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不速之客（1 / 1）

李庄到炫明电池总经理办公室时，柳帅雄正在沙发前转圈，嘴里念念叨叨，看到他进来，忙招呼。

李庄接过咖啡，一屁股坐到沙发上，问起原因。

柳帅雄抹了把脸，“我家的背景你知道不？”

李庄摇头，柳帅雄苦笑，“你聪明，不太在乎关系，但我不行，我连大学都考不上，只能到处拉关系……”

李庄忍不住了，“柳哥，聪明从大类来分有智商、情商和财商，读书只是一方面，你情商高，聪明得很，只是以前运气不太好。”

柳帅雄轻轻叹了口气，“我情商高不高我不知道，不过我不会赚钱，财商肯定不高。由此可见，情商也高不到哪里去。”

李庄正色道：“严格来说，财商最多算一种二级指标，没资格与智商情商相提并论，不能从财商判断一个人的聪明程度。只是现在社会分配体系不合理，所以才被人大书特书。还有……”

柳帅雄哭笑不得，挥手打断滔滔不绝的家伙，“你不要跟我讲太专业的东西，我听不懂，也没兴趣去了解。”

李庄顺势停住，柳帅雄说：“我接手炫明电池后，关系圈里很多人都帮了忙，现在都劝我不要搬迁，还说K城那边无需撤资，估计是市里相关领导做了工作。我考虑再三，觉得没有必要全部搬过去，普通品这边可以做，两边都不得罪，不然以后麻烦多多。”

李庄若有所悟，“古人果然没说错，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

柳帅雄苦笑，“我起家时过得很艰难，到处求援仍没有筹到足够的股本，被三个合作伙伴占了便宜。后来经济形势恶化，更是内外交困，大部分关系都推三阻四。炫明电池上轨道后，他们一个个都很爽快，纷纷问要不要帮忙，包括亲戚。我当时琢磨着不借白不借，反正发达了那些人迟早会找上门来，还不如提前收点好处。”

李庄挠挠脑袋，“现在呢？”

柳帅雄哈哈大笑，“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成功的原因很多，不成功的原因也很多，只是大家都盯着成功的。你柳哥我不是废柴，看我现在玩得多转，方方面面都不得罪，炫明电池这两年的发展速度超出你的预计吧？”

李庄有些尴尬，自己跟这些老油条相比还是差得太远，细节把握能力欠佳。

柳帅雄兴致勃勃地继续，“你当初让我办实验室，问题是这里偏，不好整，所以我出钱请修文他们帮忙搞研发，这边招些技术员就够了。这里我准备继续发展，以后用作普通品的生产基地，K城那里专门做高档品。既可以省钱，城那边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处理好了。”

李庄刚要说话，何修文从外面闯进来，“李庄，那小鬼子又打电话过来了，说两个朋友想过来拜访。对了，还问你在不在。”

李庄咬咬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来就来，谁怕谁！”

何修文目光转向柳帅雄，“小舅，山本那厮对静静还没死心，我觉得你这次最好亲自出面。”

柳帅雄连连摆手，“你们处理就行了，山本那个客气劲我受不了。他是彬彬有礼的知识分子，伸手不打笑脸人。静静小时候我还经常洋洋得意，没想到她长大后会有这么多麻烦。”

两位听众神色古怪，老帅哥说话时的表情很值得玩味，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李庄咳嗽一声，“柳哥，我和修文去研发楼，您忙吧。”

柳帅雄没有挽留，将两位亲近人送出办公室。

李庄和何修文一路小跑出了行政楼，到没人的地方一起大笑。

柳静前年上大学时已成年，容光变得让人不可直视。气质高雅的鹅蛋脸超级美女一进校就被H大好事者封为“第一校花”，至于第二位是谁，没多少人关心。

狂蜂浪蝶接踵而来，柳静不胜其烦。柳帅雄考虑到高中时的情况，知道女儿上大学后会是学校里的祸水，给她请了四个女保镖，轮班随身跟着。保镖们的任务不重，那位主性子比较冷淡，不喜欢普通女孩子喜欢的东西，很少出去逛街。

柳家的关系圈在省城有些势力，柳帅雄自己也成了资产上亿的老板，寻常人等不敢打柳静的主意。此外，柳静骨子里性情刚烈，某些有想法的势力阶层子弟因为顾忌不敢用强，因此大一时一直没有大的麻烦。

大二时麻烦来了。大学本是智力集中的地方，H大是名校，过去访问的学者和外籍留学生很多，山本便是其中之一。据柳静说他是日美混血儿，东京大学博士，在日本一家著名电池公司工作。这家电池公司和H大化学系有合作关系，经常派科研人员过去讲学。山本到H大的第一天便碰到了柳静，惊为天人，进而狂追不舍。他是外宾，只要不发生过激行为，四位保镖也不能做得太过。

柳静很烦山本的牛皮糖行为，但又无可奈何，只好躲着他，谁知那厮不知怎的打听到了炫明电池的位置，跑到工厂来指名道姓要见柳静的父亲，柳帅雄硬着头皮接待了，于是工厂上下都知道了。

李庄和何修文当时都在场，李庄因为小喇叭每天必去，而何修文是因为新能源实验室还没有建起来，必须在炫明电池搞研究。山本的背景是柳静后来说的，当时两人也是一头雾水。

“我舅舅可能喜欢山本。”何修文突然冒出一句。

李庄很惊讶，“为什么？”

何修文苦笑，“都怪我多嘴，当时因为八卦叫人查了山本的资料。山本的父亲山本谷翔是东京大学教授，母亲缪丽尔.凯尔森是MIT教授，弟弟和妹妹查不出详细资料，不过肯定不差。我小舅喜欢书香家庭子弟，虽是商人，但不怎么看得起那些满脑子铜臭的暴发户，即使现在有钱了也不喜欢奢华，此其一。其二吗……”

李庄催促道：“继续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何修文轻笑，“其实你应该知道的。”

李庄不解，“我应该知道什么？”

何修文笑笑，“还有，山本入境拿的是花旗国护照，最后一点顾忌也没有了。”

李庄嘟哝道：“你关系圈够大的，居然能查到这么多资料。”

“我家一直呆在省城，关系广泛。算了，不说了，我去化验室看看，山本来了叫我。”

何修文说完就走人，李庄望着背影发呆，有些苦恼，马上要来的家伙不容易打发。

山本第一次来是三月中旬，柳帅雄像个大姑娘一样磨磨蹭蹭，迟迟不肯下楼。他刚从车间出来，迎面碰到了山本，因为日语还凑合，便跟访客攀谈了一阵。

山本的全名叫山本一木，很有趣的名字，在国内算大名鼎鼎，《亮剑》中有写。

山本自我介绍完，李庄便跟他开玩笑，问他弟弟妹妹是不是叫山本二木和山本三木。谁知山本居然一本正经地回答，他是有个弟弟叫山本二木，但妹妹不叫三木，而是山本青木。

山本一张嘴，加上略有些呆头呆脑的形象，李庄便知道他不怎么通人情世故，于是直奔主题，说他和柳静是不可能的，历史原因，柳家祖上曾和日本人面对面过。

山本辩解一阵后很沮丧，转而求其次，希望到车间看看。李庄满足了他的要求，虽然知道日本人有个极其不好的习惯，到华夏工厂参观总是要带走点什么东西，但对山本很有好感，不像所谓的友好人士。

山本是个行家，很快便发现了这家普通工厂与日本同行丝毫不差的自动化水平，而使用的设备精度没有日本同行那么高，提出想去控制中心看看。

李庄委婉地拒绝了，山本连连鞠躬道歉，说自己过分了。何修文看到现场气氛有些不对，邀请山本到办公室坐。他日语好，和山本谈得很开心。

山本问起自动化系统的设计者，何修文没注意，说是李庄，于是山本便说自己有一个花旗国朋友托马斯是自动化领域的顶级高手，愿意帮两人介绍认识。

李庄当时没有拒绝好意，毕竟同行互相切磋总会有好处，华夏自动化总体水平不高，他现在从国内同行得到的有价值创意越来越少了。

山本走的时候留了联系方式，不过李庄没放在心上，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他要玩真的，这下麻烦大了，高手不比普通技术人员。高级修理工大人自己便是典型，他到任何一家工厂都能找到点有价值的货色。他喜欢修机器，不仅仅是喜欢，而是为了能更方便地接触到各工厂的小秘密，修理工是最好的掩饰身份之一。当然后来慢慢成了习惯和毛病，想改短期内也改不了。

“怎么办？”李庄在空地上转圈，思前想后，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一时又想不出来，只好进车间忙活。发现缺些零配件，便开车出去买。

山本一行来的很快，也许小鬼子本来想的就是突然袭击。李庄动作神速，轻车熟路，仍只开到半路便被电话召回。

刚推开车门，一个瘦高的白人迎了过来，不过目标不是他，而是蓝色的迷你。

李庄很郁闷，随后赶来的山本连连道歉，“李桑，不好意思，托马斯非常喜欢迷你，家里收藏了很多辆。”

李庄恍然大悟，原来是个迷你控，这世界真的是什么样的人都有。

山本接着介绍边上黑乎乎的家伙，“李桑，这位是我同学拉迪施.辛格。拉迪，这位是李先生，工程师。”

辛格伸出手，“李先生，很高兴见到你。”

这位阿三的英语非常好，几乎听不出口音，李庄惊讶之余没有忘记礼貌，伸手轻握，“我也很高兴见到你。”

辛格没有继续交流的意思，李庄不打算多说，何修文和山本都闭口不言，四人都盯着正在围迷你转圈的托马斯。

“你车什么时候买的？这是专门针对华夏市场的新款，我在花旗国从未见过。”

托马斯听不到说话的声音，总算记起边上还有人，不过开口就是迷你的话题，满脸的兴奋，“想不到在华夏还能看到迷你的高级粉丝。”

李庄很郁闷，随意也不能随意成这样，花旗国人不是一般的自我感觉良好。这辆迷你是华夏特制版，他买之后才在网上查到的。现在用纯属偶然，托马斯却以为他是同道中人。华夏以大为美，男人开迷你的极少，有钱男人开迷你的更少。

好不容易跟托马斯解释清楚，山本才表明来意，“上次到贵厂参观，发现李桑是自动化领域的高手，跟托马斯是同行。我跟他说过后，他便一直想过来，这段时间托马斯和辛格刚好在华夏旅游，所以特意过来拜访。”

李庄恍然大悟，“进去坐吧，不要外面站着。”

何修文领头往里走，三位访客跟着。李庄殿后，心里直嘀咕，山本这厮以前不知道是做什么的，莫非念过电子？上次来的时候便觉得他对自动化很了解，普通的电化学工程师根本不可能去了解机电。

总经理办公室送来饮品和水果，大家边吃边聊。托马斯滔滔不绝，山本有些木讷，辛格相对内向，很少说话。何修文人际交往能力很强，幽默风趣。

托马斯确实是高手，很多观点都一言中的。他说目前模式下的自动化没法达到完美，只有真正的人工智能诞生才有可能，这个观点倒跟李庄不谋而合。与生活上的不拘小节相比，托马斯在学术上很严谨，说话有条有理。

不起眼的黑皮印度人则让李庄刮目相看，辛格拥有电子和软件双博士学位，在算法上很有研究，话不多，只有托马斯和李庄谈到软件时才插嘴，每次都是点睛之笔，足以证明学术修养。

五人分成了两个小圈子，李庄、托马斯和辛格一组，主要聊电子。山本和何修文一组，聊电化学，似乎没有注意到另外一边的热火朝天。

临近中午，地主邀请三位客人一起吃饭，被礼貌回绝，说是要赶飞机。何修文看他们确实没有准备留下的意思，只好作罢，和李庄一起送行。

望着远去的思域，李庄总觉得怪怪的，“山本什么时候买的车，莫非打算在这边长呆？”

何修文也觉得很奇怪，“他入境的时间不长，只是过来讲学，用不着买车。”

李庄摸摸下巴，“山本过来的目的似乎不简单，托马斯和辛格只是挡箭牌。”

何修文笑道：“也许是被你的高超水平所倾倒，特意再过来晃晃。”随即有些疑惑，“不过我总觉得三人组怪怪的，赶飞机，赶什么飞机？时间似乎不对啊。”

李庄刚要接口，何修文正色道：“你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秘密？我总觉得厂里这套自动化系统有些出格，运作方式跟我以前在日本大厂参观的系统完全不一样，像个大机器人。”

李庄的心顿时剧烈地跳动起来，随口敷衍几句，转身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