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他在的年月,孤独特别冷冽。(1 / 1)
41.想看到,所以在寻找,将来的美好。
英国希斯罗机场。亮如白昼的灯照投射下,苏纪汶站在人来人去的机场大厅里,没耐性地几次三番看时间。
等了两个多小时,终于看见所等之人从通道口中走出来。这时的苏纪汶已经又饿又痛,对着走到自己跟前的何景东迭声抱怨:“何景东你个黑莓形象代言人,每次都又黑又霉延机误点,你还非要我来接机,等你等得我腿都快断啦!”
何景东低头看了眼苏纪汶脚下的细高跟鞋,他好气又好笑:“没事你穿什么恨天高?拿自己受罪,你又不矮。”
“你以为我是穿给你看的?美得你!我那是从合作公司的产品发表会上直接赶来的。早知道你飞机晚点,我还不如回家换身衣服再来。”她扭着脚裸恨恨剜了眼他。
何景东这才发现苏纪汶黑色的及膝外套下,里面穿得很清凉,不禁溺爱地说:“好好好,是我的错。现在就带你去买双舒服的鞋子,顺便把你裹得严实些,穿那么少也不怕着凉。”开怀大笑地揽过她的肩膀往出口走。
苏纪汶搭上何景东的腰线,把身体重心转移到他身上。
脚下酸痛缓解,她笑嘻嘻边走边侃:“不必何大帅哥破费,把你的身高分点儿给我,我就真的走哪儿都不用穿恨天高。”
啼笑皆非的何景东对苏纪汶的荒谬要求报以一记爆栗头,引来她的一顿粉拳相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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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苏纪汶的公寓,何景东放下行李,走到她画的那幅半成品油画前,支起下巴猛看。半响才浅笑着揶揄她:“苏苏,你画了快两个月了吧,就这进度?幸好不用靠你卖画维生,不然我们都得饿死。”
苏纪汶换了身长衣长裤从卧房里出来,立在公寓门边扶墙套一双短靴:“我的工作就是以画为生,也没见我死掉。快走吧,再不去吃饭我就真得饿死了。”
何景东提起一侧嘴角,转身走近苏纪汶,抬起她下颚,柔情似水地说:“苏苏,我很想你……”他的唇落下去,贴在苏纪汶鼻梁上,摩擦着缓缓滑她到鼻尖,沿路寻找那一弯让他眷恋不已的唇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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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纪汶心跳加速,微微别过脸颊,靠在何景东的耳边呼出一口气,声挑音调皮:“不准蹭我鼻子,我才刚隆的鼻,假体还在复原阶段。”半推开两人的身距,她窃窃笑得狡黠。
一把捏住她的鼻子左摇右晃,何景东咬牙佯怒:“你就扯吧,这鼻子是真是假我还不清楚?假体是吧,我倒要看看它有多不经碰!”
“啊!!痛痛痛……”她脑袋被他摆得像个拨浪鼓似的,头晕目眩攀上他的双臂大呼小叫,“是真的……是真鼻子!轻点啊你。”
松开钳制苏纪汶鼻头的手,顺势把她抱个满怀,何景东得意:“笨蛋,这点儿刑量就受不住,怎么做你姥爷的革命后代?”
依偎在何景东温热宽厚的怀抱中,苏纪汶垂下双睫,掩去眼中一缕心乱之色:“对啊,我是吃不了苦,还好有你在……”抬起头,她已复瞳色清明,继而对他嫣然一笑,“还让我挨饿是吧,待会儿我就真的受不了肌饿之苦直接变节。”
“知道了,受苦受累的苏大小姐,这就去找东西喂饱你。”扭开门球,何景东挟着苏纪汶走出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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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过头后又吃撑了的苏纪汶,强拖着何景东在泰晤士河畔散步消食。
晚色中,河畔两边的广厦高楼皇宫苑圃鳞次栉比。他们俩挽手沿着景致美轮美奂的河岸往前走。一路上灯火齐明,点点灯光与水波相映,时碎时聚,使人顿感一份怡情难得的悠闲。
苏纪汶看着远处的伦敦桥和依稀可见的索思瓦克、圣保罗大教堂,一时兴起轻哼起那首英国著名的童谣:“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falling down, falling down。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my fair lady。”
动娓脆音莺传,钻进何景东的耳膜,引得他立时眉眼舒展。
心情舒畅的苏纪汶眼珠流转灵动,笑吟吟着小变音调换唱S.H.E的版本:“伦敦大桥垮下来,我也不离开,你的誓言说的太快。伦敦大桥早看开,陪我在等待,爱情中最大的障碍,不是语言而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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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唱才停,苏纪汶就听到何景东迎风而来的声音,徐徐又格外认真:“苏苏,这次和我一起回国吧。”
他的声音和轻风揉匀在一起,像一双拨动扬琴的巧手,从喉间奏出一段令人惊叹的声章,拂动她心绪某一处脆弱的位置。
晃神中,他的声章仍未停歇:“苏苏,我想照顾你一生一世。给我个机会,让我可以跟你一起携手同路。”
“回国去?可我舍不得这泰晤士河的美丽景色。”苏纪汶转眼笑得牵强,找的理由也很牵强。她的心分生成两半摇曳着,一半让她习惯想退怯,一半却在说,过往已经恋无可恋,放下一切答应他。
何景东凝视着苏纪汶,被吹乱的几缕发丝不安份地爬shang她的侧脸,丝丝缕缕挡不住她闪躲的怯弱眼神。他轻叹口气:“苏苏,上海黄浦江边上的万国群。景色也美丽得摄人心弦,你会喜欢的。”
分裂的心似被缓缓合拢,苏纪汶双眼弯成两盏新月:“好吧,我回去。不过不是现在,等我画好那幅大海,我就和你一起去上海外滩散步。”
像被扎进一针肾上腺素般,何景东赫然心动狂烈。双手捧起眼前这张他爱得如痴如醉的笑脸,动情吻上苏纪汶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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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何景东与苏纪汶惜惜相别,带着欣喜的心情飞回上海。
苏纪汶一手托着调色板,一手执獾毛画笔,听着音乐画海的时候,何景东已经抵达他上海的公寓。
倒了半杯Johnnie Walker黑牌,摇晃杯中冰球,何景东走到落地窗前,从三十二层顶楼俯视脚下的城市夜景。大抵是因为多年来的夙愿终将实现,他从未曾觉得这片中国最繁华的夜景,似今夜这般,如此赏心悦目。
何景东向来不信命理因果一说,他只相信付出和回报的概率。努力及机遇在他看来就是通往成功途径的燃料和风向标,碰不上机遇他可以盘桓等待,借以养精蓄锐。慵懒懈怠止足不进,就永远达不到目的。
他的人生,从他走入青少年时期起,就已自主规划。而苏纪汶就像他计划里猝然而至的一个机遇。当他下定决心向她更进一步靠拢时,正是她经历着悲恸最软弱之际。回想起当时的情形,他多少觉得有些侥幸。可他不堪在意这点虚与实的偏差。
这一趟伦敦行得到苏纪汶肯首后,他所体会到的幸福和几乎能预见到的未来,让他如同浮游在半空中,令他心弛神往。此刻的快乐如此真实强烈,他多想找个时间盒子装载起来,封存保藏。
附着满城灯影夜色,饮下一口杯中的酒液,何景东半眯起深邃如浓墨的双眼,任由自己沉入视线内的光影琉璃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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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纪汶画得越来越艰难。
顺序、结构安排都是胸有成竹的事,还是采用最容易表现的直接画法来画,她不懂自己为何会卡得不上不下。是心理上潜意设障还是技巧障碍,她已烦恼得不想再去细想分辨。没有和以前一样遇到瓶颈就摔画笔,是缘于她不愿再给自己逃避的机会。
宁肯浪费整个下午只添动几笔,为的是那微乎其微的进度。画好了,就打包起行李守诺回国去。她就剩余这点点时限可以放肆想他,想那个剑眉凤眼,目淌光华的他。
苦丧着张脸苏纪汶心生幽怨,放任怀念是泄了闸的洪水,一朝失守便滚滚而来汹涌澎湃,吞复所有自持忍耐,将包裹着难过哀伤的外壳冲刷得稀破薄透。无力关上闸门的她在残念卷杂的洪水中浮浮沉沉,郁闷得只想拿画笔戳死自己,以便一了百了,不再饱受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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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折磨的苏纪汶臆想着自己胸口插着半截笔杆自尽身亡,倒在公寓内无人知晓悲惨死去。想得太过入神,她忘形自嘲笑得前仰后合,一个脚步不稳,错踢到茶几下洗画笔用的松节油桶,桶翻油倒了满地。这下苏纪汶哀号连连,她新换的纯白地毯就这样报废掉。
蹲身扶起洗笔桶,看着湿漉漉的毛毯,苏纪汶百般无奈冷笑。毛毯脏了可以再换,感情脏了回忆旧了,却不能水洗思想切除记忆。她还在兀自流连些什么?
撑膝而起,苏纪汶似要把龙驰的影像踹出脑海般,气呼呼一脚把刚扶好的洗笔桶踢飞至墙根打转。她那架势,颇得几分何景东当年踢足球时,破门而入的脚法真髓……
42.没有他在的年月,孤独特别冷冽。
那一年,是千禧年的前一年。
这被预言为世界末日之年里,由于龙驰南下入学入伍,让苏纪汶的思慕有了种末路之感。
熟悉的校园里、大院内,不再有龙驰的身影。苏纪汶逐渐惊惶发现,她并不能像自己所想的那样,暂别了龙驰仍可以照常生活。
开学后第一次测验,苏纪汶成绩一落千丈,素描作业也画得乱七八糟,她做任何事都无精打采。除了最近一次和龙驰通电话的时候,她能稍微兴奋点,其他时间一律照旧消沉,而且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面对这样的女儿,秦蓁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抓着苏纪汶深谈了几次,毫无效果;鼓动秦老爷子出面劝说,没什么改变;招来张绩何景东陪同苏纪汶到野外散心,不到半天苏纪汶就吵着要回。如此下来,秦蓁计穷虑极,束手无策。
和何景东了然于心的平静不同,张绩对苏纪汶的沉默寡言也很不能适应,大嘴巴的他直接连线龙驰,把她一系列的改变全告诉了龙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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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苏纪汶随即又接到了龙驰的电话,这时的苏纪汶正在床上抱着她的大白熊,蔫着小脸在翻一本厚厚的相册,目光停留在她与龙驰合影的一张照片上。
接起电话听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苏纪汶按不住激动情绪,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苏纪汶……”龙驰满腹话语无从说起,拿着电话杵在窗边静静听着她呼气吸气。他上一次和她通话时,她还并无异状。相隔短短几天却情绪大变,让他不由得心乱。
“你干嘛呢,怎么不说话了?”苏纪汶等了半天等不到龙驰的下句话,憋不住焦急发问。
“没干嘛,就是听张绩说你最近有些不对劲,想问问你怎么了。”
“……龙驰哥,你最近什么时候能放假回来?”
“唔?我们要军训三个月,最近没假放,寒假我才能回去。”话题突转,龙驰被问得反应不过来,顿了顿才据实以答。
“那我跟我妈说说,国庆我和张绩他们一起去看你好不好?”相册一页页翻过,她眼睛盯着的却是大白熊。
龙驰好心提醒:“你忘了我这里是军校?就算你们来了,我也不能出去陪你们。苏纪汶,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苏纪汶骤然低下声音:“我想你了,龙驰哥……你不在,都没人陪我去阳台聊天,放学回家也没人帮我提包。何景东和张绩他们老踢球,经常都只有我和舟舟两个人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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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驰身躯一震,如突然灌进一口柠檬蜂蜜,酸漫嘴间却甘甜至心底。然后他的话音也沉哑了不少:“傻妞,你就为了这个啊?”
苏纪汶闷闷“嗯”了声,合起相册推离脚边。她手指一下下划着床单,在上面画痕浅浅地写龙驰的名字。
“别为这个不高兴,我们可以多打电话。回头让张绩帮你申请个Q号,周末的时候我们还能上网聊天,你看这样行不行?”龙驰好言相劝,此刻的他正喜不自胜傻笑而不自知。
她哼哼哧哧似嗔似怨,显然对这个答复还是不甚满意。
他心甘情愿地柔声慰抚,一聊就一个多小时。等挂下电话,他才发现自己额头铺汗后背全湿。
龙驰抹了把汗,心想,南方就是TMD热。一把脱了T恤挥甩着,风驰电掣直冲去洗澡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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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龙驰请假外出,把学校的纪律全抛脑后。他买回新手机开了新卡,还十分有远见思量着,要不要借舍友的身份证多开几张卡以防万一。
事实证明龙驰远见了得。拜苏纪汶所赐,大一那一年里,他被缴去的手机多得可以摆成个专柜来倒卖。
之后龙驰日渐熟练的藏逃手段,让他可以想出把手机包在塑料袋中,扔进热水瓶等等诸多招数,借以躲过队长教导员的排查。
这种和队干部斗智斗勇,水深火热的日子,直到龙驰升上大二才有所缓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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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大院里的苏纪汶也败家得很跋扈。
她的新电脑完全是为和龙驰聊天而设。刚开始的时候,仅仅是装个小企鹅,不听话的电脑都可以让她系统不停崩溃。以致被何景东戏称她为电白黑带九段。在周末和龙驰定点定时的聊天中,源于电脑无故死机重启无反应,她自行拆开机箱捣烂一台主机;偶次网络掉线,她发脾气踹烂第二台主机。甚至还有因为粗心大意撞翻牛奶杯,引起火花短路烧毁第三台主机的光荣事迹。
一年多下来,秦蓁对着储藏室内的几个机箱残骸,已经有了数次“家有劣女,其哀不衰”的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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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龙驰军训结束,轻松完成三千,一百,俯卧撑,仰卧起坐,立位体前屈五项考核项目,并对军校的严格日程管理习以为常。他日子越渐过得怡适之时,也是苏纪汶渡过思念淤积郁闷,平缓回复心态之时。
大一寒假,龙驰因龙老爷子特别指示,下地方守备部队体验而取消归程。苏纪汶对此没在电话里表现出多大失望。她只悄悄寻了个机会,把龙老爷子精心饲养的绯红金刚鹦鹉稍稍折腾几下,拔了鹦鹉的几根毛……
那年春节,苏纪汶守在电视前,目不转睛瞧着屏幕,生怕错过春节联欢晚会上那一小段一小段插播的部队慰问镜头,似乎她的龙驰哥就一定会出现在某个镜头里一样,结果自然是她自己痴心妄想而已。
整台联欢晚会聚精会神看下来,苏纪汶眼神涣散,眼睛酸得像和仇人瞪视了大半天一样。烟花鞭炮是没有兴致再去放的了,就连龙驰和父亲苏觅的拜年电话她也不想再等,索性回房倒头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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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前一年惊吓难过并齐的大年三十,再想想如今她自以为空虚萧条的除夕,苏纪汶想得睡意全消。一骨碌爬起床,她抄过速写本随手拿起支笔就开画。
半个小时后,一张型神俱备的龙驰画像跃然于纸。苏纪汶看着满意的画像哈哈大笑,笑够了才又钻回被窝酣然入睡。
桌上的速写本敞开在窗户外的路灯光照下,画像上的龙驰照旧是和以往苏纪汶画的一样,一副意气风发威风凛凛的样子。只是这次她画的龙驰头上多了一双恶魔的棱角,嘴里龇咧出一对獠牙,他身披斗篷手拿九孔钉耙,被几头可爱的卡通小猪围绕着,站在茅顶猪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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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院另一头的何景东和张绩,这个除夕过得也不太舒心。
张绩新追求的美女同学在除夕前一天断然拒绝张绩的示好,让张绩沮丧的心情持久不衰。
受虐的何景东被郁郁寡欢的张绩拖着谈天谈地谈心,摆脱无门。本想用放烟花当借口开溜的何景东,被苏纪汶无情地将他的逃脱计划拦腰斩断,他只好板着张令人生畏,冰冻三尺的冷脸,用空洞的眼神应付纠缠在他身边阴魂不散的张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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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部队里的龙驰,身处一片欢腾的年节气氛中,他还能分出些许心思,对着茫茫夜空,想念那个淘气的,把他画成恶魔的苏纪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