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话(1 / 1)
左一烈靠着道路旁的护栏坐着,不停地转动手中的车钥匙,脸上是不置可否的焦虑。
“给我吧。”
“你确定要这样吗?”
肖翌伸出的手握了握,又摊开道:“不是都说好了吗?现在也由不得我们反悔吧。”
左一烈拿着钥匙的手稍稍握紧,顾左右道:“翌,不是,我是说。”他咬咬唇,呼出口气,目光异常闪烁地看着肖翌,“或许,我们能想到更好的办法……不这样不行吗?”
“一烈,我们说好了的。”肖翌收去他的微笑,脸上波澜不惊,稍稍加重了点语气。
“可是……”
“好了!”左一烈还想说点什么,却被肖翌夺了声音,“一烈,时间快到了,把钥匙给我吧。”说着,伸手想拿过左一烈手中的车钥匙。
左一烈猛地一扬手,紧抓着钥匙的手高举到身后。
“别什么都自己窝着了,拜托了,你不是不知道这次比赛会有多危险。不是你说的吗?尚靯的那个‘红蝎子’车队的人赛车技术不及其他很多人,但为什么这几年他们就是屡战屡胜呢?翌,如果是光明正大的比赛也就算了,虽然以我们的身份那也是严禁的,呵,但是,没想到,你已经瞒着我们赛了那么多场了,这也就算了,反正不比也比了,你人没事就好。可是这次的情况,你是心知肚明的啊!我们明明就可以想出别的办法,为什么偏偏要选这条最难走的路走呢?就像,你不想再靠肖品雄,你也可以找我们啊,你完全没必要铤而走险去参加这些违禁的比赛啊,你不是一直口口声声浸膏我们不许跟这儿的赛车有什么瓜葛的吗?怎么到自己身上,就什么都忘了呢?为什么什么事你都要选择自己担着,在你心里,我们这些朋友亲人到底能用来干什么?”
一口气把憋在心里的话吐了出来,左一烈顿时觉得畅快了许多。对肖翌,他一向的言听计从的,因为他认为肖翌能观瞻、有远见,比他们都清醒、都冷静,可是没想到,一直以来,最不清醒不冷静的,却是这个人。之前肖翌通知尚靯将比赛时间提前,想替齐嘉了却这件事,他本该阻止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竟鬼使神差地任其发展。现在,他才真正开始觉得事态的严重了。肖翌再厉害,也没办法驾驭一辆不知道哪儿、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动手脚的车啊。他根本就是在跟运气赌,赌自己的死活……
“一烈,”肖翌走过去,拍拍左一烈的背,跨过他的肩膀揽住他的肩头,“齐嘉是,你也是,我们都是,我们经常无助,经常不甘,所以,我希望我们能开始真正完全靠自己,只有这样,我们的快乐才能更真实一点。太多事情,不是我们不想那么做,只是另外一些事会逼得我们不能那么做。你说想别的办法,例如什么呢?你爷爷,还是肖品雄?不管他们中任何一个,一旦他们开始插手我们的这类事,那我们以后就真的要跟‘盘丝洞’、跟‘红袖山’,甚至可能跟我们的‘伊莎贝拉’蝶,要永远说再见了。我想,你不希望这种结果的。既然从一开始就决定了自己在你们中的地位,那有些事,我就不能不做。一烈,不管结果怎么样,至少是我们自己做出来的。”
左一烈看着肖翌的眼睛,这双如星光般璀璨的双眸,此刻更显得熠熠生辉,里面的内容很清楚,很明朗,清楚明朗到他开始觉得,或许肖翌是对的,今天所做的一切,他们是应该无怨无悔的。他们的理想、信念,从一开始就是要靠他们自己一步一步打拼下来,已经拼到这个程度了,这个时候被毁灭,他们的不甘会让他们崩溃的。
可是……
“‘红蝎子’的手脚……”这才是他最担心的啊!
肖翌咧开嘴笑了笑,狠狠地拍了拍左一烈的肩膀,说道:“所以啊,我才向你借车的嘛。不然你以为我放在我倍感亲切的MAZDA6纳凉,开着你的‘小雪龙’去玩命?我们更改的比赛的出场人,他们大不了就折腾折腾我跟嘉嘉的小玛莎,所以它们俩我就碰不得咯。”
左一烈皮笑肉不笑地轻哼一声,要他完全放心……怎么可能嘛……
“没事的,肖翌什么时候骗过你?”
左一烈抬头看看肖翌坚定的眼神,它的灿烂,似乎总能让他放下心来。希望这次,选择相信这对星眸,还是正确的。
“加油吧!”
“嗯!”肖翌坐进车里,他今天一个人上山,左一烈得去安抚住齐嘉,他们没让齐嘉知道他们的行动,否则她绝对不会同意的,可是齐嘉根本没办法熟练地搞定他们俩的赛车,而她自己的赛车肯定是不能用的,他不能让齐嘉冒这个险,反正原来为了凑些这几个月的生活费,他自己已经大大小小的比赛参加了这么多场,也不在乎这么一次了,就算被La-Filière-FFSA发现而被取消资格,也总比齐嘉违赛一次就被抓到的好。这一个小时的时间,足够他上上下下兜完整条红袖路了……如果顺利的话……
“一烈,照顾好嘉嘉……”肖翌突然面无表情地说出这么一句。
“嗯,我会的……可是……”左一烈懵懵的,不懂得肖翌干嘛无缘无故说这样的话。
“还有,”肖翌顿了顿,浅笑一声:“如果我果真英勇‘殉职’的话,你就,”他抬头看了看车外因他的话而脸色骤变的左一烈,又继续说道:“放弃赛车……”
“……”
“一烈?”肖翌伸出手拉住左一烈的。
“好……我放弃!”左一烈握紧肖翌正想抽离的手,“但是,如果不想我的‘伊莎贝拉’跟你的都飞走了,让嘉嘉孤零零一只飘游着的话,你最好给我乖乖回来收回你这句话,你知道嘉嘉最害怕孤单的。”
肖翌握紧方向盘,目光坚毅地看着前方。
“我会的!你知道的,我也害怕孤单。”
左一烈站在山脚下,看着急驰而去的自己的雪铁龙,知道它的尾翼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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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嘉瘫坐在“盘丝洞”的录像室里,眼睛盯着上方的监视器,一动不动。
自从“盘丝洞”打出了名号,客人多了,乱七八糟的事儿也多了。A区本来就是个狼窝,即使经过了一番整顿,还是没法完全清除那些不堪的痕迹,所以违法乱纪的事情在这里还是时有发生。而“盘丝洞”作为这里的“元老级”建筑,更是很多人经行交易的首选地点。为了尽量避免这类事情,肖翌特地弄了这么个监视室,虽然这样做也是不合法的,但非常时候的非常手段还是可以谅解的,至少这里确实给公安机关帮了不少忙,他们自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左一烈站在她旁边,脸上没有更多的表情,因为千万种表情在此刻,只能用同一个词来形容了--惨痛!
三个小时前,同一个地方,他还在竭力纠缠着齐嘉阻止她想早些去“红袖山”的行动,但,半个小时后,就有人进来通知他们去红袖山了。他甚至,还来不及告诉齐嘉他跟肖翌的“阴谋”。他想,或许这辈子,他都忘不了齐嘉在听到那个消息的下一秒,看他的那种眼神,愤恨、谴责、悲痛、自责……他能看到的所有。聪明如齐嘉,当然马上就清楚了事情的缘由。顽劣却又善良的齐嘉哪儿曾用那样的眼神看过谁,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是第一个。
他们赶到的时候,却看到肖品雄已经在那儿了。似乎自己跟肖品雄的见面场合,永远不会是欢欢喜喜的场面--除了在齐家的那次“初识”。
他记得,自己搀扶着无力瘫倒在他身上的齐嘉,自己的身上的力气,似乎也快被抽干了般。
他们没能近距离地看到他们的翌,只能远远望着。肖品雄禁止他们的靠近,他的话,字字句句像利刃般扎进他们心里。但或许,他是对的……
没想到,“红蝎子”把事做得那么彻底,他们三个的车子,他们一辆也没放过……
上山观赛的人所说的,肖翌开车一路领先,然后,没有任何惊险的预兆,在第二个发夹弯那儿……他们上山看到了那个被撞豁了的护栏,而那下面,就是救护队抬出肖翌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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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嘉……”
“我什么都不想听,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吗?”
齐嘉背对着左一烈挥挥手,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左一烈仍站在她身后,没再说什么,也没离去。他知道,现在说什么,对他们任何一个人来说,都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但是他必须待在那儿,他答应过的--
好好照顾齐嘉。
但是,他还能吗?现在的齐嘉,刚刚用那种眼神看他的齐嘉,他还照顾得起吗?
“一烈。”齐嘉突然开口道。
“什么?”左一烈一个激灵,齐嘉的声音还是那么亲切,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认为那个因为齐嘉对他的没有芥蒂,亦如以往。而不是,只是习惯性地用这样的声音呼唤他的名字。
“你能告诉我,这个是什么吗?”
齐嘉扬起一只手,手上捏着一个小玻璃瓶子,瓶子里,还有大概半瓶的小药片。
左一烈在看到那个瓶子的刹那,身子猛地一震,仿佛被电击了般。他不懂,齐嘉怎么会有这个东西,而且,还是在这个时候……
“你,这个……”
齐嘉转过身来,那双眸没了以往的晶莹透亮,却有了从未见过的深邃,似乎深到了没有尽头的天涯另一端,乌黑的眼眸,透出诡异的神采。
“你知道对不对?”
“我……你……”望着那样的齐嘉,左一烈发现自己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是……”齐嘉低头深深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小瓶子,“我刚刚看到他从翌的身上滚出来的,所以我就捡起来了,他们没看到。”
又是这样飘渺的声音,左一烈记不得自己是第几次听到齐嘉用这样的声音说话了,上次,应该隔了很久了吧,久到他都没什么印象了,只知道,这样的齐嘉,他是见过的……
“这个不是感冒药对不对?我记得,翌身上,没听说有什么病啊。还是,其实是有的?”
齐嘉把目光移向左一烈,似乎要看进他的心里去。
“我,我不知道!”
或许说谎是不明智的,但是,他也不认为,说实话会更好。
“哦,是吗?我还以为,你学了那么久医理,应该会懂得的。那没关系,或许我该去问问管觞,他应该会知道吧。”
“不要!”
左一烈跟齐嘉对视着,他们都心知肚明,只是左一烈不愿明说,齐嘉也就放弃在他身上追问。
看着齐嘉了然的目光,左一烈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绝望。他们的秘密,果然隐瞒到了肖翌死的时候了……
他们曾经,不就是想将这个秘密一直隐瞒下去的吗?
能瞒多久算多久吧,最好到我死了她还不知道。
翌,你这算是一语中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