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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在这里只呆了一天,第二天上午便急匆匆回家去了,说是要回去再准备一些结婚前的事宜。
结婚也是个扎堆的事情,上半年是表姐,下半年我就紧随其上,孙衡打电话来笑话我,说我真是一个爱跟风的傻妞。
我心想,这孩子真是活腻歪了。
孙衡的气焰很嚣张,我冷笑一声,比他更嚣张道:
“孙衡,不用你现在得意,你找女朋友最好不要让我见到,否则我一定把你之前的斑斑劣迹全都告诉那姑娘,你找一个我告诉一个。让你除了五台山压根无处可去!”
孙衡顿了顿,不说话了。
我有些奇怪他前后的反差,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害怕了。他一反往日的嬉皮笑脸,忽然很正经地低声道:
“晓晓,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还这么年轻,现在结婚会不会太仓促了?”
这样的深沉实在不太适合平时玩世不恭状的孙衡,我心里奇怪,不过想想也就可以理解。我同他从小一起玩到大,就没看他做过什么成年人的事。现在我忽然结婚,他一定不能接受自己已经是一个眼看着奔三张的老头子的事实了。
我沉吟了一下,尽量估计到他的自尊心,斟酌道:
“这个……男人三十一枝花,女人三十豆腐渣,这要是在古代,我这个岁数说不上都是孩儿他姥姥了,一想到这个,我就着急呀!不过你就不用急,六十岁还是可以做孩子爸爸,老来得子什么的,你一定也可以的。你其实还很年轻……”
孙衡却很不能体谅我的好心,默了默,忽然咆哮道:
“周莲晓,我说你这榆木脑袋怎么就不开窍呢?你都是用膝盖来思考问题的么?”
我状似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十分严谨地回答他。
“不,我其实都是用后脚跟……”
孙衡绝倒,我完胜!
看着我自鸣得意的样子,刘时光了然地扬扬眉,闲适道:
“杀敌一万自伤八千,这事也只有你才会甘之如饴。”
我翻了个白眼,扑过去恶狠狠地掐住他的脖子,瞪着眼睛道:
“说!昨晚上干嘛去了!?是不是找野女人去了!”
刘时光淡定地推开我的爪子,扯过一张纸巾拽过我的手一边擦拭一边无奈道:
“下次吃完猪蹄起码简单处理一下。”
说着又扯了扯自己的衬衫袖子。
“你看看,这都是第几件了?”
我讪讪地收回爪子,故作伤感道:
“这不都是怪你的吸引力太大了嘛,我一事情不能自己……唉,你这个祸水~”
说着站起身,又到厨房去拿了一只猪蹄。
却没发现,他自始自终,也没有说出他昨夜到底去了哪里。
结婚是大事,工作也是大事,二者不可得兼,只有一人取工作,一人取结婚者也。
就这样,这几天我一直忙忙碌碌地四处伙同金周周扫荡各大商场,刘时光就忙着上课,把剩下的事宜交给他的母亲和大嫂,也就是我未来的婆婆妯娌。
刘时光的妈妈本来就是花钱败家的一把好手,再加上我们剩下三人的鼎力扶助,四人所到之处,无不所向披靡。
我们有时团体作案,有时采取打游击的方式,各个击破。不过道理却是殊途同归,简单的来说就是我们四人在这段时间过足了购物狂的隐。
这样的忙碌除了让我激瘦十斤的同时,也让我忽然之间感觉到,原来婚期已经这样近,我和刘时光是真的要结婚了。
家具专卖店里,我一边挑选着床上用品,一边把心里的担忧细细说给金周周听。
“周周,我有一点不开心。”
金周周眼角都没抬上一抬,目不转睛地盯着手里被单上的并蹄莲道:
“不开心?不用不开心,也不是非得让你买这一种,来吧,咱们再到别处逛逛。”
我冷汗,这姑娘的脑子还是落在家里没带出来啊。
我想了想,担忧地继续道:
“你说为什么有时候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呢?我会不会是婚前恐惧症了啊?”
金周周终于破天荒地赏给我一个眼角,不在意道:
“得了吧,我看你就是一切太完美太顺利,没事找抽那!”
我仔细体会了一下最近的际遇心情,伸出手指赞叹道:
“此屁有理。”
金周周露出一个“那是自然”的神情,然后接着道:
“你就别想太多了,我看你就是接受不了从少女到少妇的华丽转型。唉,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晚要结婚,早死早超生啦!”
我欣慰地拍了拍手,深以为然道:
“周周,你是一个智者。真是听君一席话,无病一身轻啊!”
金周周更加得意了,迅速放下手中的窗帘,抓起旁边一袭大红色的床罩,也没过问我的意见,招呼过服务员十分自然道:
“这,这,还有这些,全都给我身边的这位小姐包起来。”
我看着这些仿佛红包套一样的窗帘枕套,十分坚定地抗议着。
“不包不包,你这是要把我们家布置成红灯区么?我告诉你,就算我同意,刘时光也不会同意的。”
金周周无视我。
“得了吧,看刘时光现在那副对你欲与欲求的小媳妇样,你同意了他就得同意。而我同意了你就得同意。驳回上诉!”
又转头对一脸目瞪口呆状地服务员道:
“不用理她,包!全包!”
能同金周周这个传说中的人格分裂患者在一起这么多年,强大的心理素质是自然分不开的。所以当我坐在餐厅里时,已经完全接受了红灯区的命运,并且还要了一大份海鲜意面吃的欢快。
金周周捂了捂平坦的小腹,看着眼前美味可口的海鲜意面,吞了吞口水,落荒而逃。
“你先吃着吧晓晓,我,我去一趟洗手间。”
说着再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海鲜意面,便仿佛壮士扼腕一般地向洗手间奔去。
我得意地笑了笑,减肥地女人你们伤不起啊!
然后一抬头,我便看见了坐在我左边八点钟方向的刘时光。
哎呀,这真是踏破铁下无觅处,一枝梨花压海棠啊!吃个饭都能遇上,这下不说我们是天生注定天作之合天下无双天降奇缘我都不乐意了。
可是我刚欠起身,就发现原来他并不是一个人。
他的对面,坐了一个女人,确切地说,是一个面带薄愁可是依然美若天仙的女人。
是的,这毫不夸张,假若真的有天仙这个物种存在的话,那毫无疑问就会是她。如果非要形容出她的容貌的话,那以我的文学水平就只能词穷。
我忽然想到了平时总是自命不凡并且冷艳孤高的一枝花,觉得有些滑稽起来。怪不得刘时光对她那样的容貌一点也不来感——同眼前的这女人比起来,一枝花完全就像是一只没张开的尼日利亚大西瓜。
她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也许她并没有笑,只是当你望向她的时候,她就会传递给你一种微风拂面的清新。
淡紫色的套装十分普通,但穿在她的身上,就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种重获新生的美。神色淡淡,眼波温婉。纤细莹白地手腕轻轻搭在桌边,仿佛它们也会说话一般,低诉着让你快去握紧。她不用说一句话,千言万语就已经欲语还休。从上到下,只在那轻轻落座,就成就了一幅好画。
她已经美到如此,可以让人忽略她的容貌,她的衣着,只淡淡一眼,便可以飘进你的心里,让你爱不得,恨不得。
却听得她幽幽道:
“时光,你真的要娶她吗?”
刘时光微微停顿一下,便淡淡开口。
“是。”
这又是我从前都没见识过的刘时光,他的目光深沉,眸色幽深,黑色的瞳仁望向眼前的女子,竟深的像一片海。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弧度完美的侧脸依旧那么让人移不开眼。
可是我的眼睛竟然有一些模糊,竟连那平时最最喜欢的脸,都有点看不清了。
他在痛楚。
对面的女人显然比我更了解他,闻言声音更加清幽,淡的仿佛抓不住,却好像拥有最强大的力量,刺的人心里一痛。
“时光,那我怎么办。”
轻的好似呢喃。
“我又该怎么办呢。”
刘时光这次却回答的很快,他语速均匀,语气几乎没有什么起伏。
“她的父亲是因为我祖父的指挥失误才牺牲……我从十八岁开始就知道我要娶的是她,能娶的也只有她。这不只是听从家里的安排,也有我自己的意愿。晓晓她,她很好,很善良单纯……很需要我,所以,意浓,这不是我一时的心血来潮。”
怪不得他们全家都那样喜欢我,怪不得没有人反对这样一个渺小的我。我还自鸣得意自己的魅力,原来这一切同魅力无关,全是仰仗着刘时光爷爷的内疚。
我看到那个我未来的丈夫在拒绝另一个女人。
只是原因却是,我很好,却不是,他爱我。
我身体忽然定在那里,进不得退不得,就仿佛我的心,空落落地悬浮在半空中。
我从前偶尔会想象到底什么样的女人才会真正地同刘时光站在一起,有资格称作“一双壁人”,那时还以为根本不会有,现在却知道了,天地万物相辅相生,不会有什么是单独存在的。
老天创造了这样一个完美的刘时光,又怎么会忍心让他孤独,没有人做伴呢。
眼前的人明明还在我眼前,可是我却有些分辨不清。到底什么才是真实的呢?
我动了动僵硬地脖子,稍稍移动目光,看到左手边大包的家私,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坐在一个自己也说不出的密实,眼前就是一面幕布,上面上演的故事到底是些什么呢?
我好像全都明了,又好像懵懂无知。
只是心口处那冰凉的触感一直蔓延至脸颊,我伸出手去触碰,才发现,原来我竟然哭了。
哭什么呢,不过是有些存在着的你却不知道的东西在这一天真相大白,就算你一辈子不知道,它也是存在在那里,不能改变的呀。
我伸出手想擦干自己的眼泪,可是它们却这样不听话,依旧是毫无节制地落下来。
金周周回来下了一跳,一边坐下来一边诧异地问我。
“怎么了,是海鲜意面太难吃了么?”
我闭上眼睛,挤干眼眶中所有的眼泪,然后又缓缓睁开,对着一脸担忧的金周周笑道:
“不,海鲜意面很好吃,只是这一盘却不是我的,是店员上错了菜。”
金周周握紧拳头道:
“怎么?有人找你麻烦了么?在哪里?我去找他理论!”
我笑着摆摆手,轻轻道:
“不用,不必把那个放在心上,是我自己心理素质不好,怎么能怨得了别人呢?”
是自己不够勇敢,又怎么怨得了别人呢。
我们很快起身回程,我谢绝了金周周要同我回去一起布置的好意,借口身体有些不舒服,然后先行一步,落荒而逃。
一头栽倒在出租车里,刚刚的故作镇定已经耗费了我所有的力量,我轻轻地将头靠在身后的靠背上,心里竟然感到迷茫。
我该到哪里去呢?
我想了很久,直到司机有些奇怪的转头询问,我才麻木地吐出一个答案。
“碧水蓝庭,三区十七号楼。”
是的,除了那里,在这个城市里,我没有地方可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乌云遮蔽了太阳,刚刚还灼人的日光不见了,空气中都是风雨欲来的压抑。可是这样的阴暗竟然叫我觉得安全。
路很漫长,四周一片安静。
我迷茫地看着窗外的一切,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
不过二十分钟的车程,我却觉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但不论多漫长,总有一天,也还是会到达终点。
我站在小区的电梯外,心头一阵发慌。
刘时光有没有回来呢?如果不回来,那接下来他们要去做些什么呢?如果回来了,那我面对着他,又要说些什么呢?
是装作不在意的说:“嘿,刘时光,我和我妈都不用你来赎罪。你不用勉为其难的娶我啦,我们从此以后还是朋友。”
还是哭着抓住他的衣角,哀求他说:“别离开我。”
似乎我都想做,但是我却知道这些话我都说不出口来。
我不舍得放弃,又痛苦于继续。
电梯来了,“叮咚”一声停靠在我面前,里面空无一人。我条件反射一般的走进去,麻木地摁下那个已经印在心里曾经以为会是一生归宿的楼层,看着电梯门慢慢合拢,然后感受着上升的速度。不过须臾,便来到了我本就应该回来的地方。
手指有些发抖,以至于我的动作有些笨拙,我摸索了许久,终于打开了那扇门。
屋里一片漆黑,刘时光还没有回来。
我的心于一瞬间跌落谷底。
耳边回荡着不同的两个声音。
真好,他还没有回来。
却为何?他还没有回来?
我将手上的东西随意地丢在一边,脚步有些踉跄地踱到沙发边。
茶几上是还没有开封的红包纸和已经快要写好的喜帖。
身后原来鹅黄色的窗帘已经换成张扬的品红色,外面的天空阴沉,没有灯光映衬的红像是一滩鲜血,竟透着说不出的凄凉和不配。
看看,这一切,多像是一个笑话。
可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电话就在手边,我挣扎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指,拨出了那个电话号码。
嘟嘟的铃声过后,是刘时光温润如往常的声音。
“晓晓,怎么了?怎么这个时间打来?是不是雨太大需要我去接你么?”
看看,这个男人,就算到了如斯境地,也还可以柔着嗓音,放下身段来,静静地体会着你的一切需要。
我侧着耳朵,仔细倾听着现在陪伴在他的身边会是谁。
但电话那边静静的,只有刘时光淡淡的呼吸声,和疑惑地催促声。
“喂?为什么不说话?晓晓,你怎么了?”
我深深呼出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吐字清晰,不会因为心口处的钝痛,而使了风度。
“刘时光,对不住,我想我不能嫁给你了。”
然后不过动了动手指,电话便被轻而易举地挂断了。
我勾了勾嘴角,颓然地放下举着手机的手臂。
做得好,晓晓,原来选择结束,并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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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将事情的原委告诉我妈,只说面对结婚忽然才觉得自己原先的决定也许还是太过仓促,我与刘时光其实并不合适。
我妈看了看我一副癌症晚期患者的样子,定定看了我许久,才叹息道:
“唉,你有你自己的想法,我不去强迫你什么,但你要记住,晓晓,结婚不是儿戏,不要因为一时的任性就轻易放弃。否则最后两个人都要受伤,明白了吗?”
顿了顿又道:
“就算要结束,也要好聚好散,千万处理好一切。”
说完怜惜地看了我发白的脸,不再说什么了。
我很感谢我妈在这个时候还这么理解我,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样去跟她说明这个问题——爸爸去世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冒出所谓的真相,可是任意一个真相都会狠狠地伤害到她。过去已经过去,我妈妈再怎么坚强也终究是个女人。一再的提及只会伤她更深。
我克制住扑过去抱住她嚎啕大哭的冲动,扬起嘴角笑道:
“知道了妈,放心,我已经长大了。”
已经长大到可以保护你,也长大到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
我顿了顿,装作不经意地提到:
“妈,秦阿姨有没有再打电话来?如果我真的想去留学,最快要多久可以办妥。”
“报平安是有的,但是自那次后我们就没有再谈过出国的事,你若是真的有这个想法,我现在打电话去问问她。”
我嘴角动了动,眼睛酸涩。揉了揉发胀的眼角,我低落道:
“妈,说实话,我现在很难过,情况很糟糕,可是发生了一些事,这些事使我不能再回头。我必须接受,但留在这里也许真的会很痛苦,所以我想要离开这里,你会陪着我吧?”
我妈抱住我,轻轻地安抚着我的背。
“恩,回的,我会陪着你,一切也都会过去的。”
秦阿姨那边很快传来消息,说行程不日便可确定。
而就像刚开始提出结婚那样,退婚也十分容易。
一直到我踏上飞往美国的飞机,刘时光都没有在出现。
我摒弃心头的那一缕痛楚和失落,对自己笑着说。
“这样也好。”
身旁的陆君彦轻轻拍拍我的肩头,我转过头示意她我很好。
金周周早已哭成了泪人,抱住我死死地不松手。撇了撇嘴,哽咽着:
“晓晓,你要珍重。”
我反手抱住她,也叹息道:
“你也是,和你们家那位一定要好好的,给你妈省点心。”
她只顾着抽噎,也没有空闲像往常那样张牙舞爪地来打我。
心中地伤感不能用语言来形容,只能在心中默默地相信,也许分别真的是为了重逢。我最后抱了一下我最好的朋友,真心道: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希望我们下次见面时,我们都会更好。”
金周周不语,只不住地点头。
电话铃声响起,我心里一滞。
但看了上面的来电号码,竟是许久不见的方竞。
莫名地失落。
我有些奇怪地摁下接听键,听到那边方竞有些急切的声音。
“晓晓,你在哪里?我有一些话要告诉你。”
广播里传来催促乘客登机的声音,我有些为难道:
“方竞,是很重要的事么?我现在要登机了,到了目的地我们再联系吧。”
方竞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急躁,以至于都有些失真。
“你要去哪里?!”
我吐出一口气道:
“美国。”
“等我!先不要走!我有很多话要告诉你!”
广播里又一次传来空姐甜美的声音。我安慰他。
“没关系,我们还可以电话联系。有机会再聚……”
哪知话还没说完,手机哒的一声,没电了。
我无奈地摇摇头,最后望了一眼送行地人群,拉上自己的行李,同陆君彦一起,向安检走去。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