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话（1 / 1）
“翌……”
匆匆赶来的齐嘉跟左一烈，刚推开门就看到转身回看他们的肖品雄，他正面对着肖翌站着，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又回头俯看着在他面前坐着的肖翌。肖翌双手抱头，将头深埋在两腿之间，安静得像一只驯服的猫咪。他闻言抬头看了看映着门外的阳光灿烂伫立在门口的两人，“盘丝洞”里面很阴暗，平日里连大白天偶要打灯，此刻他却很庆幸没开灯，这样他们就看不到自己现在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了。他冲他们咧嘴笑了笑，却阻止了他们进屋的脚步。
“你们先在外面等一会儿，我把一些事处理好我们一起离开这儿，这里，”肖翌顿了顿，又继续道：“这里现在的空气不太好，乌烟瘴气的你们会受不了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但却极其没有说服力。
“可是，他……”齐嘉上前一步，看着肖品雄不放心地说道。
不待她说完，就被肖翌打断了：“没事的嘉嘉，真的，我很快就会处理好的，乖哈。”肖翌站起身来，却没有走过去，齐嘉看不清他的脸，感觉他整个人似乎要慢慢被那片黑暗淹没了。
“……嗯，好……”尽管不放心，但肖品雄毕竟是肖翌的父亲，一直深爱着肖翌的父亲。
这些日子以来，他几乎的一天一个电话往齐家打，偶尔碰到肖翌真的在齐家的时候，却也没能跟肖翌说上一句话，或许他一直的“人没到”，就是大错特错了。都说“父子没有隔夜仇”，齐嘉相信，肖翌心中，也是很爱肖品雄的，只是深爱后得知的幕后更让人无法承受，如果肖品雄能放下他那似乎永远忙不完的事，跟肖翌面对面地谈一谈，他们应该早就又是其乐融融的一家子了。对左一烈的愧疚与不舍，都是因为那浓于水的血缘亲情啊，肖品雄叱诧风云了半辈子，却还没有懂得人世间最简单、最直白的感情。
齐嘉看了眼站在他旁边从刚刚就未发一言的左一烈，他的表情很复杂，再次看到肖品雄，不知道他的心里是什么样的滋味，而且，齐嘉注意到，肖品雄对左一烈也只有刚刚那面无表情的一眼，就未有更多的关注了，似乎他跟齐嘉一样，都只是冒冒失失闯进来的人，跟他肖品雄，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如果硬是要扯上一点关系的话……自己儿子的朋友－－差不多就是这样了。齐嘉很为左一烈不甘，但处在她的立场上，她又能说什么呢？为左一烈向肖品雄讨个说法吗？先不论能不能讨到个说法，能讨到个什么样的说法，先说她如果这样做，对肖翌又算什么呢？为左一烈的事，他也是折腾到这种父子相仇的境地，自己若是再穷追不舍，依肖品雄的态度，左一烈仍会受到伤害，对肖翌的伤害，或许是更大的。
“一烈。”齐嘉拉了拉左一烈的衣角，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左一烈沉默了一下，侧过头冲她笑了笑，和她一起走出“盘丝洞”。
他们看着外面这一片的凌乱不堪，可以用“狼籍”来形容了。虽然A区本就是个乱七八糟的地方，踏进A区就跟踏进垃圾堆没什么差别，但此时的“狼籍”却不是A区原有的。到处硝烟弥漫的，过去在这里来来往往的人都不见了，那些形容诡异、凶神恶煞的面孔没有了，那些嘈杂淫秽的声音也没有了，此时的A区特别的安静，只有一堆一堆燃烧着的杂物发出的“嗞嗞”声。他们刚刚走到A区路口的时候，一批一批拖着脚铐带着手铐的人被押解上了警车，这些人是他们都已经很熟悉的了，那些天天在“盘丝洞”门口晃荡，常常在他们开门的一瞬一哄而散，但脸上的图谋不轨仍停驻着的人，此刻的他们也不似平常人被逮捕时候那样的慌乱与沮丧，看他们的样子倒像是要集体去什么地方旅行似的。这大概就是生活在A区的人所特有的“豁然”吧，因为没所谓，所以无所谓。踏进A区，他们被这里的景象吓了一跳，茅屋燃烧着，草棚燃烧着，帐篷燃烧着，连他们用来堆放垃圾的一处废弃的猪圈也被点燃了……整个A区唯一没有火光的地方，就是“盘丝洞”。
“这里不是警方不干涉的吗？”齐嘉说出他们共同的疑惑。
常常混迹于这里，自然也对这里多多少少有点了解。A区的恶名的远近驰名的，不是没管过，但企图对A区进行干涉的人往往都会被折磨得更惨，曾经就有一个小警员夜间巡逻时管制一个A区的人口贩子，第二天人们就在警署的门口发现了他被高悬在房檐下的头颅，若干天后，才在河道口发现他的尸体。谁都知道是谁干的，但谁也没有证据，A区人卖淫嫖娼，贩毒拐卖，无恶不作，却从未让人抓到过把柄。政府机关曾对这里大动干戈，派了一对的人力几天几夜驻留观察A区的动静，企图抓到他们犯罪的证据，但A区的乌烟瘴气让人望而却步，你看着里面人的一举一动，只有恶心作呕的份儿，却永远看不出他们违法乱纪的迹象，真的是那种谁都心知肚明却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可惜这个讲求证据的法制，让他们只有恨得牙痒痒的份儿了。以至于警方开始对这里的一切视若无睹，任其发展下去了。
可是现在，怎么突然这么轻易的就将他们绳之以法了呢？难道……
齐嘉往她身后的“盘丝洞”看了看，发现左一烈也跟她一样的举动，他们相互看了一眼，都心照不宣地笑了笑，虽然现在处在这烟雾弥漫的地方，但心里却比以往都舒畅。他们的翌，果然是比他们想的都深远啊，害他们刚刚穷紧张了一下。
只是，肖品雄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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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面等了许久，还不见里面的人出来，齐嘉有点待不住了。
“一烈，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啊？他们在里面这么久，都干嘛哪？”
“哎！”左一烈忙拉住急着冲进去的齐嘉，“他们能干嘛啊？他们是父子啊！”
齐嘉安静下来，看了左一烈一眼，从他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谁的心里都不会好受的。齐嘉突然开始自责起来，自己实在太冲动了。
突然听到开门的声音，肖品雄从门后走了出来，他们两个往他身后探探头，没见到肖翌跟他一起出来。
肖品雄走到齐嘉面前，脸上没有多少表情，却让人不由得毛骨悚然。齐嘉看着他，眼神很复杂，现在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面对这个“肖伯伯”了，他是肖翌的父亲，她爸爸的朋友，她是应该敬重他的，但他对左一烈所做的一切，又让她实在对他好感不起来。
“齐嘉，你们要是让翌有个三长两短的，你们该知道自己会怎样。”
看着肖品雄森然的背影，齐嘉感到彻头彻尾的冷，不只因为他对他们这样的小辈的威胁，更因为他不但看都没看一眼左一烈，甚至用“你们”这个词把左一烈归到会伤害到肖翌，他的儿子那方去。
肖品雄，真的是她五岁那年见到的那个慈祥温暖的父亲吗？
“我们进去看看翌怎么样了。”
左一烈拉起还在沉思中的齐嘉，径直走进“盘丝洞”，仿佛肖品雄刚刚的言语并未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齐嘉看着极力隐藏自己痛苦的左一烈，他眼底那泛滥的哀伤，早已满到快溢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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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你没事吧？”
一进门就看到肖翌直挺挺地靠在沙发上，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漠然，看到他们两个进来，他才收起那让人不自在的表情，又扬起他那可以点亮一切的笑容。
“当然没事啦，我可是这次行动的大英雄耶。”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这‘盘丝洞’开着，不能老是让他空着吧，老是一个客人都没有迟早要倒闭的。”
“你知道我们问的不是这个。”
看他说的云淡风轻的，齐嘉就一肚子的不安心，肖翌从来都是正正经经地说话，一旦开始打哈哈，多半是瞒着什么事不让他们知道了担心。
肖翌拉开齐嘉掐着他的手，这臭丫头下手从来不知道分寸的，真不知道自己哪天就莫名其妙地被她掐死了，那该有多亏啊！
“我把我这个月搜集到的证据交给警方，让他们出面来干涉一下咯。反正他们一直愁着找不到证据将A区彻底扫荡一下，有了我给的那些，他们还不马上就行动。”
“你是说，你这个月在A区都在搜集他们那些该死的犯罪证据？”齐嘉说这话的时候，脸色渐渐开始不对劲。
敏感地觉察到齐嘉的不寻常，肖翌温柔地拉过齐嘉，搂在怀里，极力安抚道：“相信我，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嘉嘉还等着我照顾，我怎么能允许自己出事呢？翌没有骗过嘉嘉的，对不对？所以，既然翌答应了照顾嘉嘉一辈子，那就肯定不会食言的。”
在肖翌怀里的齐嘉没有动静，左一烈担心地看着肖翌，肖翌冲他笑了笑，示意他不用担心。
过了许久，怀里的人儿才有了点动静，她稍稍动弹了一下。
“只是我已经笨到没办法履行自己的诺言了，我说过不让肖翌被欺负的。”齐嘉的声音飘渺到似乎快让人找不到它的源头了。
“可是翌没被欺负不是吗？”
齐嘉直起身来，使劲儿地看着肖翌，肖翌就任她看，脸上始终保持着一惯的微笑。
“那些人会不会来找你麻烦？”
“他们没机会找我麻烦，不是死刑就是终身监禁的。”
“那万一他们有人逃出来了呢？”还是很危险啊！
“额，这个嘛……”肖翌故意沉吟了一下。
这些齐嘉急了：“啊，那怎么办？怎么办啦？”那些人有多恐怖肖翌又不是不知道。
“可是好像没人知道是我做的耶。”肖翌从沉吟中抬头乐道。
“咦？”
“我刚刚是从‘盘丝洞’后门进来的，他们谁也不知道我有没有被抓啊。而且，我很少在A区晃荡，谁能想到我哪儿有时间去搜集那些证据呢？”
“额……”
齐嘉一阵沉默，不置可否。
“你爸爸怎么会来？”沉默了好一会儿的齐嘉突然问道。
“警局的署长是他朋友，他通知他我在这儿的。”
“那他有没有为难你？”
“他为难不了我。”
“那你要不要回去？”
“嘉嘉说让我回去我就回去，没说那我就不回去了。”
“……”齐嘉稍稍沉默了一下，“那你过几天再回去。”肖品雄刚刚的态度让她实在很不爽，她才不当那个烂好人让肖翌现在就回去呢。至少让肖品雄多难受几天。
“嗯。”
“……”
肖翌的绝对顺从让齐嘉一时不知该继续问什么了，只能盯着他的小脸噘嘴。
“喂，你们两个可以去演《LE－PAPILLON》了，哪儿来的那么多一问一答的啊。”
一旁的左一烈实在没劲，忍不住打断这两个人那现在开始被他列入“没营养对话名单”里的对话。
“Pourquoi－les－poules－pondent－des－oeufs？（”为什么鸡会下蛋？“）”
“别唱了。”
“Pour－que－es－oeufs－fassent－des－poules。（”因为蛋都变成小鸡“）”
“别唱了啦！”
“Pourquoi－les－amoureux－sembrassent？（”为什么情侣们要亲吻？“）”
“别唱了！姑奶奶！”
“哈哈哈……”
看着活宝似的两人，肖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姑奶奶？我有那么老吗？”
“额，没没，我错了我错了。”左一烈忙不迭地“道歉”，自己似乎永远要屈服于齐嘉的淫威，真的是很“耻辱”啊！
“对了，翌，那这里以后会怎样啊？”
肖翌环顾一下四周，“以后当然就会有其他人搬进来咯，都说了我们的‘盘丝洞’是打开门做生意的，没人算什么嘛。”
“也就是说，以后‘盘丝洞’就跟Jack的‘盘丝洞’一样咯？”
“应该是吧，或许，我们可以让它更好。”肖翌看着他们两个，眼底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哦耶！”
两个小毛孩早已忘了刚刚的“争锋相对”，牵着对方的手在这个小窝里欢呼雀跃着。看着欢快的两人，肖翌会心一笑，他们的快乐一直都这么简单的，不该为任何人而有丝毫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