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也是朵花,鸡冠花。(1 / 1)
43.好歹也是朵花,鸡冠花。
又一轮的冬去春来。
附中的春季校运会在一片生机盎然,春花烂漫的景象中,拉开战幕。
苏纪汶和刘韵舟,这两个连跑八百米都能跑出五分多钟成绩的特异生,无缘参加学校每年一度的体育竞技大赛。
她俩只能展现自身高亢的嗓音优势,加入自己班的啦啦队。
又,因她们班的班艺委审美超前,致使在全校一片衣着朴实的啦啦队中,她们的造型热情风格尤为凸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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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运会里围观人数最多最白热化的项目,莫过于各级部的男篮决赛。
男篮受欢迎的理由简直数之不尽。囊括了激情振奋,荣誉之争;健体帅哥,挥汗美男等等心理冲撞和视觉效果。
初中部的决赛刚一打完,辛曼欣遮遮掩掩从人群背后伸出自己的魔爪,将手舞足蹈大半个下午的苏纪汶和刘韵舟拖出同学们的重重包围圈。
“走,我们去看何景东他们班的比赛。”辛曼欣拿出包纸巾递给她俩擦汗,挑动苏纪汶和刘韵舟未息的兴奋心。
“好。”
“好!”
“等等,你们能不能把帽子摘下来?”辛曼欣有点儿怯,她刚才就不敢明目张胆靠近她俩。
“就这样去,咱这造型长气势!”苏纪汶班赢了比赛,她还在兴高采烈的当口,拽起两个好朋友就走向另外一个篮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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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走去的那个篮球场即将展开的是高中部的决赛。比赛还没开始,场上的两队球员在热身,何景东立在其中一个篮球筐下。
走到何景东身后的球场线外,苏纪汶双手合嘴就嚷嚷:“何景东,加油,加油加油!”她的叫声过大,引来高中部一群女生的侧目。
何景东转身看向她们,翘起唇角露出一掬笑容。他托举手中的篮球身体一个漂亮的180度旋转,篮球勾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扑进框内。
随即满场传出包括苏纪汶她们在内的喝彩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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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走到苏纪汶后面的张绩,啧啧声讥笑:“你们现在就叫唤有个屁用,比赛都没开始。”
“你酸个什么劲啊,是不是你们班没进决赛你嫉妒?”苏纪汶反口相诘。
刘韵舟也不甘示弱:“就是。又不单我们,你没看别的女生也叫?”
“别人可不像你们俩这么……”张绩只觉他眼前两大团火红,一时之间找不到形容词,捂唇窃笑。
苏纪汶猛然回头,抖着头上扎了一团碎丝的纸帽,恶狠狠问:“说!我们怎么了?”
张绩chou搐着腮帮子,笑得弓身:“你们……活像两只火鸡,居然连帽子都是红色的,哈哈哈哈……哎哟笑死我了。”
恼羞成怒的苏纪汶和刘韵舟联手对着弯下腰的张绩一顿拳打脚踢,神色如常的辛曼欣远目……
等裁判走到球场中央,辛曼欣才司空见惯见怪不怪地出手,掰开嬉闹成一团的仨人。
哨声一响,比赛开始。苏纪汶他们几个立马化干戈为玉帛,团结一致,嘶声竭力为何景东一队呐喊助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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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球赛着实激烈。可惜激烈的不是赛程,是奇怪的啦啦队阵营。
何景东班里本就有两名校队的球员,整体实力强悍。从一开场他们班队就压着对方来打,轻轻松松把比分拉开。
但身为校足球队主力前锋的何景东,高中两年累积起的粉丝人数众多,还全数是外貌协会的女生粉丝。所以在比赛过程中只要另一方球队投入一球,满场女生立即嘘声一片,教导主任喝声制止都无济于事。相对的何景东班队一进球,呼声震慑全场。
比赛进行到下半场,慢慢地某些观赛男生看不过眼,义愤填膺加入另一班的啦啦队,与拥护何景东的一堆女生形成敌对方阵。
这时苏纪汶四人的嚣张浅显易见。不仅有张绩的大嗓门,苏纪汶的狮子吼也倾力发挥,声威无敌令场内外的人为之动容。她和刘韵舟一起还上蹿下跳挥动手中被张绩先前扯下的红帽。果真应验那句:气势如虹,霸气十足!
比赛结果毫无悬念,何景东的班队摘夺本届校运会高中部男篮桂冠。男生们失望地一哄而散,留下的一堆女粉丝,何景东的班级同学雀跃欢呼。
真是人多势众得利,大势所趋为益。或者换个说法:因为上帝也是女的,所以,大伙都懂了吧……唔,完全把何景东班队的强悍实力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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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景东把同班同学递过来的外套披挂上身,走到张绩他们跟前,没看见苏纪汶的人影他有些奇怪,问张绩:“苏苏呢?”
“她说口渴,跑去买饮料了。”张绩昂头边喝着矿泉水边答。
“你这不是有喝的?她瞎跑什么。”指着张绩脚边几瓶未开封的矿泉水,何景东更加奇怪。
“她讨厌喝没味道的淡水呗。”辛曼欣懒懒插一句。她也口渴,她也不爱喝矿泉水,还是等苏纪汶买饮料回来再喝好了。
“噢……”何景东点点头,抬脚往学校服务社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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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纪汶走出服务社,她怀里抱着的几瓶可乐就让守候在门边的何景东拿了去。她也乐得清闲,接回一瓶他替她扭开盖的可乐,倒灌进嘴里。
看她咕噜咕噜灌了小半瓶进肚子,何景东斜眼发笑:“慢点喝,没人和你抢。”话没说完,苏纪汶就被呛得弯腰拼命咳嗽。他顿时语塞,夹着可乐腾出一只空手帮她顺背。
“你,你个乌鸦嘴!”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苏纪汶以怨报德。
何景东望天,败给她了:“刚才吼那么大声,现在少说点话让嗓子歇歇,省得明天你变哑巴。”
瞥了眼他,止住咳嗽的苏纪汶似不经意地说:“想不到你篮球也打得不错,之前我还以为你只会踢足球。”
“你以为就龙驰一个是全能王?我也十项全能。足球、篮球、羽毛球、桌球、保龄球……”数着数着,何景东瞄见苏纪汶一脸谐谑坏笑。
陡然发觉自己的攀比行为很幼稚,他当即佯怒,冷起脸迈开大步。
乐开怀的苏纪汶小跑追上去,口中还念念有词:“继续数啊,你怎么不数了?还不够十项呢,刚才数了几项啦?”
何景东悔之不及,只想拿手中的可乐瓶塞住她的嘴让她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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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走回到球场边,何景东把手中的可乐分给辛曼欣和刘韵舟,剩下最后一瓶,他想也没想拧开盖凑嘴就喝。
张绩扔掉手中的矿泉水瓶,神情严肃谴责何景东:“你怎么能喝得那么心安理得?也不想想我刚才为你消耗了多少体力和口水。”
何景东喝可乐的动作没停,越喝越大口,越喝声音越咕咕响。
苏纪汶攀着辛曼欣的肩膀,趾高气扬地对张绩说:“刚你不嘲笑我是火鸡吗?还想喝我买的东西,美得你!”
“噗”的一声,何景东喷了满口可乐。想起前面比赛时苏纪汶那个跳动的红影,他忍俊不禁:“火鸡?不对。好歹也是朵花,鸡冠花!”
苏纪汶气急败坏,面红耳赤扯下何景东身上的外套朝他甩过去。何景东手一挡拽回外套,躲过苏纪汶的逞凶追击还顺手夺去她的鸡冠帽。
暴走的苏纪汶捡起地上的几个空瓶一通怒砸,只见身手灵活的何景东在乱飞的空瓶中偏来闪去,她的炮弹无一命中。
行凶不成,苏纪汶干脆转身忿忿走人,何景东狂笑着跑上前去拦她,结果俩人拉拉扯扯,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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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三人中,刘韵舟默默汗颜。辛曼欣捡起张绩和苏纪汶扔地上的空瓶,走向垃圾桶。
张绩则跑神惋叹:“可惜了,何景东这会儿忒没形象了。这残暴的苏纪汶当众打我也就算了,连何景东也被糟蹋了。”
刘韵舟受不了转头怒视:“你了了了个没完没了啦是不是?真是个事儿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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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讲四美的辛曼欣清理完垃圾回到原地,新一轮的口水战已经爆发在张绩和刘韵舟之间。
没心情欣赏眼前这对活宝妙语连珠的口舌大战,临走前辛曼欣厌烦丢下一句:“还大院子弟?都一群精力过剩的疯子!”
44.左汤右茶,若隐若现的碰撞。
苏纪汶很不幸,被何景东的乌鸦嘴一语中的。
校运会后的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苏纪汶还能“嗯嗯啊啊”发出几个单音节,等她去到教室时,直接哑口无声了。虽然刘韵舟也好不到哪去,但起码人家还能“斯啦斯啦”抽着把破嗓子表词达意。她苏纪汶一整天只能乱舞着她自创的手语和别人交流。
放学后,苏纪汶喉咙痛得郁结于心,刀子似的眼拼命瞪着何景东,用眼神诉说她的哀怨。
何景东被她瞪得浑身不自在,一路陪着笑脸哄她。
张绩幸灾乐祸也讥笑一路。他落井下石的下场就是,何景东和苏纪汶一人一处赏了他两块淤青的伤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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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声一整天的苏纪汶到了晚上开始发低烧,无精打采地窝在沙发里和姥姥摆盘下跳棋。
常言道观棋不语真君子,举手无悔大丈夫。
没人观棋,她们两个也不是大丈夫,秦姥姥更没有对自己的外孙女怜惜病弱,所以婆孙俩都很无耻很没棋品地抢着悔棋。
两人抢得不亦乐乎的时候,电话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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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接起电话听了下,顺手就把听筒递给苏纪汶。苏纪汶一愣,呶嘴哭丧着张脸指了指自己喉咙,秦姥姥这才反应过来。
“小驰啊,纪汶今天嗓子疼,她说不出话,你过两天再打来吧。”说完姥姥就想撂电话。秦姥姥下得正起劲,心思全在棋盘的弹珠上。
苏纪汶急了,“唔唔”着挡住姥姥挂电话的动作,可嘴张合了半天她还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姥姥不耐烦了,拿着电话就训她:“你又说不了话,龙驰也看不着你的动作,就这样你还想聊啥?”挥开苏纪汶伸过来的爪子,秦姥姥继续又说,“你抓我干什么呀?快点,咱们来继续下完这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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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头的龙驰先是听得二丈摸不着头脑,然后被婆孙俩在电话里的打闹动静声逗得哑然失笑,不过他想更进一步了解苏纪汶说不出话的原由。幸而秦姥姥很配合,单手化解掉苏纪汶的张牙舞爪之后,喋喋不休和他聊了十来分钟,把苏纪汶失声的前因后果详细地说了给龙驰听。
秦家沙发上一老一小现在的模样,要用秦老爷子的话来说,那就是:没一个正形!
秦姥姥聊着聊着,慢慢斜着身子歪靠到沙发手上。苏纪汶半趴在姥姥身上,用耳朵使劲贴着话筒外侧监听他们的对话。
这样的姿势维持到秦姥姥吃力不撑,意犹未尽结束了和龙驰的海侃,才得以松脱开苏纪汶这只八爪鱼。
苏纪汶也听得很意犹未尽,连跳棋也下得兴致缺缺,心不在焉输给姥姥一局后她回了房。
龙驰和秦姥姥聊完电话后,没隔多久他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因为他想起前些天蒋雅琳在电话中无意和他提到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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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不能和龙驰聊天,听得他的说话声苏纪汶也觉得心满意足。
心满意足的苏纪汶一夜安睡,早晨再醒来时,她感觉她的嗓子好多了。其实,这“好多了”的层次有点低,她只是能吃力发出低哑的嘶声。
没必要为点小病小痛去医院,但也不肯吃药的苏纪汶,靠自制力继续禁声当哑巴,等发炎的扁桃体自行康复。
可本身说不出话和不让自己说话,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情处境,苏纪汶这一天比昨天过得实在辛苦得多。
从一忍再忍,到忍无可忍,到必须再忍,苏纪汶忍得接近崩溃的边缘。她也很想无须再忍,一想到昨天晚上对着龙驰打来的电话只能听不能说的惨烈,她还是咬牙硬撑下去。
这种无法宣泄的郁闷,在看到她罪魁祸首何景东自动送上门之时,终于得以爆发。飞扑出小院的苏纪汶捉起何景东的手腕,张口就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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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前,何景东放学回到家,缠着家里的阿姨泡了壶胖大海。这胖大海还是他午休的时候,爬学校后墙溜出去买来的。
他怀揣着一份无须有的内疚,和一份不应出现的疼惜,藏藏掖掖挟着个保温瓶来找苏纪汶,不想却出乎意料遭到她一口利齿的袭击。
何景东皱眉隐忍着疼痛,来时的满心欢喜此刻全化成讥嘲。他又一次从心底里深深嘲笑自己的幼稚,这样急巴巴赶着来讨好她,换来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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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纪汶咬得牙根发酸,舌jian尝到一丝腥甜方才肯松口。她怀里突然被他塞进个保温瓶。苏纪汶不解,抱着瓶子呆怔,内心那株小火苗扑闪扑闪chuan息跳着,像快要燃尽的烛芯。
瞥了一眼自己手上那圈渗出血丝的红肿牙印,何景东扯动两颊的肌肉,冷冷轻笑:“你这是干什么?倚天屠龙记看多了想学赵敏以牙刻印?我是你的张无忌吗?”
将熄未熄的小火苗瞬时如同被泼上一桶汽油,苏纪汶气极怒视,心里不由自主斟酌着何景东话中含义,表情一时间变了又变。
何景东的情绪也在短短时间里快速平复。也不是不了解她的刁蛮脾性,他跟她较个什么劲?
掩去嘲讽的语气,何景东平和地说:“瓶里是胖大海泡水,你嗓子痛就当茶喝。味道……我前面试了口,不太好喝,你忍一下吧。”
苏纪汶低着头神情莫测,她心头的怒火又让这瓶胖大海泡水给淋灭。
回神看何景东转身要走,她赶紧一把拽住他的袖口,沙哑含糊说出一句:“谢谢。还有,刚才,对不起。”
何景东眼内波光旋荡,笑得宽容:“呆瓜,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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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景东走远了,苏纪汶抱着保温瓶走回家。她前脚刚踏进院子,后脚蒋雅琳就跟了进来,手上还捧了一个盖着盖的碗。
苏纪汶好奇打望蒋雅琳手里的碗,对于吃,她一般都很兴致浓厚的。
蒋雅琳用胳膊肘顶顶她,边往里走边对她说:“纪汶呐,前几天别人送了几箱苍溪雪梨来我们家,昨晚小驰打电话跟我说你伤了嗓子,喊我送些梨来给你,小驰的奶奶听说了,下午就炖了盅冰糖雪梨。”
两人走进屋里,秦蓁正巧在客厅。蒋雅琳把碗放在茶几上掀开碗盖,热气腾腾的冰糖雪梨冒着缕缕白烟,蒸得苏纪汶心里一阵酥麻麻的。
“纪汶,你快趁热喝,润润嗓。”蒋雅琳拨了拨苏纪汶的额前的头发。
“谢谢阿姨。”苏纪汶蹲下去凑近碗沿,小口小口呷着,甜滋滋的汤水滑进喉咙里。
秦蓁脸上挂着略带歉意的笑:“我这孩子,劳你们费心了。真是过意不去。”
“邻里邻外的,别这么说。那我先回去了,家里还等着吃饭。”蒋雅琳摆摆手,走得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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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纪汶喝下小半碗冰糖雪梨,又把旁边的保温瓶打开,倒出一杯盖的胖大海来喝。一直看着她动作的秦蓁忙出口制止:“这又是什么?别喝一肚子的水,待会儿撑着你吃不下饭。”
“胖大海,何景东送来的。”发声很吃力,苏纪汶懒得多说话,不听劝阻左一口右一口,交换着喝茶几上的两样贡品。
秦蓁无奈摇头,转入饭厅里去。苏纪汶端着杯盖里的胖大海走神。前面何景东说不太好喝,她觉得还好。大概是和冰糖雪梨一起喝的关系,咽下去后,胖大海泡水回甘味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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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冰糖雪梨和胖大海泡水都喝干饮净的苏纪汶,后半夜跑了几趟卫生间。
撑着迷糊的睡眼,窸窸窣窣再次爬上床的她不由得哀从中来。某些齐人之“福”,也不是个个都能全福消受的。比如她,就被噎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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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大海和雪梨的双重功效下,第四天苏纪汶的喉咙愈好如初。一群伙伴们听着她恢复清亮脆响的玎玲音语,都有些悲喜交加。
他们喜的是再也不用从她杂乱无章的手势中,盲目艰难揣测她向来天马行空的心意。
悲的是苏纪汶压抑几日,一朝得解放既砰然喷发,话多得让他们这一天犹如被她魔音穿脑,又避之不得。
不过何景东是个例外。穿着一身球服的他,站在足球场边上听着苏纪汶吱吱喳喳,含笑摆弄手腕上一个簇新的护腕。
他护腕下那圈苏纪汶咬的牙印早已消了疼痛,仅剩一点麻痒顺着桡动脉,泊流进心底。隐隐约约,若隐若现。让他挠不到也拂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