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他快乐,不想被他想。(1 / 1)
67.凋谢的从前,埋藏在深邃的地平线。
路虎内,龙驰心神ji荡,不自觉把车速越提越快。飞速倒退的路灯划成一条长长的黄痕,副驾座上的苏纪汶反倒越渐思绪平静。
车上的冷气刚好,打在luo露的手臂上很舒服。苏纪汶懒洋洋斜靠在座位上,歪着脑袋半垂眼皮对龙驰说:“我们找个地方停车下来聊聊?”
“你喜欢去哪儿?市区里的休闲场所……我不是很熟。”龙驰边说边点开GPS导航。
“我今天才刚到三亚,更不熟。你随便找个地儿吧。”苏纪汶一搭一搭晃着头,眼看就要被冷气口喷出的丝丝凉意哄入眠。
听她渐弱的声息,龙驰弯起眉眼,他不用看也知道苏纪汶已经昏昏欲睡。稍松油门,路虎顺稳地驰行在被誉为椰梦长廊的三亚湾滨海大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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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苏纪汶霎然从梦中惊醒。揉着眼左顾右盼,她眼光聚焦在车外一点桔红的火星处。
推开车门,走近坐在车头抽烟的龙驰,苏纪汶支着刚睡醒还带点沙哑的嗓音问:“这就是你找的地儿?”
迎着粘肤卷带着咸盐味的轻扬海风,龙驰弹掉烟头跳下车,走到海堤上,他合着海浪声幽然而道:“你不是从小就喜欢这样的地方吗?”
苏纪汶睫毛垂落,跟着他也走上海堤,她讪讪地言辞闪烁:“嗯……喜欢不喜欢,也得看心情和陪同的人。现在我就……不喜欢。”
龙驰惆怅微哂,回身答出一句让苏纪汶怔忡难抑的话:“可我还喜欢着你,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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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柔美,暮空中的明月像镶嵌在黑天鹅绒上的一圆和田羊脂玉。身后是明暗交叠的阑珊灯火,远眺是星星点点如萤渔光,还有声声钝耳的船鸣汽笛。岸堤的一双旧人怎么看,怎么像一幅良辰美景的画中人。
龙驰一双凤目犹似盛满月光,邃亮透澈。苏纪汶在躲不开的四目对视中就被吸附去了心智,她栽倒进他那两汪动荡的瞳泊里,聚不起半点力气挪移视线。鸵鸟般地,苏纪汶合紧眼帘。仅逃开龙驰的双眸区区几秒钟,她又找回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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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睁开双眼,苏纪汶想起新话题岔开之前的暧昧尴尬,可月照下龙驰刚毅俊铸的五官,又让她看到了他眉间一抹稀释不去的沧桑憔悴。
下意识地抬指抚上他的额心,上面有细细淡淡的两条竖形细纹,她不显情绪地问:“你不快乐么?这里都被你皱出痕路来了。”
“不,我也有快乐的,在想你的时候。”他极轻极淡一笑,却在月白迷茫的夜色里,从眼中浮显出繁星璀璨般的一缕流光。
苏纪汶似乎又被这缕流光吸进他眼底幽深的黑洞里去,她眯弯起眼睛不笑轻叹:“多动听的话啊,像咏叹调。”她的食指顺着他脸部线条滑落到他的鼻峰,轻跃开唇齿触及颚尖,刮着喉结下移到他左胸前,她微微用力向前推按。
眼型分毫不走,苏纪汶嘴角翘提,错落般地笑出声:“呵呵……如果我能把以前的事和记忆切割掉一段,我现在就会推倒你吻下去。可惜了……我不能。所以我不想你快乐,不想被你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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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驰咀嚅着苏纪汶的话,一字一字像拆散了架构,全变成横横竖竖的锋利直刃扎向他,不见血的闷痛。他哀伤低问:“那么恨我吗?就连我想你都……不允许?”
“不恨了,恨算什么?能多大程度让我表达出我想把你从记忆里和生活中抹干净的意愿?”苏纪汶敛了笑,逼自己像看任何静物一样不带温度注视着他。她放在他胸口上的手指缓缓收拢内勾,揪着他隔了衣服的皮肉使力,“啧啧,那么结实的胸肌,我都抠不进你的肉里,想让你感同身受下我痛那么多年的滋味都不能。”
龙驰抽了口气,左手攀上苏纪汶的手背,五指贴五指帮她加深收力。她眼内一片清澈粼亮的坚定犹如磐石盘踞,让他无力抗辩:“能的,只要你愿意,下半生你都可以用折磨来报复我。”
“哈!”她抽出手甩了两甩,嗤笑,“我不愿意,嫌硌着我疼得累!”
苏纪汶转身面向水泥堤阶,啸叫着的海浪匍匐翻滚在她脚底下:“你说你还喜欢我,是想寻求我的原谅来解脱你背叛后的愧疚?还是你想再续前缘,喷射完你没来得及抒发干净的青葱激动
?当年你摔碎了我的心,踩陷我的自尊,现在还想拨拢拨拢回来当你感情缺陷里的填充沙袋?我苏纪汶就是这样让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我又不是信教徒,没这份牺牲自我拯救你的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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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汶汶,虽然有些旧事我不能明白解释给你听,可对你,我一定要再努力挽回一次。”痛到麻木的龙驰走前半步,身前的苏纪汶离他不到半臂之距。
她被海风吹起的发丝,丝丝缕缕像上了咒印,拂贴着他的皮肤却绕紧勒紧他的心肺。他只觉怆恻,接下的话更是说得悱恻缠绵:“如果我今天晚上没有见到你,也许我会真的放弃,就算再难过我也会祝福你和景东。可我从再见到你的那一秒开始,我就清楚我不可能放得下你。在你痛的那些年里,我也生不如死挥霍着我的悲伤。所以我想挽回你,我想用下半生抱着你宠着你的快乐,来拟补我们失去的那些幸福。”
苏纪汶肩头颤动,分不清悲喜地轻笑,吹拂在她脸面上的海风似乎在嘲笑着她眼底里理不清的凌乱,她的声音却仍是冷冰冰的:“看来,我们是白聊这一场了。我们都有一个相同的特质,就是自私到固执。既然这样,你努力吧,我也已经摆明我拒绝的态度。我累了,送我回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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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公寓的路上,苏纪汶板起脸不再搭理龙驰的每一句话,路虎刚停在小区门口,她就像逃瘟疫一样冲进小区里。
龙驰坐在车内,一支接一支大口大口地吸烟。
前路茫茫,他看不到有任何一丁点儿挽回苏纪汶的胜算。挡在他面前的,有何景东的深情和秦蓁的阻拦,最重要的,还是苏纪汶对他的抗拒。
可龙驰不想再后悔,他受够了苏纪汶的音容影像只能存留在心脑里,却不能触碰拥揽的感伤苦闷,他要把她从记忆玻璃球里拉回他的现实生活中来。即使过程再艰难,即使拼着砸碎玻璃会伤得自己鲜血淋漓,他也势在必行。
熄灭烟头启动车子,龙驰把自己连人带车一起投进了看似障碍丛丛,尽头却装载着幸福的漫漫长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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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纪汶跑回到她的公寓前,拿着钥匙对了半天就是对不准锁孔,她这才发现自己像打摆子一样浑身颤抖着。
把头抵在门板上深呼吸一阵,直到走廊里的感应路灯熄灭,黑暗中苏纪汶大力拍了下门,震亮感应灯后,双手捧着钥匙困难地打开公寓门进屋。一步一拖沓摔进沙发内,苏纪汶揽过身边的一只玩具熊,双手用力箍紧它,下巴搭在玩具熊毛绒绒的头顶上牢牢挨靠着。即便是这样,她还是止不住因心间激动疼痛,身体溢发出的抖动。
苏纪汶惊慌絮乱地喃喃自语:“撑下去!苏纪汶你一定要坚持住撑下去!不会再为他痛很久了,不会了……”
这股她回国看见龙家小院第一眼开始,就拼命制压着的疼痛,终究还是在龙驰的撩拨下,如火山熔浆一样喷发了。她年少时的那些凿骨剥筋的伤刺,冲破多年来层层掩覆的皮肉,被今夜的龙驰又给翻刨了出来。
更让苏纪汶忿恨的是,就算经过了这么多年,就算当年龙驰的无情她记得多么清晰,在她听到龙驰那一番话后,她还是感觉到了自己某根软弱的神经在颤动叫嚣。
苏纪汶咬紧牙关把那根叛变的神经抛扫到脑后,一下一下拍捶着心口,慢慢平复了凌乱失控的心绪,她疲惫到极点地窝缩在沙发上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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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中无波无澜的平静,一旦被投掷入石块,荡开的纹浪总是一圈圈不可力挡地外扩。
月中,顺利申请到调派令的刘韵舟来到三亚,刘韵舟到来的同时,她也给苏纪汶带来了一个新打探到的信息。
市内步行街的咖啡日记里,苏纪汶顶着喧哗嘈杂声,听足刘韵舟吱吱喳喳一个多小时,她总算把刘韵舟口中牵涉到自己签约秘闻的来龙去脉给理清了。
在刘韵舟杂乱无章,时段穿插的诉说中,苏纪汶得知乔逸原来是龙泽峰,也就是龙驰丧偶多年大伯的红颜知己。而环远集团早在几个月前因投资房地产失利,陷入资金链紧张的困境。苏纪汶回国后不久,蒋雅琳以龙泽峰的名义悄然注资入股环远,接着乔逸领命南下。剩下来的事情,不用刘韵舟再细说,苏纪汶也能猜到个七七八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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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乔总监当初会对我说出志在必得这四个字,他们一早计划好了引我来三亚。”苏纪汶讥笑。
“难道这些事情都是龙驰哥一手策划的?你刚不是说几天前他对你再度发起追击嘛,我看八成就是他干的!”刘韵舟啧啧称奇,“龙驰哥可真腹黑,明知道你和景东就要订婚了,他这墙角挖得,也太阴晦太高章了。”
“不像是龙驰策划的,应该是蒋阿姨。”苏纪汶摇头,摊指细瞧着新上的指甲油颜色,“那天我和他在喜来登见面的时候,他那眼神……我觉得他不是装出来的。”
刘韵舟吞下口果汁,小心发问:“看来蒋阿姨一心要撮合回你和龙驰哥啊,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辞职吗?”
苏纪汶若有所思地轻笑,淡淡回道:“蒋阿姨这回要失望了。你说,景东他会知道这事吗?”
“应该不知道吧,这事儿连我们自己公司的人都没几个知道的。”刘韵舟转动着眼珠子,以何景东的能耐来看,她可不敢确定答案。
“那就等景东知道了我再辞职,这城市和工作我都挺喜欢的,先玩段时间再说。”苏纪汶闲散地靠回椅背。
“哎,你可真没性格,我还以为你知道这个秘闻后,会头一甩打包行李走人呢。”刘韵舟皱鼻子斜睨苏纪汶。
苏纪汶把头又侧磕在椅背上,抓起自己的一簇发尾她声音依旧闲闲懒懒的:“我这样一走显得我多心虚,况且我还要为五斗米折腰啊!”
刘韵舟再次露出鄙夷之色,转头在咖啡日记里搜寻帅哥,不再看苏纪汶。
至于苏纪汶心虚不心虚,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