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蝉吟(上)(1 / 1)
第十七章 蝉吟(上)
五天的课外实践结束在仓促的断章里。连凯在镇上的医院吊了半天的点滴后便被接到通知赶来的父母给接走了。之后,很快地实践的日子也走到了尽头。
当地的民众在送别那天,带来许多自产的农作物作为临别的纪念。石绍杰得了一大包茶叶还有一些水果,零食空出来的位置被这些都给填满了,男孩满足地拍了拍鼓鼓的行李包。
转头的瞬间,看见站在一旁的陆航正对着面前两大袋东西紧紧地蹙着眉。
“阿航,我来帮你拿吧。”手还未触到那两只袋子的边缘,一个冷冷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不用了。”随即,带着漠然表情的男孩吃力地拎着两个袋子朝巴士的方向移着步,挂在身上的行李和坠在两只手上的重量,把男孩的速度压到最低,只是走出几步他便停了下来。
“石绍杰同学,你真想助人为乐就来助我吧,我非常乐意你来帮我提东西。”肩膀被萧宇的魔爪搭个正着,在这句话的结尾处突然感到近在咫尺的鼻息,旋即,对方便不怀好意地在他耳边吹出一口气。敏感的地方被触及,石绍杰捂着耳朵红着脸迅速退到离萧宇几米左右的地方,拿眼睛恶狠狠地瞪他。
完全屏蔽掉那些愤怒,萧宇带着餍足的表情对石绍杰笑了笑。然后望向了另一个方向,陆航已经是第三次停下来了,两手撑在腿上,脊背微微弓着。
“你们的班长好像快不行了。”
就在话语刚落的瞬间,男孩夹带着风的速度席卷到了陆航那里。没有再说什么,石绍杰提着那两个袋子就往车的方向跑。
“真是的,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那么性急。我只是说好像而已嘛。”
晨露消融在逐渐转暖的空气里,细小的微粒随风腾起。蒲公英张开羽翼,绒毛一样的伞飞舞在半空,然后悄然降落。
花,变幻了颜色。
驶回学校的车在傍晚时分达到,校门口聚集了很多来接孩子回去的父母。车流和人流相互交汇把校门口的马路堵得严严实实,巴士堵在路口根本开不进去,还隔了段距离便把车门打开将思家心切的学生全放了下来。
与冬日相比已被延长的白昼渐渐接近尾声,热闹的校门口在那一刻沸腾到了极致。下车时,放在脚边的袋子很快被走到身边的石绍杰提走了,有那么一点愣神,陆航看着男孩的背影没入了下车的人流中,随着那些涌向校门的人流退潮后又赫然出现在刚刚下车的地方朝着车上的自己看。司机催促了一声,陆航这才站起来提起行李架上的包。走在前头的萧宇似乎也看见了还站在车边的石绍杰,回首向陆航的眼眸里包含了些不明的意味。陆航的眉头在看见某人那调侃微翘的嘴角后皱得更紧了。
“阿航,一起坐车回去吧。”
“你把东西给我就先走吧,我还有个地方要去。”
“还有地方?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了,你先走吧。”
校门口的人群慢慢散走,巴士顺着单行道的窄径渐渐驶得远了。路灯跳了两下依次亮起,把天空调成含混的颜色。
“不就是为了连凯的那份东西么,你们就算现在把它平分了我也不会说出去的。”接受到两人的目光,混血少年识趣地闭上了嘴。
另一个路口转进一辆保时捷,车前的灯光穿透了半条小路。陆航微微眯起了眼,身子侧过光的方向。
“啊!接我的车来了,先走了。BYEBYE!”萧宇向前走了没几步又转回身子来,望着依旧对峙在原地的两个男孩:“要不要送你们一程?由我来开车,送完东西我们三个一起去兜风怎么样?”
话语后半的提议把两个男孩的脸统一成了相似的表情:“不愿意就算了。东西挺沉的吧,如果改变主意就喊我的名字,无论我在什么地方都会立刻出现在你们面前的哟。”
混血少年最后的话,终于把两个男孩的情绪完全转到了同一个方向。
“你还走不走了。”
“你以为你是孙悟空么。”
萧宇走后,整条路上突然就安静了下来。不远处的居民楼的窗口已经差不多被灯光填满了,只有大约十层的地方还有几个窗口维持的刚才黑洞洞的样子。情绪仿佛都郁结在那些黑色的点上。而那些窗口的周围几乎都是盈满鹅黄或是荧白灯光的窗口,被温暖的颜色包围在当中。其实只要的愿意的话,也可以把情绪转到其他有灯光的地方。
如果愿意退一步的话……
“你想去的话就一起吧,时间不早了。”
“好!阿凯家里我去过好几次,我来带路。”
从熟悉的路一直到那个分叉路口,两个人从公车上下来在路口等着红灯转绿。车流缓慢地蠕动,灯光连成一条歪歪扭扭的线。
“再走一点就到了。”石绍杰拎着两大袋东西走在前头,时不时会回头与陆航说上两句。
到连凯家的时候,天又暗了一层,铺满道路的灯光似乎更亮了一些。面前的小区和自己家的没有明显的差别,门口的保安已经认识了石绍杰,并没有询问什么朝男孩点了点头便把两人都放了进去。走去连凯家的公寓楼时,有好几辆车从身边小心地驶过。
打开门的是连凯的妈妈,应该是刚吃完晚饭不久,经过饭厅的时候陆航看见那里还摆放着来不及收起的碗筷。连凯的妈妈和石绍杰聊了两句却把更多的注意都投到了陆航的身上。
“难为你们还跑这一趟,吃过饭了吗?”
“阿姨,不用了。我们很快就走的。”
石绍杰把连凯的那份东西放在客厅的茶几上,然后拉着陆航朝着男孩的房间走去。客厅的电视上播放着新闻的画面,面无表情的播报员流畅地播着各地的消息。
“你们怎么都来了。”脸上还存着几丝病色,男孩从床上探出身子,手里还握着自己房间的电视遥控器。
“送东西啊,阿凯那些村民热情得很,送了我们好多东西呢。”
“其实不送来也没关系的。”
“那怎么可以,说好了每人都有一份的。毕竟干了那些天的活。对吧?阿航。”
话头一下就转了过来,陆航看见男孩的如旧的笑脸朝向了自己。确实有那么一瞬,仅仅的一秒或是更短,那个笑容有了微妙的停顿然后再次展开。有了细小的裂痕,它断开在陆航的心里:“你好好休息,我们先走了。”
“啊?这么快。那……阿凯,你好好休息吧。”
两个男孩一前一后地朝门口走去,背影错落在眼前:“陆航。”走在前面的男孩顿住了脚步,隔了几秒才转过身。
“下周我可能会请假。”
“嗯,我会跟老师说的。”稍稍停顿了一阵,男孩接着问:“要请几天。”
“三天吧,可能一周也可能……你就先帮我请三天吧,假条我来的时候自己会交给老师。”
“好的。”
“阿凯,你请假做什么?”
“有点事要办……”
走出连凯居住的小区,白天的温度差不多被稀释光了,带着寒意的风从四面八方袭来。陆航微微地缩了缩脖子。
“再过几条街就能到家,走快点的话,一刻钟就能到了。”
“嗯。”
踏在石绍杰的影子上,沿着刚刚走过的路再次回到路口等着同一盏信号灯变绿。车流显出烦躁,偶尔还能听见几声不耐烦的喇叭声。
风并没有在接下来的几条街上有过丝毫的变化,微缩的脖子已经伸直。因为适应了这样的温度,冷风扑面的时候也没有了血液瞬间逆流的感觉。习惯了这样的冷风,所以不再感觉寒冷。那样是否该称为麻木,如果麻木也是一种感官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