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番外:永失我爱(1 / 1)
(一)
午夜,我再一次从那个令人窒息的梦中惊醒。
依然是昨夜的梦魇,没有延续,没有改变,只是单纯地又一次的经历了那刻骨铭心的心碎。
那是我同晓晓的见面。
梦中的她安静地站在我面前,粉色的连衣裙把这幽深的梦境竟也衬托的鲜艳起来。
依然是俏立的黑短发,如墨的眉眼,不过嘴唇并没有像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时那样紧抿着。这一次的她,少了那倔强和伤心,而是同我们在一起时最快乐的那段时光一样,嘴角弯弯,微微偏头,美丽的仿佛是一只淡绿色的画眉鸟一般,下一秒就会欢呼着飞入我的怀抱。
我想起那天机场空姐甜美的广播声,还有电话那端冷漠疏离的淡淡语气。心口的钝痛仿佛突如其来的洪水,一瞬间便将我淹没。
顾不得往日的什么风度,我急切地想要将心中一直以来没来得及说出的话,全部在这一刻对她说出来。
我想说我没有不爱她,想恳求她不要走,想要她留在我身边,想说出那个秘密。我急切的频频开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款款向我走来,不说话,只有一抹淡笑挂在嘴边。我急切地看着她黑曜石一般的瞳仁,希望往日那么聪慧狡黠的她,可以读懂我再也无法说出口的真心。
她渐渐走过来,然后扑进我的怀里,就像我千百次梦想的一样。
我的心里仿佛有一团火,烧灼的我无比痛苦。可是这梦又如此的快乐,就连心脏仿佛按捺不住,想要跳出来一般。
但它终究老老实实的呆在那里,可以让我切切实实地感受着这难言,却虚幻的欣喜。我知道一切只是一个梦,可还是抑制不住着将心填补的满满当当的幸福感。
她将头埋在我的胸口,我甚至可以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雏菊香。
胸口处的触感如此真实,但是眨眼间,我却看到另一个她面容冰冷地站在我眼前。
目光幽深,俨然就是我们分手那天她满目疮痍的样子。
我心里一滞,慌忙想要伸出手去抓住她,但怀里的人抱得死紧,我低头去查看,却发现原来是尔岚笑的甜美,伏在我胸口。
而待我抬头再想去找寻那一抹小小的身影时,只看见原地徒留一滴晶莹的眼泪。
而那个我日思夜想的人,早就已经,不知所踪了。
月光从窗子照进屋子,入眼处只得一片的空,这空揪得人心发慌。我逃避地将目光移向窗外,那是一片浓稠的,仿佛永远化不开黑。
我揉了揉发胀的胸口,将目光投向窗台上的玻璃鱼缸。
里面是一只静静伏在那的陆龟,我的心似乎得到了一瞬间的舒缓——那是晓晓有一次路过水族馆时,心血来潮卖给我的。
我还能想起她将装有这两只乌龟的盒子递给我时脸上兴冲冲的神情。眼睛睁得大大的,黑白分明的眸子仿佛一个美丽梦境,将我永远地困在其中。
她的双颊由于走得飞快而略微发红,头发也被风吹得散乱,却浑然不觉。
她只满含笑意地看住我,仿佛眼中只有一个我,这世界只有一个我。
外面的风一阵紧过一阵,我起身,就着月色倒了一杯黑方,走到阳台,缓缓依靠住墙壁,然后点燃一支烟。
不远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墨绿色的叶子随着徐徐而来的晚风不停发出意义不明的响声。这冰冷如水的夜使人浑身发冷,但又教人无比的清醒。
我紧了紧披在身上的外套,深深吸了一口烟,微眯起眼,就着这迷离的烟雾,梦中的一切仿佛又在眼前重现。
再醒来时,外面已是阳光灿烂。
条件反射一般地向身边摸去,是意料之中让人绝望的空。
我怔怔地侧身倚在那里,竟有些分辨不出这现实与虚幻之间的真真假假。
门铃声忽然响起,我知道那是谁。
这似乎是一场僵持,也是一场对峙。我不开门,门的那边也毫无放弃的意愿。
铃声不间断地响着,我静静地盯着玄关,竟忽然笑出了声。
多么讽刺的一切。
桌子上的电话也应景地响了起来。
我疲惫的闭上眼睛,手指缓缓摁下了接听键。
妈妈略有些急切的声音缓缓传来。
“阿竞,你在干什么?怎么这样久才接电话?”
我清了清嗓子,淡淡道:
“没什么,妈,有什么事么?”
“……我听说尔岚去了你家,你能不能看在妈妈的面子上,开开门见见她?你也知道,这孩子从小就没了妈,又是私生女,那样的出身,想必受了不少委屈……好歹她亲妈是我的发小,我知道她对不起你,不该骗你,可是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你能不能就考虑着原谅她,重新……”
心口发胀,身体和灵魂仿佛分离,我的脑中无比清醒,但却听见自己野兽一般冷酷平静的声音。
“不。我绝不原谅。”
妈妈的声音一滞,接着不再言语,渐渐传来饮泣声。
“阿竞,你在怪妈妈。”
我沉默,想不出该以怎样的语气去安慰她,说出那句“我不怪你。”
无边的无力感忽然袭满全身。
我忽然明白,其实最可恶的,是我自己。
而我最该责怪的,依旧是我自己。
我终究还是开了门。
门外的聂尔岚静静地立在那里,一条胳膊还保持着抬起去按门铃的姿势。看来她知道我在家,确实是想要一直按到我开门为止。
她另一只手臂吃力地抱着一个大袋子,牙齿紧紧咬着下唇,脸上的神情委屈又倔强。看到我开门,又立刻局促又乖巧地将肩头散落的头发轻轻别过耳后。
我这时才注意到,她往日那一头招摇的红色卷发不知几时不见,取而代之的,竟是层次不齐的黑色齐耳短发。
我怔了怔,想到那个梦中同样有一头健康黑发的人,心里一揪,终究还是吐出一句。
“进来吧。”
聂尔岚闻言露出豪不掩饰的雀跃,立刻环住怀里的袋子,急匆匆挤进来。
她一进门便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
我慢慢走到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对面的聂尔岚半埋着脸,短短的头发搭怂下来,衬着纤弱的肩头,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助。
哭泣的眉眼,乌黑的秀发,以及瘦弱的肩头。这画面仿佛同梦中重叠,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她们竟是如此的相像。
但她终究不是。
一滴泪滑落了下来,然后是更多滴。
聂尔岚依旧安静地坐在那,连姿势都没有变。
但是她的眼泪,却连成了线。
我扭过头去,忽然想到小时候第一次见到她时,她也是这样哭着。安静的,奋力的。我记得我那时拿出一颗奶糖去哄她,但如今,我却连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渐渐的,她哭够了,才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哽咽说道:
“阿竞,对不起。我不该骗你。”
我不想说没关系,也就不再开口。
她顿了顿,抹了一把眼泪。
“我真的不是故意,那时医生真的下了病危通知,我以为我真的只剩下半年的命。所以才去求你陪我度过最后的时光……后来我知道这是误诊也是很长一段时间后了,我真的不是有心骗你,我只是太怕失去你……”
话还没说完,又嘤嘤地哭了起来。
我心头发闷,起身想到阳台透透气。聂尔岚却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哭道:
“阿竞,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但是她已经回不来了!她不会再回来了!你明不明白?”
她的声音可谓凄厉,句句刺进我的心口。
我一滞,渐渐反应过来。不错,她回不来了。就算回来,也不会再回到我身边。
自有另一个男人在等着她。
我转过头,定定地看住一脸泪痕地聂尔岚。
眼前的姑娘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受了欺负只知道偷偷躲起来哭的小女孩,她也学会了谋算,学会了欺骗,并让我失无可失。
我怒极反笑,良久,才轻轻道:
“恩,我明白了,她不会再回来了,但你想表达些什么呢?”
聂尔岚轻轻仰起脸,目光里是一贯的热切。
我听见她说:
“阿竞,那就让我代替她……就算只是一个替身也不要紧,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爱上我!”
我看着她,目光一寸一寸掠过她的潮湿的眉眼,微红的鼻子,和颤抖的嘴唇。她似乎有些忐忑,胸口微微起伏,呼吸急促。她本就生得娇弱,这样一来更加惹人怜爱。
然而我笑了,然后轻轻挣脱开她的手腕。
“可是我却不相信。”
我缓缓走向卧室,向身后哭得悲戚的聂尔岚轻声道:
“我累了,到别处去哭吧,把门关好。”
我又回到了自己的这个封闭又安全的世界。
它只属于我,也属于我记忆中的那个她。
秋日的天空格外清透,我仰着头静静看着那群缓缓飞过蓝天的大雁。
我想起我第一次见到晓晓时,也是在这样一个明媚的下午。
阳光穿过白云,打在她嫣红地脸蛋上,有说不出的娇俏。
我从第一眼看到这个女孩,就知道我最后会娶她。
但是我太笨,没来得及妥善保管,终究还是将她弄丢了。
永远的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