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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梦与君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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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穿过雾月森林上空,所以莫言和雪狼只能绕道走,等到第二日天明他们才终于到达历梁城中。

历梁城头顶的这片天依旧在飘着雨,天色阴沉,茫茫一片,似乎颠倒了黑夜白天。

雪狼再度幻形为雪白的小狗趴在莫言怀里睡觉,莫言一身白衣,飞速行走在大雨之中。

街道空无一人,道路两旁的酒肆茶楼依旧紧关着本该迎客的大门,整个历梁城寂静无声,诡异至极,状若被浓雾笼罩多年的死城。

莫言飞上一栋高楼的屋顶,四下瞭望。

以她的目力,很容易就看见了四方城门上驻守的和交错的街道上时不时巡逻而过的士兵,然而,令人诧异的是无论是驻守城门的军队还是巡逻街道的军队,竟然都有城防军和御林军。

这两个格格不入的军队为何会组织在了一起?

心瞬间低到了谷底,那人说拓跋泠岄有大量的隐藏兵力,难道指的就是这个——策反了御林军和城防军?

还是说御林军和城防军本就是他的兵力?

莫言被自己的这个揣测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若是这样,那么在他书房的那晚,他为何要将自己的实力表现得那般弱,甚至最后让她迫不得已承诺去截了萧君颜的那六十万大军?

他到底要做什么?

如果城防军和御林军真的是他隐藏实力的话,那么他根本就无需萧君颜的那六十万大军就可以成功拿下历梁城,莫非,莫非是他怕萧君颜插手其中,扰乱了他的计划所以才让她去阻扰那六十万大军,而不是将那六十万军队带进历梁?

莫言站在屋顶,看着那漫天的雨幕和雨幕下四处紧张巡逻的士兵,拍了拍自己冰冷的脸,细声安慰自己:一定是这样的,他一定只是怕萧君颜扰乱了他的计划,所以才让她去拦截,她应该相信泠岄,她要相信他。

即使他不相信她……她也依旧相信他。

他们是可以背靠背取暖的人,怎么能够互相怀疑呢,不能的,绝不能!

落雨如珠帘,铺天盖地,天边黑云翻卷,惊雷阵阵,撕扯低云的电蛇狂吼着劈开苍穹,张牙舞爪地睥睨着苍生。

沉思片刻,犹豫之后,站在高耸屋脊上的白衣女子终于脚下一点,朝着北城门飞去,那里,离禁宫最近,离事实最近。

烟雨楼中,易水寒看着不远处屋脊上那一抹随风翻飞的白衣,冷然道:“她回来了,没想到速度还挺快。”

一旁,宁倚歌将飘到身前的蓝色流苏轻轻挽到身后,然后将手中那一粒捏了许久的朱钰白子放在白黑一片井然对立的棋盘上,眉眼安宁,沉凝片刻道:“你输了!”

易水寒并不回头,只是看着那雨幕中的女子,继续说:“结局似乎早已注定。”

宁倚歌睫毛微卷,目光澄净如水,微偏着头看着已经定了输赢的棋局,沉默不语。

“天时地利人和,泠岄注定要成为天下之主,萧君颜……”易水寒手一手垂直放在着银色锦丝的修长腿上,一手随意地搭在窗台上,冷冷一笑,“受了那么重的伤,也不知道活不活得过今晚。”

“都说爱情使人脆弱,拥有感情的君王尤其如此,本该是战无不胜的男人,却偏偏有了致命的死穴。倚歌,你下手没有我狠,若是当初你就绝了他们两个的希望也许今日又会是另外一番模样,至少,萧君颜不至于变得那么冲动和愚蠢。”

易水寒有一下没一下地用他那细细尖尖泛着点微蓝的指甲扣着兰木的窗台,看着那在雨中飘然而去的女子露出成竹在胸的一笑。

北城门下,莫言藏身于一处城垛,屏气凝神,迅速将软剑抵在一个经过的城防军脖颈处,并且赶紧利落地点了他的哑穴。

“我问你问题,是就点头,不是就摇头,不知道的话就摇两下头,听到没有?答应就点头!”

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城防军小兵闻言沉思片刻,终于在脖颈流下一丝鲜血后点了点头。

“你们这队驻守北城门的城防军是清王的人?”

点头。

“策反的?”

摇了两下头。

不知道?莫言皱了皱眉,随即了然,这等绝顶机密定不是这些小兵能够窥见的。

“是你们的将军让你们这么做的?”

点头。

“你是不是莫堂副统领的部下?”

摇头。

莫堂既是幽冥神教六宗主之一的堂,他们在认了莫言为主后都在她的同意下跟了莫姓,如今,这里的兵力不是堂手下的人,那么就只能是拓跋泠岄瞒着她的兵力了。

“清王是否已经占领了历梁?”

点头。

“是前日就开始起兵的吗?”

点头。

看着这个小兵点头,莫言拿着软剑的手都不由得暗自发抖,竟然是她前脚走他后脚就发动了政变,那么赵忠为何会说历梁城内所有势力按兵不动呢?

难道赵忠是那个内奸?

不可能!那封信分明是拓跋泠岄亲手写的,他的笔法端庄而稳重,然而每一笔勾写都有一分他独特的韵味在其中,一般人即使模仿也只能模仿出那字形,那其中的韵味是怎样都仿不出来的,就算是她,照着他的字练了这么久却依旧不能仿上一二,他人更不可能。

拓跋泠岄,你究竟想做什么?

“轩辕,轩辕帝上出事没有?”

点头。

握着软剑的手不停地颤抖,小兵诧异地看着莫言,有些不明所以。

“中毒?”

点头。

“是不是有十万人围困他?”

点头,又摇头,再摇了两下头。

是,不是,不知道?

莫言疑惑片刻,说:“我解了你的哑穴,不过你最好安分守己地将你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我,否则,我会让你后悔终身!”

闻言,小兵犹豫不决的看着莫言。

“放心,我不会做出伤害你们的事。”

小兵眨了眨眼看着眼前这男子露出的一笑,顿觉内心一颤,鬼使神差地,他就点了点头。

“将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

“三天前的夜里,田将军便将我们整编好了,然而任务下达下来竟是让我们城防军自相残杀,军令难违,于是在前日的城防军驻地营里,城防军就爆发了一次大战,我们出其不意,很快就掌握了城防军的控制权,与此同时,御林军里也爆发了同样的事,原来我们都是清王爷布在暗处的兵力……你,你没事吧?”小兵看着莫言苍白的脸,赶紧问道。

莫言摇了摇头说:“那西北军府的那些军队呢?”

一听莫言问道西北军府,小兵立马诧异地瞪大了眼,“你竟然知道西北军府?你究竟是何人,究竟想干什么?”

莫言愣了会,冷然道:“我就是莫言,若你知道丁点清王爷的事,那么你就该知道我!”

小兵眼中各种情绪飘过,最后脸色一白又一红,马上就要半跪下去行礼。

莫言一把拉住他,轻声说:“赶紧说。”

小兵吞了几口唾沫,继续道:“那西北军府的兵……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竟是……竟是从禁宫里面开出来的……十几万人,当时愣是把我们吓了一大跳……他们,他们都说是王爷神机妙算,神兵天降……”

话说到这里,小兵看了看莫言变得铁青的脸不敢再说一个字。

他果真是骗了她!

说什么要她去拦截那六十万大军,分明是要排外,分明是要她置身事外,将她撵得远远的,他连自己的安排都不告诉她,现在回忆起来,那晚在书房他那些心腹闪闪躲躲的眼光,诸葛铭说的那些意思不明的话……分明,他们分明都是知道的,只有她,只有她像个傻瓜一样蒙在鼓里,还自告奋勇地要去借神兵,殊不知,在别人的眼中那全都是狗屁!

他们一定都在背后笑她吧,笑她傻,笑她蠢,笑她愚昧无知,自作多情!

然而她又有什么错?她只不过是想帮他实现愿望,只不过是想对他好,只不过是……毫无怀疑地相信他而已。

到头来,竟是一场可悲的笑话。

他这个局外人,就这么站在远处看她一个人在戏台上唱尽悲欢离合,再转身离开。

一切,都是假的吗?

他的所有柔情,他的所有爱护,他的所有在意,他的所有付出……都是假的,都是做戏吗?

为什么?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莫言靠在城垛旁,紧咬着嘴唇,喉咙酸涩得难受,雨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如同哭泣的落花,无助地洒落一地。

“轩辕……轩辕帝上如何?”

小兵似乎没想到他们心目中的未来国后会如此难过地问起轩辕帝上,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究竟如何了?”莫言凛着双目,愤怒不已。

小兵肩膀一抖,颤抖着嘴唇说:“昨日清早,在城外一百里处的郊野,本来是太子党的五万军队和清王的五万军队在对峙,但不知为何轩辕帝上竟然出现在战场,还与两方军队的大将大打出手,一时两方人马十万军队就围困了轩辕帝上……王妃你……”

莫言软剑一卷,厉声道:“然后呢?轩辕帝上他……他究竟……”

他究竟怎么了,他是不是死了?

这句话怎么也问不出口,她只能捂住自己的嘴,咬着牙,拼命不让自己呜咽出声。

小兵明显被吓住了,愣了半天才一抹脸上的雨水和汗水,颤抖着嘴唇说:“我……我不知道……王妃……王妃你……”

莫言唰地放开卷着小兵脖子的软剑,迅速转身,快速消失在风雨之中。

小兵愣愣地看着那个雨幕之中越来越模糊的白影,耳边回响着一句清冷的话:“记住,我不是什么王妃!”

禁宫城门,大雨淅沥地冲刷着泼在宫墙上的血红,淌在地面汇成血色的红海。

她站在禁宫门口,看着那经历了风霜雨雪,沾染了无数血泪的城墙,心痛得难以附加。

混着漫天的雨幕她脚下一点,悄然潜入其中。

翡云殿,乾坤殿,阑水宫,凤藻宫,金翔殿……每一个宫殿,每一个花苑……他可能在的地方都没有他的身影。

莫言脚踏着琉璃瓦,眼泪止不住地掉。

抓了很多个宫女都没有问出任何消息,六宗主和魑魅也不见踪影,整个禁宫安静而沉默,除了大广场上那淌着的血,其他与平常没有任何区别。然而,分明,全都不一样了。

昨日早晨他被十万人围攻,最后究竟怎么了,究竟怎么了?

飞身下瓦,疾风骤雨中,她立在乾坤殿前,看着那殿中黄白交映的一片。

“抓刺客,抓刺客!”一个统领模样的男人唰地抽出长剑,站在禁宫门口,遥指着莫言凶神恶煞地大喊。

“叫拓跋泠岄出来!”

那人一愣,继而怒气冲冲地怒吼:“好大的狗胆,竟敢直呼王爷名讳,来人啊,给我乱刀砍死!”

软剑唰地弹出,在森亮电蛇的闪耀下晃得那女子的脸美如仙娥冷若修罗。

瞬间,数百个禁宫侍卫将女子包围起来。

“我再说一次,叫拓跋泠岄出来,否则,我要你们全部死无葬身之地!”

雨点冰冷,风如长啸,倏亮的天幕下血迹未干的历梁又将添难以愈合的新伤。

软剑弹如长练,剑上罡气森然,瞬间犀利劈开雨幕,女子眉目刚毅,白衣飘起,飞舞间迅速收割鲜活的生命。

她的脸上全是晶莹的水珠,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泠泠滚下,苍天也无语,泪流满面。

我从不想杀人,但却为你,杀人无数,让双手沾满鲜血,缠满怨魂。

我为你殚精竭虑,为你奋不顾身,为你壮大实力,如今,众叛亲离,终和你的人举刀相向。

这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

泠岄啊,正因为你是泠岄,所以无论你怎样对我,就算是无视我,欺骗我,践踏我,伤害我,甚至杀了我……我都可以忍受,我都可以原谅,但是,你怎么可以伤害他,你怎么可以借我的手去伤害我最在乎的人?

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用这么残忍的方式要我的命?

电光刺眼,叫嚣间把一切撕成碎片,雨,越下越大,仿佛谁撕心裂肺的哭泣,雷声滚滚,沉痛呜咽……所有一切都在用力将过去的美好扯入地狱,弥漫如雨雾,终将消散在泣血的回忆中。

白衣的女子疯狂一般出手毫无章法,只握着手里的软剑一次次破开重围,然而,人群又就如斩不断的潮水般,缺口不断被撕开却复又合上。

血色晕开在白衣上,像是一朵朵盛开在地狱的彼岸花,娇艳如血,美得摄人心魄。

“韩将军,去禀报王爷吧,这个刺客太厉害了,都杀了我们五十多人了!”

淅沥雨声中,许久才传来韩大方沉重且决绝的声音:“传令下去,弓箭手准备,杀无赦!”

莫言抬起嘴角浸血的脸,在白茫雨幕中遥遥看向韩大方,仰天大笑,剑尖轻颤,在风雨中画出绝望的弧度。

天与同泣,地与同悲。

萧君颜,若你未亡,那么请好好活着为我报仇。

若你亡了,那么黄泉路上等我一程。

你答应过我,不离不弃,生死与共。

昭阳殿,特有的透亮琉璃瓦将点点碎光投射在静水般的汉白玉地面上,光影浮动,烛火闪耀如万千银河璀璨星光。

红泪轻淌,照见那红纱下一袭如绸黑发。

雕花阑木床上,红纱如雾,雾如朝霞。

那男子笼着一袭红衣侧身躺着,一手抱着肩,一手搭在腰间,修长的腿蜷着,像是一个冻着的婴儿。

他闭着眼,似乎是睡着了,琉璃瓦上洒下的光影落在他身上,沉睡中的他像是被放在摇篮里顺水漂浮的孩子。

修长如烟的睫毛,如颤动的蝴蝶——阴柔!

如笔勾勒的隽眉,如雨洗的青山——有那么点英气。

冰雕玉琢的鼻梁,如精致的玲珑——俊美!

点绛含珠的嘴唇,血染的彼岸花——妖冶!

再搭配上尖细倔强的下巴,弧线优美的侧脸,修长性感的身材和那连女人都梦寐难求的雪玉肌肤——完美!

拓跋泠岄站在红纱外看着那沉睡中的男人,来回比较了一会,不由得暗自皱眉。

心道,萧君颜,你果真是男人中的女人,女人中的男人,不男不女,也不知阿言怎么会喜欢你这么个妖魅的怪物。

轻咳了一声,拓跋泠岄冷声道:“萧君颜,把烈焰交出来我就放了你!”

雕花阑木床上的人还是老动作优雅且高贵地躺着,一言不发。

拓跋泠岄负手走到一旁的朱漆椅子上坐下,不动声色地说:“若是你死了,你依旧得不到阿言!”

闻言,床上的人终于有了点反应,虽然只是将抱着肩膀的手放在了脸侧,不过也好歹证明他是在听着他话的。

一直闭着的狭长的眼终于睁开了一丝,瞬间,房间里就洒满了漫天的星光。

“天涯海角,宇宙洪荒,言儿必与我同在!”

他悠悠开口,嘴角自信地翘起,像是被风轻轻吹动的彼岸花,开得那么绚烂妖艳,光照彼岸。

拓跋泠岄腾地站起,几步跨过去俯身掐住萧君颜的脖颈,威胁道:“不许你这么叫她!”

萧君颜冷哼一声,微微偏过头,眯着眼笑出了声。

拓跋泠岄眼中恼怒更甚,然而手终究离开了他的脖颈。

他不是冲动的人。

“萧君颜,若你爱她,那么当初你就不该让她经受那样的痛苦,若你爱她,你就应该义无反顾地交出烈焰,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种下的孽障,你到底明不明白?”

床上躺着的男人终于转过头,妖魅的眼中闪现认真的光芒,“烈焰?拓跋,你确定你说的是烈焰?”

拓跋泠岄一愣,接着说:“若能找到凤舞我自然就……可惜找不到凤舞,萧君颜,这一切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拓跋泠岄坐到一旁,痛苦地撑着脑袋。

萧君颜平躺着身子看着挂满红纱的床帐,隔了半晌才说:“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你别管是谁,你只需交出烈焰便是!”

萧君颜想了会,然后冷笑:“烈焰?交出烈焰然后等死?拓跋,你好手段啊,这一次又收买了我的哪一个手下?怎么,又想骗我?”

“究竟如何你才愿意交出烈焰?”

“让我带她走,我自然有办法救她。”

“你做梦!萧君颜,我的想法与打算你再清楚不过,这种想法你最好尽快忘记!”

“拓跋,我不知道是谁告诉了你这些东西,不过,我想告诉你事实的真相,因为只有我才能救她,没有我就没有凤舞,没有凤舞言儿必死无疑,你懂吗?”

“哼,萧君颜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言儿的魂有大部分锁在凤舞中,如今凤舞苏醒时间将到,只需进行祭祀唤醒凤舞即可,然而,祭品只能是烈焰,你懂吗?”

他说得那么轻松,头发潇洒地散着,嘴角还噙着笑,仿佛事不关己。

“兮云子说的?”

“这是事实,无可争辩,虽然有很多东西仍旧困扰着我,但这点我坚信不疑。”

“你的意思是——你是祭品?”

“是。”

“你会死?”

“是。”

“你会离开她?”

“不是,我的魂永远在她身边。”

“这样对她——何其残忍!”

“怎么,只允许你对她好吗?说起来你又何尝不是……命运无奈,我只能拼尽全力去带给她美好,即使那一切只是一场梦,但只要我编织了,那也是曾经存在过的,我很残忍,我要她刻入骨髓,记一辈子!”

“水寒说,你是这个世上最难懂的人,以前我看不懂你,如今,更难懂。”

“我并不需要你们懂。”

“她还是要随你回轩辕的吧,她已经恨透了我。”

“她还会回来的,当我已经成为过去的时候……我曾经发誓要拼尽全力成为她的大山,给她倚靠,给她庇护,拓跋,如果有一日我……”

“好了,别再说了,萧君颜,你何时变得如此啰嗦?”

“我是自私的人,这一次,我要带她离开。”

拓跋泠岄捂着眼撑着头没有说话。

光影斑驳在汉白玉地面上,照得人影恍恍惚惚。

不一会,有侍卫恭恭敬敬地来请走了拓跋泠岄,萧君颜浑身无力地躺在雕花阑木床上,陡然想起她临走前那个点水般的吻。

雨势一直很大,她身上泅出的彼岸花谢了又开,开了又谢。

肩胛骨上插着一根倒刺的箭,鹰羽的斑斓箭簇随着她挥剑的动作轻轻颤动。

粹白的发带在雨水冲刷下早已不知落在了哪,透湿的发就这么搭在她的背上,纯黑的颜色,孤独而绝望,站成这白芒雨幕中一道决然对立的风景。

他匆匆赶到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阿言,我们终于成功了,我得到了皇位,你高兴吗?”

“阿言,才三天不见,我却怎么那么想你?”

“阿言,雨这么大,你赶紧过来,去换衣服好吗?”

“阿言,你受伤了,在流血,要包扎!”

“阿言,这不是我的本意!”

“阿言,你要相信我,我不是存心骗你的!”

“阿言,泠岄怎么舍得伤害你,怎么舍得?”

“阿言,无论我做了什么,都是为了你,你懂吗?”

言万语,愁肠百结,肝肠寸断,步步皆殇。

那么多那么多的话想要跟你说,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想要与你分享,然一切一切终究汇到嘴边凝成三个最不堪忍受与承担的字:对不起。

一朝梦醒了无痕,谁与独醉千年沉。

雨声清脆拍打在他如玉的脸上,他睁大了眼想看清楚对面女子的脸,却怎么也看不清,怎么也看不清了。

泪何其多,却只能混乱在雨水中,铺天盖地地流向地狱。

心何其痛,却在她仇恨绝望的眼中,化成了不可言说的哀凉。

软剑挺立,亦如它主人那不肯弯折的脊梁。

莫言撑着软剑站在大雨之中,长发顺着背脊披落在腰间,不住地滴水。她的脸隐在透湿的黑发中,苍白如纸。她伸手,握住插在右肩胛骨上的那支箭,狠命一扯,顿时血洒九天。

拓跋泠岄看着地面晕开的红,捏紧手,全身都在风雨中颤抖。

她用血染红了他的眼,告诉他,你犯下了永不可饶恕的罪孽,永不可饶恕!

连血都没止,莫言抬起剑指着拓跋泠岄,大声说:“不客气!”,然后仰天大笑。

拓跋泠岄紧紧看着她,被冰雨冻得血液凝固。

她曾经说,“雨是水汽循环的结果,是自然而然的,你们这个世界的人还相信那是上天为怜悯苍生落下的眼泪,真傻。”

若是这样,那么他该是这世上最傻的人吧!

强行的笑也终究结束在哽声的呜咽中,最后,她终于蹲下身抱着肩在风雨中哭得泣不成声。

她是他一生最爱的人,想要拼尽全力去保护的人,却终究将她伤害得遍体鳞伤,然而,他却始终不后悔,他的痛,比起她的命来说算得了什么呢?

他的痛,比起那个人即将付出的一切,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是自私的人,他曾经发誓为她不顾一切,无论结果是分离忘记还是痛苦仇恨,他都愿意去背负,即使是让孤身一人堕入地狱,永世成鬼,也决不后退。

而这一切,对于属于另一个人的她来说,太沉重,所以只能他一个人背负。

孤独或绝望,这都是他的守护,他的信仰。

莫言垂着头看着他银色粹白的锦鞋,紧要住唇,压住喉间那将要破口而出的撕心裂肺的痛哭。

“告诉我,你从来没有欺骗过我!”她怒吼,手中的软剑上血成红线。

“我欺骗了你,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他蹲下身,伸手为她拨开眼前打湿的黑发。

莫言偏头避开他的手,流泪,“为何要骗我,为什么?”

拓跋泠岄冷哼了一声,笑道:“骗了就是骗了,哪里还有为什么。”

莫言,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早就知道,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能够长久的,没有什么可以长久,若你相信,只是因为你太天真。

“说要娶我也是骗我?”

“是。”

“说要爱我也是骗我?”

“是。”

“说要为我做饭也是骗我?”

“亏你还记得,当然。”

“清王府里的一切都是骗我?”

“阿言,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傻!”

还不死心吗?

“那么金门呢?你说过的,要守护我……”

“你不爱我,我也不爱你,这不就是你最想要的结果?!”

“那么瀚海郡呢?你说过的……”

“别说了,我受够你了,赶紧离开我的视线,一辈子我都不想再见到你!”

“泠岄,我不欠你了,现在告诉我,萧君颜在哪里,他在哪里?”

“无可奉告!”

“你究竟把他怎么了?”

“我不会告诉你!”

“我求你,求你了,你怎样对我都无所谓,我求你不要伤害他,不要伤害他……”身前开满血红彼岸花的女子一边哭着说“我求你”一边跪下去向眼前的人祈求。

拓跋泠岄面如寒霜,全身都是僵硬,只有手捏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捏紧,像是要将自己的心也连带着挖出来捏碎。

“他死了!”

女子跪求的动作忽的一滞,然后她抬起血红的眼和额头紧紧看着他。

“拓跋泠岄!”莫言哭泣着大叫一声,手中的软剑瞬间穿过他的胸,贯穿而出。

他的背后,剑尖颤抖,鲜红的血顺着剑刃飞快淌到地面,红色浸染他粹白的锦衣,与那女子肩上盛开的大片彼岸花辉映成章。

他抬手握住她冰冷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她掌间的肌肤,嘴角勾起一抹带着血色的笑:“一命换一命,现在,我就不欠你了……你走吧,永永远远地离开我,不要回头,抹掉回忆,再也不要想起!”

莫言浑身冻如冰雕,她睁大了眼看着他不断流血的伤口,不知所措。

死了,都死了吗?

他的血疯狂地往外喷着,她呆呆地看着,嘴唇开开合合。

是天煞孤星,她早该知道的,早就不该爱人,关心人,在乎人,世界这么大,一个人又何妨?为何她要渴求温暖,渴望爱?如果不,那么如今她是不是就不会这样痛不欲生?

不远处,所有的将士疯了一般举刀搭箭面怒寒光要为他们未来的君王报仇。

韩大方制止住所有人,然后在众人的诧异中仰头看着天,默默无语。

拓跋泠岄握住软剑削薄的剑柄,被疼痛折磨得倒在水中,他轻轻抬眼看着眼前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女子,轻声对自己说:至少她曾经在乎过你,足够了!

没有任何理由,他抬起沾满鲜血的手想要温暖眼前女子冰冷如霜的脸。

“你究竟干了什么?”

一声哭喊从远处歇斯底里地吼来,震醒了尚在震撼中的莫言。

浑身打湿的染儿跑过来,跪在地上,不顾莫言,手脚无措眼中含泪地看着拓跋泠岄。

“韩将军,你们究竟在干什么?王爷伤得这么重你们为何还不叫御医?”她哭得异常难看,也异常难受。

拓跋泠岄甩开她靠过来的手,苍白着脸吼了个“滚”字。

染儿跪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莫言呆呆地看着这一切,陡然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然而,还没等她明白过来,一个响亮的耳光便猝不及防地刮在了她的左脸上,电光火石间,就是接连两个透天亮的耳光声响起。

已经呆愣的莫言转头看去,拓跋泠岄咳得嘴角冒血,然而却是撑起了身子,一旁染儿的脸颊上左右五个红色指印即使在雨雾中也异常明显。

染儿被打得嘴角流血,片刻后,她毫不迟疑地面向莫言屈身不停地磕头,起起落落,砰砰作响,额上的血流得满脸都是。

“为什么?”前所未有的无力,为何身边的人总是要毁灭她对她们的期望?

染儿抬起血迹斑斑的脸,泪瞬间冲刷出两条斑驳的路,“对不起小姐,染儿对不起小姐,染儿不该打小姐,不该背叛小姐,可是染儿别无选择,别无选择啊!”

莫言冷笑,所有的人都是这样,都在自己做错事以后说自己别无选择,无可奈何,那么因为他们而受伤的人呢?难道他们承受痛苦就是活该,就是理所当然?

“赵忠是你们的人?”

“是。”

“你们是四国的人?”

染儿继续磕头。

莫言怒吼,“不可能,染儿,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烈火宫的人,你是红鸾,你是他坐下的人,怎么会,怎么会……双重身份,你竟有双重身份?”

“染儿对不起宫主,对不起小姐,对不起王爷……”

莫言凄凉地笑着避开染儿伸过来想握住她的那双手,不可置信地说:“你们利用我和泠岄,你们竟然利用我们?你们要我们自相残杀,是不是?那封信,赵忠那封信?”她立刻转头眼含期待地看着拓跋泠岄。

拓跋泠岄闭上眼,终于说:“是我写的,我要萧君颜死,他是轩辕的皇帝,这次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一定要他死,他死了我才能统一九幽……”

“别再说了!”莫言捂住耳朵,惊慌间手就要向拓跋泠岄打去,然而却被染儿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

“不,不是王爷,小姐,王爷并不知情,这一切都是我们的计划啊,染儿是四国的人,自小就被训练成为杀手进入了轩辕,家国责任,纵我是女子又何以能推脱?我以为我这一生就这么过了,然而我却接到潜入烈火宫的任务,后来宫主派我到小姐身边保护你,小姐,染儿一辈子都忘不了你带给染儿的温暖和……”

“别再说了!”

“小姐,对不起对不起!”

“你是有私心的吧?你爱王爷,再者你的国家要你挑拨我们,于是你们利用王爷离间我们,同时借王爷之手杀了轩辕帝上,一举三得,是不是?”

染儿脸色一白,赶紧看向一旁面无表情的拓跋泠岄,终于含泪点头。

“你告诉我,那封信怎么回事?”莫言看向拓跋泠岄。

拓跋泠岄闭着眼,脸色苍白,闻言,他终于露出一笑,说:“如你所想,我利用了所有人!”

莫言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去,她举起手,终于又无力地落下,冷静地说:“你早就知道赵忠染儿他们是奸细,却假装不知,然后利用他们的手杀了萧君颜,染儿,是你对他下的毒,然后骗他说我在历梁城外被大军包围,危在旦夕,是不是?”

染儿诧异地看着莫言。

莫言轻声一笑,“我太了解他,他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傻瓜,傻瓜啊!”

不远处的将士全部跪下磕求拓跋泠岄止血治伤,然而拓跋泠岄只是坐在泥水中,眼望向昭阳宫那神秘的内殿。

萧君颜,你才是那个最高深莫测的人。

然而,不得不接受的失去,你一定很痛吧?

剑还插在拓跋泠岄的身上,莫言不敢看他,只是强撑着站起来,望了望天,然后看向拓跋泠岄。

“他的尸体在哪?”

“你要干什么?”

“他在等我,那儿很冷,他一个人会怕!”

“你为何不杀了我?”

“我只在那一刹那恨你,这一剑,足够了。”

“果真是没有爱便没有恨,若是有恨也是因为他吧?阿言,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很累很累,这么久了,我一直跟在你身后,你在哪,我就跟去哪,我的心一刻也没属于自己过,但是我依旧一直对自己说:总有一天,当你回头的时候总会看到我,总会觉得我的怀抱是你可以依靠的,然而,一次又一次,我终于从失望走到了绝望……去找他吧,他还活着,在昭阳殿的密殿中,阿言,记得幸福,自私一点,对自己好点……”

莫言呆呆地站着,又哭又笑,泪流成海,雨变成光。

极悲极乐中,无论是喜极而泣还是痛不欲生,都使得她哭得弯下腰去,双手覆在面上,呜咽声起伏在大雨中,那么痛那么痛,像是要将人生生撕裂。

她看着那个倒在大雨中浑身沾满鲜血的男人,她想去拥抱他,她想去擦干他眼角的泪,她想说对不起,她想……

有人叹,多情总被无情扰,却不知,无情多情皆专情,痴情亦是一样。一旦痴情,就只能专情,风流纨绔随风散,一颗心就只能做那一生一世一双人。

所以,她只能想,却什么都不能做。

最后,她终于捂着嘴,转身仰起头快步走向昭阳殿,那里,他在等她。

身后,风雨一片模糊。

“小姐,你不用去了,赵忠他早已去了昭阳殿,此刻宫主他……”

莫言的脚步顿时滞住。

“你说什么?”

“宫主中了毒,我无法完成任务,赵忠接任。”

“你说什么?”

“你到底在说什么?”泪汹涌而出,她捏紧双手怒吼。

那种感觉,你能体会到吗?

上天给了你一个美好而难以放手的梦,却又在瞬间将它打碎,在你哭得撕心裂肺的时候,他又好心承诺为你弥补好这个梦,然而,在你做好准备再次拥有它的时候,他又笑着告诉你:破梦难圆,我只是哄哄你,逗你开心的。

没有拥有过不会明白失去的痛,没有失去过不会明白拥有的幸福,拥有过的失去足以令人抱憾终身,失去后的拥有弥足珍贵。

然而,若是循环往复,你能忍受吗?忍受那种拥有后的失去,失去后的拥有,最后再终于全部失去?

身边有宫女太监急急擦身而过,他们急急奔到拓跋泠岄面前惶恐地说:“昭阳殿走水了。”

莫言按住肩上的伤口,脚下一点,飞速往那个挨着冷宫的昭阳殿奔去。

祸害遗千年,萧君颜你那么混蛋一定会长命百岁的,一定会的。

漫天的大雨,下得那么大那么大,竟然都浇不灭昭阳殿那吞吐的火舌。

火势很大,印得她白衣绯红如地狱烈焰。

什么都顾不得想,直接就冲入了火海中。

大殿中硕大的幡帘被火舌悉数卷入口中,雕梁画柱全被火海吞噬淹没,浓烟滚滚,呛得她口鼻生疼,难以呼吸。

“萧君颜!”她大喊。

只有燃烧的木柱不断砸下。

她飞速躲开四下乱砸的横梁,慌张地往里走,一看,果然有个内室,然而却被重重横木和烈火堵住了入口。

烟越来越浓,连眼前的景物都看不清楚,她运足所有内力,挥开堵在门前燃烧的横木,然后在轰隆轰隆的屋顶坠落声中钻入其中。

纵使浓烟蔽目,她依旧一眼就看见了那架雕花阑木床,那张床燃烧在熊熊烈火中,像是被一丛一丛娇艳的彼岸花重重包围。

彼岸花间一个身影正在燃烧,如地狱烈火,光照了整个彼岸。

莫言大喊一声,完全不管不顾砸下的横梁和灼人的烈火,直接扑过去扑打那人身上烧得欢快的火焰。

眼泪还未夺眶而出就被高温烤干,火烤得她满脸通红。

怎么可以接受最爱的人死在你的面前,而你却无能为力。

她的手拼命地扑打着火苗,却怎么也扑不灭,怎么也扑不灭……

最后,她呆呆地看着那早被火烧得面目全非的焦尸,慢慢收回自己的内力,瞬间,火舌卷上她的白衣,白衣染红,绚成最灿烂的颜色。

缓缓地,她伸出双手要去将那具还在熊熊燃烧的尸体抱在怀中。

生同衾,死同穴。

你说过,在你闭上眼之前你要看到我倒在你的眼前,为何你不遵守诺言?

不过,死亡并不是爱的终结,也不是一切的结束,至少,我们可以带走属于我们的爱。

梦与君同

莫言闭上眼,扑上去。

“傻瓜!”身子被猛地一带,瞬间她就被人抱入怀中。

莫言抬头,睁大了眼看着眼前的男人。

那眉,那眼,那张脸,那身红衣,是他,是他,这是做梦吗?是做梦吧!

“不要离开我,是做梦也好,别离开我,求你别再离开我了。”她紧紧抱住他,哭得泣不成声。

“傻瓜,我在,我在,一刻也不离开,不离开。”

他在梦里说话,声音依旧是那么诱人的妖娆。

烈火燃烧在周围,这一刻,他们浑然不觉,天地都静止,万物都安宁。

她哭得异常伤心,眼泪顷刻便打湿了他的肩头。

“萧君颜,你等我……我马上就死在你面前,下来找你。”她脸扣在他的怀中,呜呜地说。

萧君颜扬扬眉毛,嘴角露出一抹笑。

“言儿,床上那个人是赵忠,刚才你竟然抱他,我很生气。”

“言儿,三天三夜,那么长那么长,我很想你。”

“言儿,你一定也很想我。”

“言儿……”

“你竟然没死?”

“乖,殉情咱们留着下次用!”

“滚!”

啪,一个锅贴顺势刮在萧君颜脸上。

接着,一个温热的吻落在他红红的脸颊。

“你高高在上,看着我为你担心为你疯狂,这是对你惩罚!”

萧君颜伸出纤细洁白的手,摸摸脸,再俯身,疯狂地吻上她苍白的唇。

心猿意马间,脸飞红的帝王含糊着说:“纵我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你也是我的主。”

火,燃得更汹涌,更绚烂。

如同地狱中那越来越妖艳的彼岸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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