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 3 章(1 / 1)
“碧水姐姐,午前你可见了那祺三少爷?记得他小时候也曾在咱府上小住过些时日,听老太太屋里的瑛儿姐姐说,太太夸他如今长得比咱家大公子还要俊俏几分呢。若论样貌,咱大公子在京中年轻子弟里可是数得上数的。若真如太太所说,那祺三少爷岂不是……”说话的是如怡屋里的二等丫鬟夏姿,平日里心直口快,性子与碧叶有着几分相似。话还没说完见碧水对她露出不悦的神情,忙止住了未出口的话。
祺三少爷今年十八岁,进京前刚刚行了束冠礼不久,是忠伯侯爷的嫡长子,因府中庶出的伯父家里有两个堂兄,故排行第三。此次进京,忠伯侯的意思,是让他出外磨砺磨砺,在京中多走动走动,结识些权贵子弟,将来于自身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因此才三年孝期一满便让他千里迢迢地从德州赶了一个多月的路来京中给太后与老太太请安。
“祺三少爷是老太太娘家的公子,相貌不必说自是好的。只是以后莫再拿他与大公子作比较,若传到了太太耳中,仔细有你好看。”
祺三少爷虽确实长得比家中大公子好看,可谁家愿意听人说自个儿子不如人,大太太又是极疼大房两位哥儿的,她自己说说可以,若从旁人嘴中说出,听了怕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乐意的。
夏姿听了忙捂住了自己的嘴,一副以后不敢了的样子,看得碧水点了点她的脑门连连摇头。
“后日魏国公府里办菊花宴,邀了各家夫人姑娘与公子前去观赏,碧叶需得留在家中看顾,你与我一同前去,到时可记得要谨言慎行,莫要惹出什么乱子。”
夏姿听了急忙笑着应了,她虽没有多少城府,却不是那不知轻重的人。又因知道可以跟着二姑娘去魏国公府赏花一时高兴得笑个不停。
“回来记得与我好好说说魏国公府里的热闹。”同为二等丫鬟的夏荷在一旁听了二人的对话对着夏姿说道,自个没法去,能从旁人口中知晓那热闹也是好的。
夏姿连声应好,轻快地出去唤了小丫头提了水来,自己接过细细地将屋子里的花淋了一番。
秋高气爽的天气,恰是十分适合外游。
二等魏国公府中的菊花,花色艳丽,品种繁多,正争奇斗艳地开着。如怡前世也常在春节前后去花市看花,见得最多的便是那龙须菊,此时见了各种菊花除了心情大好,倒不觉得这些花有何奇特之处。魏国公府的几位夫人带着各家姑娘在后院赏花,各家公子则由魏国公府的大公子领着府中的几位公子招呼着在外院做诗。秋菊烂漫傲霜怒放,文人墨客更喜它的凛凛风骨和高贵的气节,多喜寓情于景。
如怡赏了一会花被各家小姐围着说了好一会话,见各家夫人在亭中寒暄,不想多与旁人应酬,便告知魏国公府的四小姐她要去更衣不必相陪,说话间便有丫头笑着上前给如怡带路。
“在这歇会吧。”更了衣出来走到一处廊子下面,如怡喜这处长廊蜿蜒与园中清净,便想在这歇歇。
夏姿前行几步铺好帕子道,“姑娘请坐。”如怡报以一笑才坐了下来。
这边的菊花开得也是极好,只是没人来赏。
说到菊花,如怡能想到的便是那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了。
身边的碧水听了如怡念诗,说道:“姑娘倒是神了,怎知远处的那座山便是南山?”
如怡听了侧头看着她,“都道京中有座南山,莫不是就是远处那座?”
碧水点头答道:“可不就是那一座,所以才说姑娘神了。”又指着左手边道,“如此情形倒是与姑娘念的诗极为相应。”
如怡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一丫头正在不远处采菊,不禁哑笑,这也太凑巧了些。
“刚刚见林二姑娘一直赏着这龙须菊想是喜欢,奴婢便为姑娘采了一朵,此处的花并非极品,摘下一两朵来不碍事的,姑娘留着赏玩吧。”为如怡引路的丫头采了一朵大龙须菊送到了如怡跟前。
如怡这才留意到她衣着似与寻常引路的小丫头不同便多看了几眼,“我在此处坐坐,你若有事便忙去吧。"
那丫头见如怡先前看了她两眼又让她先行离去,绽着笑容回道,“奴婢名唤紫鹃,平日在老太君院子里伺候,前日老太君临去别院散心前嘱咐了,定要好生伺候姑娘,奴婢不敢怠慢。”
如怡听了紫鹃的话只当她是与自己客气,便也尽礼数地道,“回头代我谢过老太君,问老太君安。”想起每次见到魏老太君时老人家对自己的那热呼劲面上不禁一笑。魏国公府的老太君,是个关爱晚辈喜欢唠嗑的乐呵慈祥人,如怡与她见过三四次面,每次见了她总爱拉着如怡的手在一旁说上好一会的话。
远处的阳光越发耀眼了起来,照得一朵米白色的小花上起了一层氤氲。近处的鸟儿不时得叫上几声,到处一片宁静。
拿着菊花把玩了一会回头让碧水收好,正说着话,不远处便传来了脚步声似是有人过来,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家中的三小姐带着两个丫鬟正往这边走来。
“怡姐儿,原来你在这。”三小姐见了如怡,眼睛一亮笑了开来。
“三姑姑怎么也走开了?”如怡见了三小姐高兴的样子,也是笑了开来。
“那边坐得久了,又不见了你的影子,便想着随处走走。”说着一副娇羞地在如怡旁边刚铺好的帕子上坐了下来。
如怡看她这个模样知她过来之前定是被哪家夫人评说赞许了一番,也不点破。她便是怕在那边待久了会被无端扯到自己身上,因为自己的那手挑绣,每每会惹来过多的瞩目,不想让那些夫人围着评头论足才早早地离了开来,而每次她都恰到好处地在适当的时候走开,倒也不曾引得他人在意。三小姐还未曾说亲,怕是夫人们也有意打探吧。林侯府的庶出小姐虽比不得府里的嫡出小姐,却是比那五品以下官员的嫡出小姐还要金贵几分的,那些娶亲之人,有些看中的也不过是对方的家门罢了。
“前日里老太太得了两盆秋棠知我自小喜爱便给了我一人,回去后怡姐儿得了空便到我那看看。”三小姐道,虽不是刻意在如怡跟前炫耀,却不觉地将平日爱显摆的习惯带了出来。
“得了空就去,说来三姑姑做的菊花糕甚是好吃,可惜我屋里的人怎么也做不出那个味。”如怡笑着道。
“这个好办,捡日不如撞日,明日你来我那赏花,我做给你吃。”三小姐听了如怡的话欢喜地道。如怡笑着点头应了。
两人又说了会话,便往回走。走了好大一半路,见一年轻姑娘在边上训斥着她身边的一个丫鬟,那丫鬟低着头正低低地哭泣着,而另一个丫鬟则正低着头在一边立着。
如怡看清了那边的情形后便收回了目光,她不想多事,若那姑娘真是个跋扈的主,也是救得了那丫鬟一时,回去定不会罢休,也不知道会怎么折腾那丫鬟。而这古代,奴大欺主的事多少也是有的,有些主子在家中不受待见,下人也有因此拜高踩低不听管教的,主子被逼得无奈在外头失了面子一时失了控发了火也非不可能。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不是她该管的。
刚这么想着不想多管闲事,却见那三小姐已离了自己身旁向那三人走去,“姑娘有话好说,何须如此动怒?”林府的这位三小姐,平日里在有些事上虽爱计较,在大是大非上却是看得明白,也是个良善之人。
“你是何人,我管教自家丫鬟关你何事?莫不是想为这丫头做主?哼,那也得看配不配。”那姑娘看着年纪与如怡相当,白了三小姐一眼,一副迁怒的样子。照这情形看来,那姑娘倒是个跋扈的主,不是那在家不受待见被欺负的。
“你是哪家的姑娘,怎的如此无礼!”三小姐在家中何曾受过这样的对待。
“我乃吴伯爷家的三姑娘,你若好声与我赔个礼,我兴许便不计较了,若是不然,惹了我不快,回头有你苦头吃。”那吴伯爷家的三姑娘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
如怡暗叹,魏国公府今日请来的各家小姐家世背景不用说自然都是好的,吴伯爷家是个二等伯,这吴三姑娘如此就不怕遇见门第比她家高的得罪了人吗?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又怕二人真的起了争执,于三小姐名声不好,向碧水递了个眼神。
碧水见了麻利地上前对着吴伯爷家的三姑娘曲膝福了福身,“吴三姑娘。”礼数周到,不卑不亢。“我家小姐乃林侯府的三小姐。姑娘管教丫鬟本是没有插手的理,只是想着那丫鬟纵使有错,也不值得姑娘如此动怒,若是气坏了身子,岂不是不值当。又怕回头教其它夫人小姐瞧见,误会了姑娘苛待下人,故才上前一劝。”
吴三姑娘听了碧水的话眼睛突然瞪得大大的,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哪里还有刚才的嚣张气焰,知道得罪的是林侯府的三小姐,早就害怕了起来。
这侯爷与伯爷,岂止是一点的差距。除了每月所领朝廷俸禄不同,那身份等级尊荣自也是不同的,否则帝皇封赏时又何必分出那不同爵位与一二三等来,何况她家还是太后的姐姐家林侯府,此事若被继母知晓告到父亲面前,自己怕是难逃严罚。她从前在老家平日里遇见的都是些门第不如自己家的,一时倒忘了这是在京城,急忙问道,“可……可是太后的姐姐家林侯府?……方才全是误会,多谢林三小姐一番好意,不,方才我也是气极,一时口快,你可千万莫要放在心上。”
“罢了,本也是我多事,下次莫再如此,否则定告诉你家太太去。”三小姐看着对面吴伯爷家的三姑娘失了色的脸,心中怒气去了一半,也不想得罪他人,故没好气地端着架子敷衍了几句。
吴三姑娘见三小姐不愿追究心中大大地出了一口气,面上欣喜急切地道:“林三小姐大度,下次再不会如此了。”又道了次两声谢,忙带着身边的两个丫头逃也似地走了。
“怡姐儿,你身边这碧水丫头平日里看着温顺,真办起事来却是个利落的,三两句便将人给打发了。”三小姐看着那吴三姑娘落荒而逃的背影心中舒畅了不少,遇见如此骄纵的人,她生平还是头一遭,平日谁见了她不是恭恭敬敬,礼数周全的,在府中便是斗,从来都是斯斯文文的,就是骂个人,也得七拐八拐地绕着弯指桑骂槐,哪里有如此蛮横的,莫怪人说,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了。
等到各人离去,那一排竹林后面的亭子里响起了说话的声音,看样子倒像是在那里头待了许久。
“原来是吴伯爷家的姑娘,听说这三姑娘是今年入夏才从顺杨老家来的京里,不知竟是这么一个脾性。”说话的是一中年女子,身上衣着甚是华贵,头上的流彩掐丝双鸾点翠金步摇映着日头闪闪发光。
魏国公府的老太君在一旁陪着小心道:“谁说不是呢,这吴伯爷的元配夫人就留了这么一位小姐,吴伯爷怕继室薄待了她,将她送回老家由老太君教养,不想竟惯出了这么个娇纵的性子。”
“刚刚那林侯府穿水绿衣裳的那位不知是府里的哪一位姑娘?”那妇人也不接国公府太君的话自顾问道。
“您说的可是未曾开口的那位?”见那妇人未出言更正便接着道:“那是林侯府里的二姑娘。”
“你说的可是那位习得一手挑绣的林二姑娘?”那贵妇出口询问。
“正是。”魏老太君颔首回道,未再多言。
“这挑绣的娟帕,如今只得太后和宁王太妃手中有其精品。听人说,那寻常挑绣的娟帕如今竟值个二三百两银子,可惜甚少人能作得,实为罕有。这林二姑娘名声在外,听说是个温柔贞静的,刚刚看其所为,确是个行事有度的。”那贵妇说的是实话,那挑绣本就不易学,做起来更是颇为费时,正因如此倒是与那作画般成了官宦权贵家中闺阁小姐的高雅之事。
魏国公府的老太君心中叹道,此处乃各家姑娘更衣时的必经之路,但凡去别家做客,总得带上一两套衣裳更换的。今日与这位在此处远远相看了各家姑娘也只有几位让她觉得差强人意,倒是这林二姑娘,能得了她如此赞许。这林二姑娘,不必她多言,那位对其品行自是了解的,京中太太夫人中有几人不知林二姑娘的。自她十岁以来提亲的人便络绎不绝,皆被林府里的老太太以年纪还小为由婉拒了。自己本想着等林二姑娘十五及了笈便上门给家里的六孙儿提亲,如今看来,怕是与自家无缘了。这一位虽未明言,可她心里清楚,若非为了相看别家姑娘,依这位不喜热闹的脾性,怕也不会今日突然来自家府中走这么一糟,还挑了这么个地与自己闲谈。可惜这位没看上自家的姑娘,白白失了个结亲的机会。如今还看上了那自己相中了的林二姑娘,早知如此,她该早早去向那林府提亲才是。
这世间外家祖父母去世本是无需外孙子外孙女守那三年之孝,然而若是两位外祖在一年内双双去世,作为外孙的按制便得守孝三年。这一位家中的公子十八束冠时在太皇太后的国孝中,今年入秋才出了孝又赶上了此事,如此一守又是三年,今年已是十九,偏偏又还没有订下亲事。做母亲的自然是着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