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乱麻（1 / 1）
柳帅雄只有一个孩子，走进办公室前强忍不安，竭力保持平静，开口后再也止不住，一口气从头讲到尾。
柳静在H大及周边高校声名远播，公认的高校圈第一美女，不但符合国人的审美观，而且很勤奋，成绩一流，入校以来每个学期都能拿到一等奖学金。性子虽清冷，但不高傲，亲和力不错，吹得一手好笛子。
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要气质有气质，要智商有智商，要性格有性格，家境不错，这样的顶级美女寻常人等连张口的勇气都没有，追求者很快寥寥无几，敢表明心意的都是青年俊杰，比如山本。小鬼子可不差，眉清目秀，身材挺拔，东京大学博士，父母都是顶级名校教授，花旗国国籍，彬彬有礼而且不是装的，即使讨厌日本人的对他也不反感。
山本失败后，绝大部分追求者都选择放弃，柳静很快清净了，四个保镖的工作量大减。由于是双专业，学业繁重，暑假后她仅在家休息了一个月便重新返校学习。八月初，在校园散步时，被一群人堵住。
保镖们没紧张，雇主现在也算有钱人，省里大部分人都是乡里乡亲的，不会做得太过。领头的小年轻很客气，先自报家门，京城人，久仰大名，刚好到H大游玩，听说校花在此，特过来拜会之类的。柳静礼貌回应，小年轻看出她不想多说，便告辞离去。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90后观念开放，胆大的比比皆是，这种事根本不算什么，柳静和保镖都没有在意。谁知三天后那厮又来了，还是很客气。伸手不打笑脸人，柳静年纪不大，难免有虚荣心，便跟那厮多聊了一阵，隐隐觉得有些不对，第二天便换了个散步的地点。没想到还是被堵住，知道那厮已经盯上了她，吓得连夜逃回老家。
“我和淑娟都忙，没注意静静的脸色，再说她回来的那天很热，便以为她受不了学校宿舍里没有空调。”
李庄摸摸下巴，“静静没跟你们说过吗？”
柳帅雄摇头，“她性子像她妈多些，偏内向，从小就很少向我们诉说心事。”
李庄哦了一声，“请继续。”
柳帅雄说：“静静开学后返校，那厮很长时间都没过去。大约在九月底，那厮又去了一次，还是很有礼貌，只呆了不长的时间便走了。静静当时在做一个课题，跟我说要四号才会回来。我交代保镖注意安全，便开始忙工作。十月三号上午，淑娟带着静静慌慌张张地来到办公室，我才知道事情的经过。那厮头天晚上闯入学校，找到她说了一通话。”
李庄咬咬嘴唇，“什么话？”
柳帅雄沉声道：“一个不入流的小商人家的丫头，装什么纯洁高贵，告诉你，你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我未娶，你未嫁，没人能挑出刺来。你不是自恃家里有点钱吗，哼哼，回去问问你家老头，账上做了什么手脚，我只要一个电话，你老头就得进班房。”
李庄很惊讶，“你财务上做了很多手脚吗？”
柳帅雄苦笑，“国内税负沉重，民营企业如果老老实实的交税，没有几个企业能活下来，像威森科技这样的智力密集型企业是极少数。静静说过后，我思前想后，发现两笔账有大问题，一笔是偶然的，会计算错了，税务部门说下回补一样的，调来调去很累，我跟他们熟，没放在心上。一笔是企业所得税，我当时正窝火，外加不想交过多的保护费，所以调整了部分利润。还有，四个新客户的预付款，大约一千来万，不是正常途径转进来的，因为没发货，暂时没缴税。一旦有人故意作梗，肯定要说我在洗钱。洗钱的罪名可大可小，官字两张口。”
李庄不解，“客户还会预付这么大笔的款项？”
柳帅雄神色古怪，“说来说去还是你惹出来的麻烦，我们的产品质量一流，价格又不高，很抢手，供货一直不足，客户之间因此打起了架，所以才有预付款。”
李庄目瞪口呆，好半晌才说：“你继续。”
柳帅雄揉揉脸，“我找省城的关系圈打听那小子的背景，吓了一跳，原来是京城一个能云阀的家族子弟，关系广泛，连S市都有人。我不敢硬抗，先让修文的父亲找人过去说情，然后逐步理清账务。谁知那小子很快得到了消息，说只给一个月的宽限期。我们立刻决定逃走，忙活了一阵，发现花旗国那边熟人不多，才想起威森科技有很多在花旗国留过学的博士，所以过来找你帮忙。”
李庄不解，“你为什么一定要去花旗国？要是想去澳洲很容易，我老婆的爷爷有关系。”
柳帅雄摇头，“澳洲的档次太低，他们一通钱就摆平了，只能去第一强国花旗国，最好是旧金山，我以后回来方便。此外，我语言能力差，旧金山有唐人街，不会过得难受。”
李庄沉默片刻，“英国呢？英国方便，还有，德国也不是问题，我有德国朋友。”
柳帅雄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我去过欧洲，英国和德国都很小，受不了，静静还要读书，最好去教育水平最高的花旗国。”
李庄拿起电话，挨个通知。不长时间，周奇森、阿克曼、郑飞、姚佑才、苗兴彦、贝天戈等有留洋经历的悉数到齐。
“怎么回事？”周奇森问。
李庄于是细说，周奇森听完皱了皱眉，“有这么离谱吗？”
李庄苦笑，“这叫媚上，想往上爬的人太多了。那厮没有结婚，太容易找理由了，说不定还会把静静的名声弄臭。再说就算捅了娄子，大佬们也不会放在心上，最多把那厮叫回去批一顿或关禁闭，所以他有恃无恐。”
周奇森刚要说话，郑飞插嘴，“这事容易搞定，我在伯克利有朋友，办留学很轻松，伯克利的医学也不错，但柳静能否拿到毕业证那就要看她自己的本事了，就是移民有些麻烦。”
阿克曼哼了一声，“有什么麻烦的，花旗国那边我不知道去了多少次，把资料给我，我帮你们办。”
听众都有些不信，以为他吹牛。周奇森说：“阿克曼，事关重大，时间很紧，你如果没有十足把握不要打包票。”
阿克曼很恼火，“你们总是从门缝里看人！”说完转向柳帅雄，“柳先生，把资料给我，我会用最快的速度帮你办好的。嗯，明天给你回音，花旗国那边现在还是晚上。”
柳帅雄大喜，一揖到底，然后从包里抽出一叠文件。
阿克曼伸手接过，翻了一阵，“没问题，如果有钱有关系还搞不定区区小事，我要打破内森的脑袋。你回去吧，我们再商量一下。”
柳帅雄连连点头，挨个道别，一身轻松地离开。
周奇森的脸突然涨得通红，“阿克曼，你太过分了！”
阿克曼笑道：“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反倒怪起我来了。”
周奇森：“……”
阿克曼：“……”
听众神色古怪，这俩人的关系不简单啊，居然有这么多故事。看起来傻傻的“导师”居然能让精明的“奇哥”吃瘪，难以想象，可见每个人都有弱点。
李庄拍手打断他们的争论，“大事为先，阿克曼，你去办移民手续。郑飞，你去办留学手续，如果能进伯克利最好，我相信柳静能拿到毕业证的，实在不行，再转校。”
人群一哄而散，李庄关上房门，点起一根烟琢磨。自己还是有些想当然，省城比想象中的更乱，政局变动对社会中层的影响比想象中的更大。势力阶层精英调整，家族渣滓的行动范围也有所变化，进而殃及普通人。
商人在国内的地位不高，现在往往是官商一体化，事实上的某种资本。不管某些人怎么否认，怎么伪装，至少不会比当年更先进，限制的力量少了，只会更落后，更贪婪。这片土地上是不可能出现真正的贵族的，社会现实和历史已经给出了证明。
大环境短期内没法改变，李庄甩甩脑袋，不再考虑，随即想起周奇森和阿克曼之间的对话，不由得摇头，“奇哥”如此失态很少见。
周奇森现在使用本名拼音作英文名，在英国留学时可不是。“Nathan”是他从大一便开始使用的英文名，硕士毕业后才改的，具体虽不清楚，但可以肯定是因为感情。“导师”利用朋友和同学的重名轻松制造了一起闹剧，而且安排得非常好，害得“奇哥”一时抬不起头来，不得不改名。“导师”一句“打破内森的脑袋”，“奇哥”瞬间便记起了昔日的故事，足以说明那件事对他的刺激很大，念念不忘找到幕后凶手，称得上常驻内存。
…….
这世界果然是一张大网，不管国内国外，有钱有关系好办事。阿克曼的朋友内森仅用了三天时间就帮柳帅雄一家办好投资移民手续，郑飞动作更快，两天便搞定。柳帅雄的关系圈也不差，本地手续几乎没有迟滞。
11月10日，李庄带着妹妹妹夫给柳家三口送行，从未远行过的陈淑娟哭得稀里哗啦。
柳帅雄有些不耐烦，“你哭什么，拿签证难，移民后回来很轻松，不信你问小庄。”
陈淑娟调转目光，“真的吗？”
李庄说：“娟姐，是真的，等那厮走了，风头过去了，你们随时可以回来。”
陈淑娟大喜，“那我给院里打电话，我的办公室先不要收拾了。”
李庄很无语，以前对娟姐不了解，只知道她人不错，现在总算有些谱了，这对夫妻凑到一块不是没有原因，都有些黏糊。
安检时间到了，一家三口依依不舍地告别送行的人群，正式踏上前往陌生的花旗国的旅途。李庄看着背影发了一阵呆，转身出了候机楼，苏云义夫妻、李猛和陈小军紧跟。
李猛开车，陈小军坐副驾驶，一路出了机场。李想打破了车厢内的沉寂，“哥，那家伙怎么没过来找茬？我还以为出候机楼就会被堵住呢。”
车内一片哄笑声，李庄摇摇头，很是无奈，“你乱七八糟的东西看多了。”
李想不服气，“那厮敢直接警告，说明很嚣张，不一定不会做这种事。”
李庄哑然失笑，“他先前调查了那么长时间，说明是个喜欢玩手腕的角色，要不是静静警觉，可能早上当了，说不定那厮占了便宜还要倒打一耙。”
李想不依不饶，“万一呢？”
陈小军冷声道：“谁怕谁！这种边缘子弟，真刀真枪就会软掉，要是做得过火了，我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李想哼了一声，“军哥，不是我打击你，凭你还不能拿他怎么样。”
陈小军的脸上有一丝傲然，刚想滔滔不绝，李庄打断他，“上次省里相关机构找你们干吗？”
陈小军怪笑一声，“还能干吗，关心一下在外国资本家治下的退役军人。老韩是重点关注对象，补发了数十万的补贴和医疗费，嘘寒问暖，谆谆教导。老韩感动得热泪盈眶，连声道谢，还和保安部全体同仁一起敬礼送别。”
正在开车的李猛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连连摇头，“老排长以前很严肃，没想到来公司后变了这么多。陈城那厮也搞笑，将保安部的车弄得脏兮兮的，像个破烂货。”
李庄呵呵直笑，别的部门不知道，保安部员工倒是尽心尽力，很勤快，不过他们不能一直做保安，得安排培训。
九座奔驰轻车熟路回了园区，李庄下车直奔韩德胜的办公室，但韩德胜不在，只好给他电话。
“德胜，我觉得保安部员工需要参加技能培训，你调查一下各人想学的内容。”
电话那头连连叫苦，“李组长，不行啊，这帮家伙看见书本就头大，我说了很多次都没有效果。不要说他们，我看到书本也头大，天天到处走，坐不下来。”
李庄劝道：“德胜，你们不可能一辈子做保安，现在社会进步快，必须学点其他的技能。”
韩德胜惨叫一声，“我知道，问题是那帮兔崽子学不进去啊，我也一样，算了，我再想想办法。”
李庄很郁闷地挂了电话，现在连韩德胜也叫自己“李组长”，这帮人真会顺杆往上爬。自动化项目组自己短期内不可能撒手，看来半绰号会叫很长时间。
想了想，又给何修文打了电话，“修文，你什么时候回来？”
何修文说：“静静的事需要善后，我明天回来，***，居然敢把我们老何家不当回事。”
李庄呵呵直笑，“我们跟那厮的背景相比不值一提，他嚣张很正常，对了，柳齐动力电池你要跟齐董和忠钦说说，不要让双方起矛盾。”
何修文嗯了一声挂了电话，李庄点起一根烟琢磨。这事恐怕不会那么容易算了，喜欢装B的容易处理，总是窥伺在暗处的毒蛇则需要小心。幸亏当初考虑的好，柳齐动力电池离园区近，保安部和小喇叭可以照顾到。
正想着，李慧来电话了，“桩子，我听人说你去省城了，那件事摆平了没，需要我帮忙吗？”
李庄叹了口气，“你能帮最好帮一下，这事如果不尽快解决迟早会是个大麻烦。米，算了，不说了。”
李慧轻笑，“你是想说米坚能吗？不用顾忌什么，我和他根本不是一路人，他进省府后靠了大树，自以为很拽，不把我放在眼里。”
李庄默然，李慧继续，“最近可能有些乱，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李庄很惊讶，“要出大事了？”
李慧“嗯”了一声，“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官场上这种事多的是，我挂了。”
李庄摸摸下巴，边走边琢磨，心一横，懒得管，快步走到办公室开始忙活。先给汤成功打电话，确认超精密机械手的研发进度，然后给张凯打电话，确认公务用枪的申请进度，再给任明美打电话，确认大功率防弹激光器的研发进度，最后上楼看大小喇叭。
十万模块的LF3制造起阑轻松，由于装配设备精度不够，小喇叭的工作效率不高，废品率一直居高不下，三天前暂停，等机器人项目组的高级工业机械手。宋吉泽不但经验丰富，而且研发能力颇强，轻松理顺了乱七八糟的机器人项目组，并带着组员高歌猛进。
忙忙碌碌到了月底，市里激烈的权力斗争终于波及到工业区，省里派来了调查组，调查工业区的土地出让金补偿，不过只呆了两天就走了。不久房价又闹腾起来，大大小小的人物斗来斗去。
12月3日，威森科技餐饮管理处发生一起农民投毒案。智能生产实验室、生物实验室和医学实验室联合研发的毒物自动检测系统报警，投毒的农民很快被抓获，进了派出所。
12月7日，威森科技股权分配大会结束后，管理层不经意中发现了一种可怕的倒挂。如果不出意外，内部入股资金到位后，威森系企业员工总数在明年四月前就会超过四千人。相比之下，珀斯总部不到三千人，综合素质还不如这边。澳洲人少，总部短期内不可能增加太多的人手，如果不适当控制，威森科技极有可能与联合技术公司发生矛盾，并给不对付的势力一个极其糟糕的信号，即外资控股的威森科技实质上是一家民营企业。
公司员工可不管那么多，对大部分员工来说，最重要的是收入，早加入早享受，即使暂时没有工资，也可以明确资历。12月8日过后，管理层办公室几乎天天都有人过来骚扰，公司的混乱在加剧，“湘军式”人才结构的副作用瞬间暴露出来。
丽莎快要生了，老婆不能不陪，工作不能不做，外面的事不能不管。各种渠道反馈过来的消息如同一团乱麻，短期内根本理不清。李庄天天工作到深夜，几乎崩溃。此外，**核算的实验室陆续进了一批新人，虽然实验室主任和人事部看得很紧，但他不能丢下不管，否则吃不了兜着走。
12月20日上午，丽莎生了，李庄接到通知后立刻赶往K城中心医院。到的时候，丈母娘索菲亚正陪丽莎说话。
被教训多次的老男人学乖了，先亲吻妻子的额头，问候一番，然后才去看孩子。睡得正香的小毛头是个明显的混血儿，像母亲多些，不过眼睛和轮廓还是像父亲。老男人最骄傲的是拥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刚好得到继承。
“李先生，出生证上填什么名字？”护士走进来问。
李庄目光转向丽莎，“你说呢？”
一脸疲惫的母亲懒洋洋，“华文名你取，英文名我取，行不？”
父亲大人立刻表示同意，转头对护士说：“李威利，木子李，威风的‘威’，锋利的‘利’。”
护士犹豫半晌，轻声道：“可是这个名字重名率高，要不您再想想？”
李庄摇头，“姓李的不管怎么取名都有重名的，没关系，就叫这个名字。”
护士拿起笔填好，抬头笑道：“恭喜您，这是我们医院第一次接待外国孕妇，没有经验，不周之处请您见谅。”
两人客套一番，护士走人，李庄陪着老婆和丈母娘闲聊。不长时间，一波接一波的访客过来，丽莎有些烦了，将丈夫赶走。
有丈母娘和保镖陪着没事，李庄顺势离开，回到办公室继续忙工作。短短的两个小时有效地给有些迷糊的脑袋降了温，工作效率大大提升。
两天后，实在呆不住了的丽莎以要过圣诞节为借口搬回小别墅。医学实验室有熟悉妇产科的医生，老婆身体好，李庄便没坚持。
接下来的事情更多，珀斯总部刚开完年终总结大会，大面便迫不及待地坐飞机来到K城。圣诞节过后，联合技术公司管理层更是全体过来捧场。忙上加忙的威森科技管理层苦笑之后只好先把一团乱麻放下，迎接总部来人。
十二月底，李庄接到梁灿的电话，“阿庄，我明天到省城国际机场，你安排人过来接，有二十来个吧，记住了，要给你师父长点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