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 4 章(1 / 1)
“今日我见六姐姐戴着一冰花芙蓉玉贵妃手镯,水头足满,色泽粉中透紫,成色透亮但不失温润,瞧着可好看了,一样是府中的姑娘,为何独独就她一人得了。”七姑娘嘟着嘴儿不悦地道。
孔姨娘听了皱了皱眉,这种话她平日里没少听七姑娘念过,放下手中的茶器上前来到卧于贵妃榻上的七姑娘身旁劝道,“我的姑娘,这怎的可去计较。”
“如何说不得,论起来,我还是大房的姑娘,就是从姨娘肚子里晚出来了几日,便让她占了六姑娘的位子。说起来,老太太和太太的心都是偏的,每每有什么好东西,总是先紧着其他几位,什么都得别人挑剩了方送到我这来。上回老太太还将宫里赐的八宝玲珑珍脆糕赏了二姐姐和四姐姐,二姐姐也就罢了,那本是应当的,可为何我与其他几位姑娘,独独将我放到最后。”七姑娘听了孔姨娘的话呼地坐起了身,没好气地对着孔姨娘道。
“我的姑娘喂,小点声,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回头要是叫人听了去,可有姑娘的苦受。”孔姨娘见七姑娘说得过了,惊得忙出言制止,见七姑娘自知失言,神色方缓了缓道,“自古长幼有序,每回送东西,本就是按着长幼送的,姑娘这芷汀阁离主屋又比别的姑娘的院子远,更是得一路按着远近送了来。那冰花芙蓉玉贵妃手镯,我听六姑娘身边的丫鬟说,那本是老太太给二姑娘的物件,是二姑娘见六姑娘喜欢才给了她的。”
“真真是不知羞的东西,连二姐姐的东西也敢去抢,也是二姐姐好脾气,竟真的让了给她。”七姑娘听说那本是二姑娘的东西,不但未曾嫉妒如怡厚此薄彼只给了六姑娘,反倒为如怡不平了起来。
孔姨娘见了无奈摇头,“姑娘也不想想,若非是二姑娘执意要给,六姑娘怎的敢要。”
七姑娘听了眼睛转了转,虽知孔姨娘说得在理,却仍是将错归于六姑娘身上,“二姐姐向来疼我,如今她处处与我争,真是可气。”
“姑娘,奴婢听说六姑娘与七姑娘刚在园子里起了争执,还闹到了太太跟前。”
“哦?”
听夏荷讲了其中内情,如怡轻轻摇了摇头,这高门大院内的人平日里闲着无事,总爱找些不相干的事来闹腾。
世人总是如此,不患寡而患不均。
只是这嫉妒之心,却是不可轻易生得,长此以往若是成了习惯,定要惹出祸害来。若是往常侯府里的这种小事只要不闹到她面前她也只是当闲话听了便是,偏偏这七姑娘自小便爱粘她,如怡也见她在自己跟前着实乖巧招人疼,虽知那七姑娘也不是个省事的,想了想还是让人叫了她来,问了她与六姑娘在花园争执一事,“七妹妹可是在园子里与六妹妹起了争执?”
“二姐姐……”七姑娘见如怡问起也不像午时在大太太处时那般分辨,只是喊了如怡一句,便与寻常做错事的孩子般低着头绞着手中的帕子,一副犯了错被拿住了的样子。
“你这孩子……”如怡上前将她拉到了桌旁让她坐下。见她没有像在大太太处般分辨将过错全部推于六姑娘身上,对自己还算实诚,便又拉着她的手道,“妹妹你进来时可看到了我院里的那颗小树?长得可是比前些日子要好了些?先时长得有些歪了,如今我日日都会让人把竹竿绑在树身上让树倚上半日。不为别的,只怕它一不小心长得更歪了,到时再去费劲想要扶正还指不定能不能成,倒不如现在多留些心,妹妹你说是不是?”
这话说得便有些重了,七姑娘显然也是听出来了,低着头道,“二姐姐说的是。”
见七姑娘露出羞愧的模样,如怡满意地笑了笑,对这小姑娘,她不想太拐弯抹角地费太多的话,“妹妹可听说过孔融让梨的故事?……没听过?……那姐姐讲给你听听如何?”说着与七姑娘讲起了孔融让梨的故事来。
小丫头见七姑娘从二姑娘院子里出来先是打不起精神一副心事重重懊恼的模样,走出没多远却又笑了起来,一时心中疑惑,却也不敢多言,依旧垂头跟在后头。
“七姑娘怎的笑得如此开心?”孔姨娘见七姑娘戴着一副笑脸不禁问道 。
“也没有什么,只是方才二姐姐与我讲了些为人之道,我因了那冰花芙蓉玉贵妃手镯与六姐姐在园子里起了争执原就是我不该,太太也将我二人叫去说了一顿。只是我当时心中多少有些不甘。如今想想那孔融四岁便能让梨,懂得谦让之道,况那本就不是我的东西,怎可见了人家得了,便眼红起来。我乃侯门的小姐,怎可去学那落破之户斤斤计较,没得养成小家子气。”七姑娘说得头头是道,一副大度气量的样子。一边在屋子里来回走动一边又喜滋滋地道,“也是二姐姐疼我才肯与我说这些,不然怎的不见叫六姐姐去说话。”
孔姨娘听了七姑娘的话怔了怔,而后宽心一笑,还是二姑娘有本事,能让底下几个小的心服口服。
当初她初入林府为妾,要说没有一丝旁的争宠私心,那是决计不可能的,也是为了那个,她曾做了多少错事,还险些害了何姨娘母女二人的性命,后来事隔一年东窗差点便事发了,赶巧遇上了林侯府出了祸事,二位老爷被下了狱,众人哪还有心思追究这个,也是因着当初何姨娘终是将大姑娘产了下来母女二人性命无忧,后来此事方不了了之。经了那事后她便规矩了起来,再不敢越雷池半步,只因她心里明白,若是当初害的是大太太或是真的出了人命她的命准是保不住的了。
她纵是再争,难道还能越过了大太太去?即使侥幸得了愿,做姨娘的终究是姨娘,想扶了正,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商贾人家倒是有让姨娘做夫人的,只是士工农商,为商者连农人都比不上,自是粗鄙不堪,更莫说规矩礼数了。多少为人妾者就是看不清这个理,方白白陪了性命。
话说林府的老太太对如怡偏重却是有缘由的。
当年林侯府一日突然来了许多官差,说有人上了折子告林侯爷治家不严,纵容在礼部任从四品行走的二老爷仗势欺人,强娶他人未婚妻子为妾,草菅人命,贪墨舞弊,有徇私枉法之嫌。本是要将全家关入大牢,今上怜其府上太君乃太后胞姐,只拿了林侯爷和二老爷将其他一干人等看禁在府中。
这事原是十分蹊跷,当时林二老爷房中有一妾室何氏乃何氏的父亲商州七品知判亲自将其说与林二老爷的,官场上的事,借此攀关系也是常有的,只是没有见过这样典着面子赶着将女儿说与别人做妾的。
林二老爷本是不齿想推拒,却见那何氏被他父亲带上来时一副可怜之相,想着自己若是不答应,回头那知判定会再将她送给别人,一时心中怜悯,便纳了那何氏,并不知她曾许嫁于他人,何来强抢一说。
至于那草菅人命贪墨舞弊徇私枉法之事,更是无从说起,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林二老爷还是懂的,他虽说不上清廉,却也不至于做出那贪赃枉法之事。奈何竟是证据确凿。
一时间家里侯爷二老爷入了狱,那何氏在府里羞愤不已上了吊。老太太虽是被吓得不轻卧病在床,却仍挣扎着给太后写了折子,也给德州的忠伯侯府去了信,大太太也给其娘家沈尚书府写了信,却是只有给太后的折子是送了出去的,其他的都被扣了下来。苦等了三日宫中却是音讯全无,那尚书府的大夫人,也就是大太太的嫂子林氏倒是过来了一次,然而也只是说了些劝慰的话,并告知此事今上仍在追查,需要时日。
二太太当时也没了主意,只能跟着大太太在老太太床前服侍。大太太挺着个大肚子,终日里坐立不安,却还得安抚一家子人,终于支撑不住在出事后第五日早了产。
谁知如怡出世的消息上一刻才传出,下一刻便有人急匆匆地来报老爷们放回来了。
那案子虽是看着证据确凿,却被今上压了下来,一句证据不详给搁到了一旁,也不再理会朝中的参奏只是停了二老爷的职让其在家赋闲。
如怡周岁礼那日二老爷终是官复原职,总算是虚惊一场。
后来如怡三岁生辰那日二老爷又被升了正三品礼部右侍郎,当时大太太的嫂子林氏因着如怡生辰正在林侯府,听了下人报喜对着众人道:“记得三年前林二老爷官复原职时赶巧是在二姑娘的周岁礼上。今日姐儿生辰,又赶上了林二老爷升官,真真是双喜临门。”
这本是奉承之言,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老太太仔细想了想,觉得自怡姐儿出世后家中确实逢凶化吉,诸事顺畅,平日里本就觉得怡姐儿不错,因此故越发觉得这孙女是个难得的。
“今日重阳,你怎跑了出来?”说话的是一蓝衣公子,声音清晰温和,让人如沐春风。
“在府中闷得慌,便想出来走走。本也不想扰你,只是想到每年今日祭祀之后你与我一般也是无事,才让人给你送了信。”答话的是一白衣公子,声音清冷,与蓝衣公子的俊逸相比,更是多了几分俊朗。
“这南山虽是王公贵宦常来之处,你却甚少来此,今日怎的突然有了兴致。”蓝衣公子拂了拂身上的细尘问道。
“我的事你又非不知,那些旁人常去之处,我怎去得。”白衣公子说着嘴角轻翘,眼中流露着无尽的神采。
蓝衣公子知其所言不假,便未再多言语。
“才蒋侯府的五姑娘明明说了往这边走便可寻得回去之路,此处怎么看着倒像是一片深林少有人来似得,不可再去了。”如怡见眼前草木越发杂乱,道路越发荒芜,皱着眉道。
“姑娘莫急,姑娘出来已有些时候,太太寻不着人,此时不定正派咱林侯府的人在找姑娘呢,姑娘在这歇会吧。”王嬷嬷道,今日随二姑娘上山登高,这南山她与李妈妈等人皆是初次到来,路认不全也是有的,只是如今走失要二姑娘担惊受累却是她的罪过。
“王嬷嬷说得是,这山路曲折多有岔路难以辨认,二姑娘走了那么久定是累了,还是坐下歇会吧。”李妈妈也跟着劝道,心中虽急面上却是不好表露,怕惊了如怡。
如怡想了想,王嬷嬷的话说得在理,大太太见她久去不回自会打发人来寻她。这上山之路今日各处都有人把守,只有有身份的人方上得山,她一时走丢了也不至遇到歹人。
她本是由山上寺庙中的小僧引着出来方便,想着毕竟不是雅事便让那小僧先回了,完事后欲往回走,谁知这林中小道多有相似一不小心便迷了路,初时还能听见人的声音,路上遇见了蒋五姑娘本想与她同行不想她有事在身,却仍细细地为她们指了回路,谁知走到此处,倒像是进了一片深山老林,自己莫要越走越深才好。
“偏偏今日没有日头,太阳也不见了影子,出门时还在赞这阴爽的天气好,如今想辨辨方位都不能了。”如怡说着又抬头望了望天。
“好在今日登高之人众多,咱兴许能再遇见过路之人,姑娘不必担心。”碧叶在边上一边劝慰着,一边为如怡在一处平整的山石上铺着帕子。
如怡其实一点也不急,只是有些微恼这种看似无能为力之感。
重阳之日素来有登高望远怀思亲人的习俗,早上祭完祖已是过了小半日,比平时提前了一个时辰用完午膳稍作歇息,便由林侯爷带着家人外出来此登高。一路上马车仆妇家丁侍卫,一行人浩浩荡荡。因是重阳佳节,登高之人甚多,路上遇见了各家相熟之人,都会停下打声招呼,也是热闹。
此时迷路,倒也可算得是插曲一段。笑着刚欲坐下,突见前方远远地有几人正向她们走来。众人见了皆是面上欢喜,直道还真被碧叶说中了见了路人。
到那几人走得近了些,只见打头的公子身上穿戴甚是华贵,手中端着一把折扇,一眼望去也算的是一表人才,翩翩公子。只是他身后随从却不似正经人家那般规矩,行止间颇为招摇,见了如怡等人眼神闪烁正不安分地打量着她们,如怡见此心中颇有不详之感。
果然,同行的李妈妈神色大变地走到如怡身旁低语了几句,如怡听着听着便皱起了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