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戏剧人生(2)(1 / 1)
今天来讲座现场的人果然爆多,我和祁琛泽来到大礼堂门口时,望进去已经黑压压一片。室内播放着柔缓的背影音乐,我扫视了一圈,今天本校的学生还没外来人士多。
我和祁琛泽在最后面找到两个位子,角落的方向,观望台上,更显得隐蔽。
“徐教授来了,就是刚进来那个。”我凑在祁琛泽耳边轻声介绍,徐教授已经满头白发,他其实早过了退休的年龄,却仍被高薪聘请。他的讲座听的同学从来都很多,只是没想到现在更是红遍了校外。
“我认识徐老,前半生常居美国,他是你老师?”祁琛泽也已经看到了徐教授,于是问。
“是啊,我先过去送花。”大捧的花挡在身前不那么舒服。
徐教授友好的抱了抱我,而更多人他却只选择握手。他眉语间是慈祥和严肃的交界点,声音一如壮年时宏亮却更多出几许老年的深沉,像是猜不透的磁场,吸引来了如此之多的观众。
“老师,您该入坐了。”徐教授与我寒暄了几句后,周围的学生已经要催促他。
等我再归位时,现场一下子安静下来,徐教授对着话筒开始正式的演讲。
他谈吐风趣,尽管已经满头白发,偶尔说到中美关系时,下面发出小小的、碎碎的笑声。健谈的徐教授,利用一个小时把一堂讲座结束。之间他用很多时间讲述关于,中国和朝鲜的关系,以及那些让人笑掉大牙的真实事件。比如,朝鲜那位将来被视为继承人的主席的大儿子,会为了迪斯尼公园偷偷跑到日本去。
全场掌声如雷,然后有观众上台与徐教授私自交谈,大多数人选择有序退场。
我和祁琛泽坐在原地,人流几分钟后已经疏散,徐教授向我们招招手,露出和蔼的笑容。
“徐老,您还是一样的幽默。”祁琛泽和徐教授握了握手,两个人像是良师益友般的互相问候。看那副神情,像是认识已久。
“谢谢,没想到小祁今天也来了。”我们三个人一同走出礼堂,徐教授轻轻的笑起来,那声音一如醇厚的陈年老酒,后味无穷。
“完美的告别演讲,是我的荣幸。”祁琛泽仿若一个小辈般,有礼而且谦虚。
祁琛泽邀请徐教授一起吃顿饭,他以妻子在家等着他为由客气的拒绝了。
“叶凌,你笑起来和你外婆像极了。”道别时,徐教授轻松的对我笑笑,那一刻我看到他的眼神里,带一点悠远的回忆。
“急着回家吗?”徐教授看出我的疑问,于是这样问。
我摇了摇头,笑着说不急。而祁琛泽已经主动退到一边,展览橱窗里的风景。
我和徐教授踱步在校园的林荫道上,他柱一根拐杖,走路比年轻人稍微慢些。他拒绝了我扶他,一号楼顶端是一个钟,指针指着下午两点半。
“叶凌,你毕业这么久,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的模样。”徐教授开口,给我感觉他会讲一个很长,很遥远的故事,配上这种特别的场景,我慢慢等待着。
“我上次也一眼就认出了您,虽然头发白了许多,但眼神一如我在学校的时候,清亮有神,充满了智慧。”
“现在不带眼镜根本不行,对了,你外婆还好吧?”
“外婆她很好,每年变老一点点罢了。”
“我和你外婆认识时还不到二十岁,如今转眼已经快六十年过了,现在的上海也在日新月异的变化着。不变的只是当初留下的脚印,甚至我记得起,我当年挑担的模样呢。”
“人生如戏,一晃便是几十年。老师,在外婆那里,我见过一张您的照片。”
“呵呵,我还以为她扔了呢,我知道是那张。那是我带她去外白渡桥上看风景,时间好像是1957吧?”
“您记忆力真好,不过我从没在外婆面前提起过您。因为我想,您在她的心里面,永远保留着一份最真实的情感吧。时间久了,也就淡了,那张照片被她夹在一本名著里面。偶尔在我面前,她会装作不在意的翻几页。那段时光,我想是她不舍得遗忘也不愿意在外人面前提起的,包括是在我面前。”
“她总是这样倔强,我的一生至今为止活了将近八十年,现在细想,曾经有那么多事没有去做。那时总在寄希望于以后,却生生错过了眼前。现在老了,连想都不敢奢望。看着大好年华的你们,我也多少安慰点。那时就注意到,我的每堂课你都坐在靠墙的位子,连皱眉头的动作,都和你外婆像到了骨子里。”说完,徐老师笑出声来,四月的天气,好像就在一瞬间转暖。
聊了许多,直到刮起一层层的小风,徐教授才被专职司机接走了。
这些事在回去的路上,我对祁琛泽像说故事般的重复一遍。两个固执的老人,当初都为了一点点的自私,各奔东西。到头来,时间过了,世事变了,就连再见一面的理由都没了。
“平时看到一些悲剧小说,原来我就生活在悲剧的边缘,哎……”我叹了口气,窗外仍是那片蓝蓝的天空,说不清人生如戏还是戏如人生。
“徐老和你外婆分开,现在的生活其实还是很不错的。苍老的只是时间而已,他老了,回想年轻时,总有一种心潮澎湃。”祁琛泽说。
“恩,在时间的洪流里,一切都会被冲涮的很淡很淡。”
“看来你比你外婆要冷血。”祁琛泽露出一抹清新的微笑。
“说实话,我挺怕我外婆的。小时候就是她带大我的,管我练琴,让我看名著和诗词,教我女孩子应有的规矩,教我如何踏足社会。怕她的同时我当然很喜欢她,她会写词,有时候也会跟我讲起她年轻时的故事,唯独缺了徐教授那一段。”
“所以你也就保密了徐老是你老师的事?”
“没什么好说的,她跟我外公整天朝夕相处,无意中冒出一个老情人,多不好。”
“我猜你外公一定很宝贝你。”
“恩,我外公是老实人,不太会说话,我心目中最好的老人的样子,便是我外公这样的。踏实的过着一生,亲情之于他远远重于爱情,又或者,他们那个年代,他并没多少精力去谈情说爱。”
“你是个喜欢安稳的人吗?”祁琛泽转移话题。
“绝对是,最好生活中连小小的波澜都不要泛起。”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