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1)
醒来后是在一辆马车里,我们是被人贩子抓了,正准备卖往京城。还好图南在我身边。
我们被带到一家妓院,老鸨看我年幼就让我负责洗衣服,图南被分去厨房打杂。
日子过得很辛苦,还好我们姐弟不用分开,图南有时受了欺负跑来向我哭诉,我总是劝慰他“天无绝人之路”,晚上讲几个笑话给他听,看他破涕为笑,自己心头的忧虑也少了几分。
可是现实是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的,有时我送衣物到姑娘们的房间,也会碰到她们的所谓恩客,面对他们打量的目光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妓院里帮佣的几个大汉也已经成年,有几个还没有成亲,他们猥亵的笑昭示着他们肮脏的思想。老鸨也曾暗示过我快该出去接客了,我总推拒说自己年岁还小,怕惊扰了客人,她就让我在姑娘们接客时在一旁学着点。于是她们与客人调笑时我便在一旁斟酒布菜。
如果你想见识三教九流,熟悉人生百态,妓院真是个不错的见习所,这里的人很少伪装自己,往往把人最天然的本性释放出来。这时我才意识到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有礼义廉耻,如果连这些道德尺度都没有了,那人也只能称为兽。我越来越想念戴名世了。
这几天,我们这里来了一位贵客。接待他的是这倚翠楼的头牌紫烟姑娘,她曾私下里对我透露根据她阅人无数的经验,这应该是个皇亲国戚。看他出手大方,气度不凡,紫烟甚至动了想从良的念头,不过也要看这位爷肯不肯。
今天负责紫烟事务的丫头忙别的事去了,我被临时派来帮忙伺候,也就是为紫烟姑娘和那位爷饮酒布菜,顺带传个话什么的。以前我只远远的看见过这位爷,身材匀称,面向姣好,是有那么一点尊贵气息,可是在这种地方尊不尊贵又有多大区别呢?今天一看,是一点尊贵的样子也没有了,不一会就对紫烟姑娘上下其手。
我看是时候出去了,正思量着什么时候出去合适,就听见一句“大爷我这几天腰疼。”我不是个坏孩子,但似乎在这里耳濡目染久了,也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琢磨着要是“大爷”的“爷”由阴平换成了去声,面前这位再一下老去二三十岁,那才叫煞风景呢,想着不觉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那位爷阴沉着脸看着我。
“我,我,我想起了一个笑话,不自觉就笑了。”我低头道。
“什么笑话,说来听听,不好笑小心你的皮!”
“是这么个故事:有个人去看大夫,医馆的人正巧很多,他被排到了一百一十一号,他等了很久,后来医馆要关门了还不见大夫让他进去。他拦住要回府的大夫问为什么还没轮到他。大夫问他多少号,他说是一百一十一号,大夫说:‘刚才我喊111(yao yao yao)你怎么不进来?’那人说:‘你喊得又不是一百一十一号。’大夫生气的说:‘一(yi)就是1(yao),1(yao)就是一(yi)。算了,我加会班,你哪里不舒服?’‘我(yi)疼。’ ‘什么一?’‘就是这里。’病人指着腰说。‘那是腰,怎么是一。’‘你不是说一(yi)就是(yao),(yao)就是一(yi)’病人气鼓鼓地道。”
听罢,他们好奇的看着我,我也懵了。这可关系到我的皮肉之苦。
“一百一十一怎么能念成111(yao yao yao)?”
我傻眼了,马上反应过来:“我家乡话中把一念成1(yao)也是可以的。”
“那就怪不得那位病人了,说不定他也是个外乡人。”
我苦笑了一下,觉得十分滑稽,这老故事换个地方就讲出新意来了。
“不好笑,该罚你,罚你今天晚上不许睡觉,让老鸨找点活给你。”
我无奈退了出去,晚上我洗了一夜的衣服。第二天又是一天也没让我休息,到了傍晚才回到小屋,都不知道是怎么躺到床上的。
隔天见到图南,他担忧的问我要不要紧,我笑着说没事。可他硬是帮我干了半天的活,耽误了自己的干活时间。我知道他回去又要挨骂了。
过了几天老鸨叫我过去,打量了我一会儿:“后儿个给你开脸,这两天准备一下。”
“妈妈,您看我还没有把规矩学全不是,再给女儿些时间学习学习吧。”我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可还是得虚与委蛇。
“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哪那么多废话,这事是九爷吩咐的,没得商量!”
“妈妈,您看能不能再通融通融,女儿还小。”
“小个屁,老娘在你这个年龄也已经出来接客了,你当这是哪儿,难道还得像小姐般的供奉着你。”
我昏昏噩噩的回到房里,有些事情,做个旁观者和发生在自己身上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以前虽然身处这烟花之地,可我总当自己是局外人,漠然看尽世间悲欢离合,淡然迎接世间云卷云舒,可是今天我发现自己已然不可自拔,心中充满了恐惧。我要逃离。
我把近一年来藏的碎银子收拾了一下,大约有十几两,又拿了把伞就去找图南。图南住的院子离我住的不远,拐个弯就到了,我不敢走大路就翻墙进去了。图南不在,我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他跟在几个骂骂咧咧的人后头回来,我的心头充满了苦涩。
不一会儿,图南就从屋里出来了,看样子像是有人吩咐他去办什么事。我掩藏在门扇后头小声召唤,他看见我吃了一惊,快步走过来,小声问:“怎么了姐姐?”
我把大概情况向他叙述一遍,末了问:“图南,你可愿意跟我走?”
“姐姐,你到哪里图南都跟着你。”图南没有一丝犹疑。
我心中暖烘烘的,还好我还有个弟弟,不算是孤身一人。
刚想走,屋内转出了一个人,看到了图南。
“小子,对这个门撒尿呢”
我心中一惊,图南身子也一震,立马转过身去。
“王大哥,没什么事,憋不住就在这里方便了,好了,我这就去给您拿东西。”说着去身形却未动。
那位王大哥似乎起了疑,便往这边走边往图南身后瞟。
“小子,你身后藏的是什么?”
“没,没什么,王大哥您莫不是看花眼了吧”
“兔崽子我还没老呢,不对,你身后好像藏着人,是谁?”
图南眼看护不住我了,上前抱着来人。
“姐姐,快走!”
那个王大哥倒是一时愣住了。
看着抱着他腿的图南,我苦笑了一下,图南,我走了你怎么办。
那个王大哥到底是个成年人,很快反应过来,大喊:“快来人啊,有人要逃跑!”
立刻有人从屋里冲了出来,一看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上前来将我擒住,那厢王大哥也制住了图南。
不一会儿,老鸨子一伙儿人也闻声赶来。
老鸨一来上前就抓住我的头发:“好你个臭丫头,当真不知道感恩图报,老娘养了你快一年,你翅膀硬了想飞了?没门儿,老娘不从你身上连本带利的给捞回来你就别想溜!”
“哼!你对我有什么恩?这一年来什么苦累活你不是丢给我干,要说还债你还欠着我的。”
“死丫头还嘴硬,看老娘不撕烂你的嘴。”
“妈妈别动怒,脸毁了可就接不了客了,您得不偿失。”我怒目而视老鸨身后那个笑得一脸奸诈的人。
“看把我气的,等后个开了脸老娘再收拾你。”
我被人拖到了柴房,门洛了锁,刚才跟在老鸨后面笑得奸诈的人从窗口透了个头。“姑娘可千万别想不开,您还有个一奶同胞的弟弟不是?”
我现在总算深切体会到,一个人有多坏不一定要看他有多凶,比如眼前这个人,一脸伪善的笑,我却已经被气得浑身发抖。寻死觅活,我还真没想到,倒不是怕他们拉图南陪葬,顶多是受点皮肉之苦,打死了他们可就亏大了。但我还不想死,我的心里始终有那么一簇希望的火苗,幻想能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