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云公子(1 / 1)
第二日,叶倾城便问过郇黎,魔刀重现小镇,如果她惧怕,他们可以先离开小镇。
郇黎只是淡淡的说,“没关系,找到母亲才是最要紧的,并且有你这个天下第一剑客,我还担心什么。”
叶倾城则坏坏的一笑,说“万一我也打不过他呢。”
“你打得过他。”
“何以见得。”
郇黎说“因为你要替我找到母亲,我们怎么会败在这种地方呢。”
郇黎是个很正常的女子,循规蹈矩,话不多,却能正中要点,只是难免自己给自己的规矩做的多了点,多少有些拘泥于陈旧的框架。并且偏执,母亲的就必须是好的,优秀的,独一无二的,旁人所不能及的。若问他母亲是谁,她却只说,普通人,不值钱。
其实本来以他的脾气,对这种事也没有十足的兴趣,他只要最后让郇黎交出他所想要的东西,一切也就完结了。
郇黎望着外面九曲的回廊,一夜风雨,朱兰微湿,挂着湿润的雨露,似乎是昨夜狂风大作的见证。她走到床边的柜子前,拉出抽屉,一股酒香满溢而出,叶倾城转过头,微微抬目,说,“我叶倾城十年来从没有超过三日没有软玉温香,美酒佳肴,这可是犯了我叶倾城的戒条,郇黎,你可知你已经没有回头的路了,如果你不给我许诺我的东西。”叶倾城惯性的笑容中出现了一丝杀意。
郇黎知道自己无路可退。
“温柔乡,英雄冢。”郇黎回答,“执剑之人,怎么可以有那么多的杂念。”
“这些倒是谁告诉你的?”叶倾城问道。
“这是父亲告诉我的。”
“你父亲是谁?”
“说了,叶大侠你也不会认识的。”
“到是很像我的一位故人说的话。”叶倾城白衣铺展,立于窗前,双目凝视着远方,似乎是在遥想一些过往。
片刻后,转过身,叶倾城缓缓地说道,“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我老了,总是想一些过去没用的事,想着想着,人就懒了。”
郇黎只是低着头,听着,片刻,她说,“那叶大侠还记得我的请求吗,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你的母亲失踪多久了。”叶倾城问道。
“五年。”
“为什么你五年后才想到去寻她?”
“因为我曾一度以为她死了,但是最近我才发现,母亲,”郇黎顿了顿,似乎是缓了缓气,露出了一丝悲伤的神情,“没有死,她还活着。”
“你如何得知,她还活着。”
“因为她是我母亲。”郇黎很认真地说着。
叶倾城却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郇姑娘,我真的没有很多时间陪你玩。”说完,叶倾城缓缓握住了剑柄,似是耐心已经被磨砺到了尽头。”
郇黎感受到了叶倾城的杀意,紧紧的攥着双手。她在害怕,却最终平复了心绪,双眸隐约的湿意入涓涓的水路,落下,在脸上划出一条条蜿蜒的纹路,她像是在允诺一个生命的诞生亦或是消亡,说“叶大侠,你觉得我有骗你的资本吗,哪怕是一点点,你觉得我有吗?”
叶倾城沉默了,每当郇黎露出如此的神情,便像极了那人。发髻一丝不苟,累累云鬓,硕硕朱玉。
松开手中的剑,叶倾城的感情在声音中速度蒸发,最后变成了平静的湖泊,冷冷掺着寒霜。
“我已经两次想拔剑了,第三次,我真的会拔出来。”
郇黎缓缓喘了口气,说道,“叶大侠,我们可以继续吗?”
叶倾城点了点头,说,“你的母亲怎么失踪的。”
“就在魔教屠镇的那天晚上,母亲失踪了,然后大堆尸体被抛尸荒郊,被豺狼叼走了,我以为母亲也在那一晚被……”说道此处,郇黎似乎情绪有些激动,轻轻的抽泣了起来,用手绢遮掩着嘴,轻的似乎只剩下了嘤嘤之声,这一点叶倾城一直很欣赏,任何情况下,都不失大家闺秀的礼仪与教养,不似一些村妇,一旦情绪时空,便会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所以叶倾城对郇黎的母亲增添了几分好奇,是一个怎样的母亲,才可以教养出如此端庄的女儿。
叶倾城必定是温柔乡里多年打滚的人,对女人还是有一些天性的怜香惜玉的,特别是如此对他胃口的女人。其实江湖人都知道,他叶倾城就好良家妇女这一口,越是端庄的越能挑起他的兴致。叶倾城一直都明白,从很早以前起,他的女性审美就被一个女人所拘泥框架了起来,那个女人让她对除了她类型意外的女人都完全试了兴致。而那个女人,永远端坐在本该横卧的贵妃榻上,永远将一只手搭在塌旁的曙色木雕桌子上,而另一只手则轻轻覆盖在腿上。
叶倾城把郇黎拉到床边,让她坐下,郇黎坐下,将手放在大腿上,静静的停止了哽咽。
“既然如此,那么只要找到魔教的人,不久能问出你母亲的下落了吗?你既然说你母亲没死,那她自然是被魔教的人带走的,不是吗?”
“是的。”郇黎轻轻的附和道。
叶倾城嘴角悄然出现一个浅浅的微笑,他说,“那现在魔教重现,岂不是正和我意。”
说罢,叶倾城转身便准备离开。
郇黎连忙叫住他“虽然叶大侠武功盖世,但是也请不要莽撞行事,毕竟对方是杀人成性的魔教。”
叶倾城笑意愈深,他说“我只是去找你的裘老伯喝喝酒。”
看到他离开,郇黎马上擦了擦眼角,跟了出去。
小镇又来了一群人,其实是一个人,其余都是他的下人。下人唤他“随云公子”。
此刻,一行人正在裘伯的“悦来客栈”休憩。
郇黎和叶倾城进入客栈的时候,郇黎就看到了那一群人。叶倾城今天梳起了一贯肆意置于肩后的水缎般的长发,郇黎有些呆呆的看着叶倾城,叶倾城回过头来,颇有兴致的看了还有些呆滞的郇黎,说,“郇姑娘今日怎么总看着我。”
“难道没有人说过叶大侠你长得很英气吗?”说完郇黎才觉得自己犯了错,竟然对一个男子说出这样不矜持的话,顿时两边脸颊染上了红霞。
叶倾城看她如此局促,便来了调侃的性质,却也注意到了另外一群人。
郇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几个下人装扮模样人的中间,坐着一个华服公子,虽然面容略显苍白,却也英气逼人。
周围的仆人似是和那公子说了些什么,那位公子也做了一些回应。然后,一个仆人装扮的人过来和郇黎还有叶倾城说,“我们公子说,在这荒郊野岭的小镇,碰到也是缘分,请两位过去坐坐。”
郇黎还没有作答,叶倾城便径直走了过去,急忙的,郇黎也跟了上去。
坐下之后,郇黎才发现,这位“随云公子”右眼下有一颗朱砂泪痣。郇黎听说,有朱砂泪痣的人都爱哭,只是如此病态的公子,即使是哭,应该也是一副很动人的光景吧。
这位公子的神情却是一直让郇黎寻思着,似乎生来一副悲天悯人的悲伤。不是人对小镇多日来屠杀所展现出来的悲伤,更像是天神对苦难人民的悲悯。
天暗云低,日淡无光,潮湿的寒气推着拥着的往客栈里灌。
“随云公子”身边的下人似是要帮自家公子加衣,被他挥挥手拿下去了。
叶倾城一直若有所思,倒是“随云公子”先开口了,“两位也是沿路经过的吗?”
语气如他的姿态神情一样,像一阵风就能捅破的纸,在瑟瑟南风中显得如此轻薄。
“我以为如此排场除了天下第一公子随云公子便找不出其他人了,果然我没猜错最后还是随云公子。”
郇黎心想,叶倾城一向讲究铺张排场,但是因为要和我来这荒郊野地所以就简装而行,现在看到人家依旧大排场的一路行过,一定是心理不高兴了。
郇黎虽然心理寻思着,却也不能表现出来,静静的听着他们的对话。
“过奖了,要说排场,谁能比得上您呢。”
“哦?随云公子知我是何人?”叶倾城只是轻轻睨了一眼。
“我不认得叶倾城,至少我认得这把倾城剑。”
叶倾城笑了笑,当然在外人看来这是苦笑,只有相处了一段时日的郇黎才知道,这只是代表,他完全没把你放在眼里。
“随云公子这是在夸我吗?”
“叶大侠比我年长十岁,年少成名,从小就听说倾城剑的名号,耳濡目染,以至于我对叶大侠一直很敬仰,今日,虽然我看不见,却还是能感受到那凌厉的剑气。”
随云公子如此称赞叶倾城,叶倾城却不回应,仿佛没有听到,迎面而来的冷风,劲道苍劲,刹那间吹散了他梳起的长发。
见到片刻的冷场,郇黎只好微微的笑着说,“随云公子却也是年少有为,一看变得心存善念之人。”
“姑娘太客气,唤我秀璟就可以了。”
一花一世界独存,一沙一王国独落,万千萤火万千眼眸,善却只有一种颜色。那日,郇黎觉得秀璟的眼中透着一股哀伤的善良,却异常的不真实。
“秀璟……不知,您来安陆是……做什么呢?”郇黎觉得问别人的私事,并不礼貌,却依旧问了。
“魔刀再现,公子自然是担心这里的百姓,想来铲除魔教余孽。”秀璟身边的下人开口道。
郇黎想着,江湖不是古典古籍,不是历史年轮,每个人都是为了鲜活的理由,而存在着,行动着。
夜色搅着烛火染上了小镇,窗外点点萤火闪烁。郇黎以为那是夜晚的萤火,刚想伸手去捕捉,被秀璟的手抓住。不似他苍白的面容,至少郇黎觉得秀璟的气力一定比她大,很多。
“这些是往生者,是曾经死去的人或者妖,他们在寻找恒河的入口,不要触碰他们,你轻易的一个动作,都可能毁了他们。”秀璟说。
“魑魅魍魉,何必宽恕。”叶倾城望着那些灼灼萤火,眼神轻蔑。
三千世界妖媚横生,善恶殊途人妖沉浮。
“也许这条河便是传说中的恒河也说不定,那条流向阴间的河流。”郇黎走出客栈,来到门前的一条布满萤火的河流边,流水喘喘不安的翻搅着。
步履处流魂无数,回首处慈悲罔顾。
“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七魂六魄这种东西,他胡言乱语,你又何必和他一起风魔。”叶倾城不知何时站在了郇黎的身后。
“我相信这些流魂都是曾经被魔教所屠杀是亡故之人。他们不甘心,所以一直流窜在这里,等待能为伸张正义的人来为他们解脱,”郇黎双手对掌,像是在祈祷。
“软弱的人喜欢寻找借口责怪上天的不公,由此可见,郇姑娘,你也是他们其中之一。”
“叶大侠,那你觉得随云公子是弱者吗?”郇黎似乎并不赞同叶倾城,想反驳,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你觉得他是善人吗?”叶倾城时常笑,可是他现在没有笑。郇黎看不清他的神情。
“漫天流萤,原来黄泉的感觉如此静谧。”郇黎说完,渐渐闭上双眼。
远处,秀璟正看着郇黎,一双闪着琉璃般色泽的双目继而平静如死水。
厌倦了黄泉的静谧,又不习惯人间的喧嚣,却是该何去何从?
郇黎觉得秀璟并不像书中说的那种男子,温柔如阳光般的色泽,郇黎觉得秀璟公子是门外的紫竹,高贵却又疏离,隐隐有着一些人参不透的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