这些年来太阳系内探测器的发射工作就没有停止过，光载人飞船就发射了五次，主要是培养宇航员和组装被命名为小塔斯马尼亚的空间站兼实验基地。

去年五月，新型空天飞机VA级一号机成功靠近代号为LTA的小塔斯马尼亚空间站，并给在空间站工作的五名宇航员和科学家提供了必要的补给。

去年八月，ASA用NR－236大推力运载火箭发射了重达150吨的LTA巨型实验舱核心组件。这次发射风险很高，但因为竞争对手NASA正捣鼓着重返月球挖矿，上下都有些紧张，不得不加快进度。

威州各地还算平静，联合技术公司势力范围的工厂在威州大量分散开来。涉及到高端研究的仍留在威林市，新增大型项目多搬迁到矿源所在地或交通枢纽城镇。公司金融事业部变成了威尔逊州银行集团（BOA），管理艾尔塔教育基金和D&E基金。

李庄这几年算是春风得意，五年前因《智能环》拿到了图灵奖，弟子王程敏和豪格.古斯特尔去年因微小型ANN智能机领域软件和架构标准化上的杰出贡献一起获得图灵奖。

国际电气与电子工程师学会IEEE与李庄的研究领域交叉最多，这些年来给他发了不少奖，每次都是那边亲自派人送过来。由于联合技术公司在电子电气方面的高超水准，IEEE澳洲分会的规模和花旗国的几乎一样大。现在派驻在这边的头是李庄的老朋友科林.奥兰奇博士，他已年过六旬，玩不动AI这个脑力消耗极大的领域，便到IEEE做管理。

奥兰奇是双威理工学院的兼职教授，IEEE澳洲分会就设在这所学校,李庄去讲课时经常碰到他。

双威教育集团现有三所综合性大学，九所理工学院和五所职业技术学院，规模较以前扩大了很多倍。威州整体的智商层次让人忍不住要竖起一根大拇指，连五所职业技术学院里教授的课程深度都不亚于有些国家的知名大学。教育集团所有的高校对内部都实行课程公开，来讲课的大牛很多，宽松的教学气氛让口水经常满天飞。

李庄最常去的地方是双威理工，讲的内容主要是AI、电工电子和工业自动化。其次就是拉格兰奇职业技术学院，威州加工方面天赋极高的学生聚集地，在澳洲赫赫有名。他很喜欢那里，每次压力大的时候便过去捣鼓一些东西，换换脑子。

在名人中，李庄觉得自己跟特斯拉是同类人，兼有爱迪生的优点，缺点也没法逃过。他跟特斯拉的研究方式很接近，大量工具设计完成之后才开始爱迪生的疯狂实验法。穷举法很耗时间，但爱迪生很聪明，用集体研究来摆平自己方法的缺陷，所以有人说爱迪生是个普通的科学家，天才的商人。特斯拉是个天才的科学家，很一般的商人。

李庄不这么认为，他觉得爱迪生的聪明不逊于特斯拉，而且比可怜的特斯拉活得好。独行侠在现代日益复杂的工程领域被集体研究取代，天才们的光辉在理论领域照耀得更多一些。喇叭家族设计完成后，他的研究方式重新改为重视基础理论，用理论推导筛选可能性，然后再用智脑模拟，效率不会低于疯狂实验法，他觉得自己的智慧应该用在更精深的理论研究上。

教学生确实可以理顺研究思路，有时学生一个不经意的提问往往会给李庄带来突破。他是个不错的老师，看走眼的极少，这些年来带出的弟子有三四百，基本上都成为出色人物。

李庄在带徒弟上的水准要远远高于国宝，虽然那位老兄去年因为基因领域的研究拿了NB医学及生理学奖。优生优育项目能在澳洲顺利推开，一半的功劳要算到国宝身上。

说来有故事，因为国宝从事的多是禁忌研究，市面上能找到论文很少，公开的也就六七篇的样子。植物学领域都是读硕士时写的，基因领域的就几篇，虽有点睛之笔，但套话连篇，只有博士论文得过奖，档次极高。人造ZG大面积推广后，在世界各地出的事故不少。斯德哥尔摩卡罗琳医学院的专家们考察到澳洲，发现这里很平静，几乎从未出事。人类基因链修补技术很复杂，堪培拉负责和国宝接洽的医师对这个领域的研究不深，手里只有国宝签名的五张技术说明及注意事项。

识货的高手自然有的，卡罗琳医学院过来调查的都是基因领域的专家，很快就确定了国宝是整套技术的奠基者。

后来的故事很多，管理层不同意把这些耗费巨资的技术公开，但李庄考虑到国宝的心愿、习惯和有助于提升公司的正面形象，还是让他仔细挑选技术资料，写成了一部跟医学有关的专著。

正如李庄当年编制电脑安全管理软件一样，国宝也是本行的顶级专家，很清楚哪些东西能被医学以外的行业利用。专注的名字很朴实，叫《人类基因链修补理论及技术在医学上的应用》，也很实用。很多理论创新都意义重大，技术的范围不宽，仅与医学相关。至于有些理论，要是有人感兴趣，可以顺着这个思路继续研发可用技术，至于要花多少钱，耗费多长时间，可以参照《智能环》。

人类基因研究所和IH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把国宝包装好，印制精美的书籍很快送到李庄的面前。这本书有四百多页，图文并茂，身为NB奖获得者的IH院长费尔南多.霍夫曼博士亲自为它作序。李庄翻开作者简介，开始抑制不住自己的狂笑，直到肚子疼。

国宝憨态可掬的肖像挂在封面折叠页上，。李庄看过国宝的博士论文，上面的署名是拼音，“怎么现在玩国际化？玩国际化可以，你总得取个正式一点的英文名吧？”

拨通国宝的电话，对面理直气壮，“白人姓氏中垃圾桶、铁匠、水果都可以用，为什么我这个大名鼎鼎的熊猫不能用，其实我挺想用考拉的。”

李庄服了他，不过回头想想没错，主要是他那形象跟名字加起来实在太逗。熊猫是华夏的国宝，考拉是澳洲的国宝，算起来也可以用，只要没人反对，技术上完全有可行性。

国宝的书是第一本系统介绍人体基因链修补理论及技术实现的书，堪称石破天惊。虽然离公司的整体研究已差得很远，但那是数千研究员耗费巨资金后的整体成就。这本书里的主要理论和技术都是国宝二十年来亲自研发的，即便如此，他仍把书中用到的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都按照写论文的方式逐一标注，并向相关的同行表示敬意。

这本书思路清晰，逻辑缜密，在专业人士眼里并不晦涩，李庄在具体细节上理解有困难，但基本的概念和脉络一目了然。他放下书，觉得找到了处理国宝这类人行为障碍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讲课之前先备好课，然后一口气讲完，再让学生们依次提问，这样可以避免学生们中间岔开话题，打乱他们的思维节奏而导致整堂课变成麻花。公司里很多天才研究员都有类似的行为问题，他们与外界的互动总让公司管理层郁闷。

李庄的方法经过双威教育集团验证和改善后效果不错，管理层为国宝这些人配备了处理现场的助手，让授课的研究员们集中精力放在思考上。

各大势力推出的跟基因相关的医学项目，以联合技术公司的成就最突出，推出的产品也最多。很多基因药物都应用了国宝在自己书中的理论，社会舆论评价极高。

在长达八年的验证过程中，国宝的理论得到了证实，按照NB奖评选的习惯，加上身为AS、AAS和RS的院士，他顺利成为去年医学及生理学奖的候选人，并毫无悬念地在十二月拿到了早该属于自己的金质奖章、证书和奖金支票，时年49岁。

堪培拉第一时间打电话过来祝贺，国宝的母校F大欣喜若狂，京城则很郁闷，又是一个外籍人士。国宝的本科直到博士都是在F大完成的，公司里校友近九百人，F大这些年光从澳洲校友会就募集到了足够的捐款，办学经费充裕。

相比T大在周奇森一事上的灰头土脸，F大领导很高兴没有国际顶级大学跟他们抢培养孙国宝的功劳。学校管理层喜极而泣，历经上百年，终于还是堂堂正正地实现了加入NB俱乐部的夙愿。

一人得道，B奖的威力确实恐怖，不仅在华夏，连其他国家都如雷贯耳。尤其是争议很少的自然科学类奖项。国宝一得奖，所有跟他相关的老物件全部变成了文物级，华夏的老宅也被K市政府保护起来，更不要说他那帮还在国内的亲戚们，立马人五人六的。

国宝开年后就没停下过，一直忙东忙西的，快一个月没见人影。李庄以前就跟他见得少，不以为奇，便还是按照自己的计划做事。

快过春节了，再过一周就是大年三十。今天是李庄最后一堂课，他按照自己的安排开始给学生们上课。大师级人物上课过来听讲的学生总是很多，甚至有从珀斯几所大学赶来的。每次设备完善的大阶梯教室都满当当地坐了数百人，像开会一样。

威州有春节假期，跟圣诞假期一样，都是一周。李庄讲完课，回答了一些学生的问题，便提前祝他们春节快乐，宣布本学期课程结束。

学生们学着华夏传统给他回礼，然后各自离去。

李庄自顾自地收拾教案，准备离开，一个怯生生的声音突然响起，“李老师，我有事跟您说，您忙不？”

杭城是李庄的第二个家，他在那边呆了十来年，对周边的口音都非常熟悉，一听就知道声音的主人家不在杭城就是周边，虽然只带了一点点口音。抬起头，一个文质彬彬的高个青年站在讲台前，有些紧张。

“你是小勇？”李庄有些迟疑地问。

小勇，李庄初恋赵琴音的儿子，两人第一次相见还是十九年前，在沪上的那次偶遇，面前的青年依稀还有当年那个胖乎乎的小男孩的影子。

疑似小勇的青年有些震惊，跟着李庄上课快两年，见识过他的特长，所以从阑敢提问，怕被认出来。

“我确实是小勇，全名宋文勇。”小勇说完恭维了一句，“您记性真好。”

李庄的眼神有些暗淡，停下收拾桌子的手，“你家里还好吧？父母身体怎样？”

小勇说：“托您的福，家里还不错，父母身体都很好，我母亲还托我问候您。”

李庄哑然失笑，“你这个小鬼头，从你穿着打扮和气质来看，现在家里条件不差，但你妈肯定不会托你问候我。”

小勇吓了一跳，“您，您是怎么知道的？”

李庄笑笑，“猜的，等会，你陪我走走。”

对长辈的故事很有好奇心的大男孩欣然同意，抱着书本在边上等着。李庄快速收拾好教案，带着小勇出了门。两人在林荫道上散步，不远处李猛和陈小军带着机器保镖跟着。

小勇说了经过，其实很简单。他第一次见到李庄时快两岁，有点印象，后来有关李庄的报道很常见，自然慢慢记起小时的事情，但母亲不说，父亲他不敢问，可能也不清楚。

小勇家现在和联合技术公司华夏分支机构有业务关系，过得确实不错。联合技术公司在华夏沿海省份客户和合作伙伴众多，小勇家也是其中之一。威州教育水平高，现在不逊于花旗国，合作伙伴的子弟容易拿到签证，小勇便到威州留学，而且就在双威理工。

“双威理工要求高，我接到通知书时真怀疑母亲用了关系。”小勇讲完开玩笑。

李庄不禁莞尔，“双威理工的精华在研究生教育上，本科要求虽高，但学生众多，你应该有点自信。”

小勇傻笑，“我在这边压力很大，威州的智力密集程度实在太高了，以前在国内的时候总觉得自己不错，没想到来这里后这么吃力。”

李庄不置可否，“你专业方面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问我。这边的事不要跟你母亲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不要瞎猜，我和你母亲之间很干净。”

小勇挥手告别，李庄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发了一阵呆，想起以前的故事，不禁长吁短叹，二十年了。他和赵琴音认识时两人都已工作多年，虽只有短短几个月的相处，但彼此相知甚深。赵琴音的家庭如果没有什么变故，那她的心肯定会一如既往，绝对不会托儿子来问候老，小勇的话前后矛盾。那孩子想得太多，以致于影响了学习进度。杭城和威州往来密切，他知道迟早会碰到赵琴音的家人，她丈夫当年作为一个旁支子弟就已经很富有，更不要说背后势力庞大的家族。相比风险极高的政治势力，商界势力的应变能力要强。一晃过了这么多年，人世间的恩怨情仇，在时间长河中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庄头，电话，周奇森的。”李猛递上手机。

李庄伸手接过，“可以成行？嗯，那好，让公关部安排，海外调查局配合。”

李猛看到他挂了电话，脸上变幻莫测，“怎么样？”

李庄很高兴，“我们今年回老家过年。”

陈小军撇撇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什么？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李庄长叹一声，“我不是怕，而是担心物是人非，老家那边现在变化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