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话（1 / 1）
齐琦端坐在咖啡馆里靠窗的位置上，双手交叠着撑在桌面上，面前的卡布奇诺上面的奶油泡沫未有被动过的痕迹，连上面点缀的巧克力末还完完整整地依附在那蓬松上，斜放着的肉桂棒似乎靠在那杯沿有一段时间了。齐琦面对着窗外，浓密的睫毛微微上翘，随着眼皮细微地颤动，她唇角有自然的上扬的弧度，所以总让人感觉她一直在微笑着。
她似乎在等人，却没有些许等人时候那种潜意识的急切，面对着窗外的脸上也是一如既往的恬静。
其实这儿的视角不太好，因为窝在一个角落里，虽然勉强算得上也是个靠窗的位置，但视线范围只到街道的一侧，并且窗外刚好是顾客停靠车辆的地方，目光所及的地方已被覆盖了一整片了，对于窗外风景的能见度更是大大地降低了。
所以除非高峰期，否则这个地方平时是不会有人愿意“光顾”的。
但齐琦每次都会选择这个位置，不用花时间花力气去寻觅位置自然是一个理由，这点跟齐嘉不谋而合，或许齐家人都有这样的惰性吧。更多的是，其实她还是挺喜欢这个位置的，不招摇，而且对馆内的一切一目了然，齐琦喜欢这种一切纵观眼底的感觉。当然旁边巨大的盆栽也是让她选择这里的原因，在这车水马龙的城市里，那些绿化带、公园早不能满足人们对新鲜空气的需求了。所以她宁愿放弃感受在咖啡馆里静静观赏行人时那种闲暇的心情，选择跟着这株植物一起“光合作用”。
齐琦的不招摇却没能换来真正的安静，她坐不到一会儿便有人过来搭讪了。
“这位小姐，请问这里有人坐吗？”
一个绅士模样的人走到齐琦身旁，彬彬有礼道。
齐琦这才发现落地窗里倒映出一个人影。
该死！又出神了……
齐琦转过头，看清楚来人大概三十出头，衣冠楚楚的，看起来像是个白领、小开模样的人。她越过他向他身后的大厅看了看，冲前方扬扬下巴，故作疑惑道：“那儿不是有很多位置？”
那个人脸上有点局促，他清楚地感受到齐琦明显的拒绝，却又不甘心就这样搭讪落败而归。
“呵，只是我很喜欢这个位置，不……”
那人还没把话说完，齐琦就微笑着打断他：“可是，我也很喜欢这里啊。先到先得这点先生您应该懂得的吧。”说完，表示没办法地摊开手，耸耸肩。
“哦，不是，我的意思是，既然我们都对这个地方情有独钟，相信我们有很多共同语言，肯定能谈得来的。不知道小姐你介不介意让我与你同桌呢？。”说完拉开齐琦对面的椅子打算坐下来……
“介意！”
那人还没来得及在不顾一切要坐下的同时很好地吸收这突如其来的话语，便一屁股跌坐在地板上，引得满场的哄堂大笑。
“你！”
那男人一手扶住闪到而且伤的不轻的腰部，一手指着那个得意洋洋地俯视着他的“罪魁祸首”，脸上早没了刚刚那副文质彬彬的虚伪嘴脸了，凶神恶煞的面庞让人看了不由得拍拍胸脯叫“怕怕”。但很快的，那副故作姿态的嘴脸又出现在他脸上，表情变化之快让齐嘉都自叹不如了。
齐嘉抓着椅背拿鼻孔朝那人嗤之以鼻道：“你以为什么人都有资格坐我姐姐对面的吗？”
那人攀住桌子艰难地爬起来，看起来那一下让他摔得不轻。他站起来后还不忘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很没骨气地对着齐嘉媚笑道：“呵呵，原来是这位小姐的妹妹啊，果然跟姐姐一样都美若天仙，我就说嘛，现在这年头哪能人人都长得这般娇艳动人啊。”
这句话一出口，在场的其他女性同胞都不乐意了，全指着他骂骂咧咧的，一个个恨不得将他踩扁了丢出馆外。但那人却忽视他人的指责，仍对着齐家两姐妹谄媚道：“我今天真的鸿运当头啊，能同时碰到你们两位。两位如不介意，就让本人埋单请两位到我开的餐馆里坐坐，你们看，怎么样？”此时他早已忘记了要保持他高贵的绅士风度，只知道巴巴地奉承着两姐妹。搬出他的那自以为让人艳羡足以拿来当招牌打着到处泡妞的小餐馆，企图用它来打动两姐妹，以达到他那下流无耻的目的。
刚刚那左一句“美若天仙”，右一句“娇艳动人”已经让齐琦跟齐嘉浑身鸡皮疙瘩掉一地了，现在还想她们跟着这么个让她们恶心作呕的男人去什么所谓的“他开的餐馆”坐坐，还不如干脆叫她们投黄浦江。
齐嘉将椅子放到原位，那人只能乖乖从那角落里退出来，还很狗腿地帮齐嘉将椅子摆正了，做了个“请坐”的姿势，这一举动有引来周围人群的唏嘘不已，齐嘉更是忍不住摩挲摩挲手臂。怎么这么冷啊……
“我说这位大叔啊，我们姐妹俩干嘛放着这么舒适干净的咖啡馆不待，要不明不白地跟着一个不明不白的人去那个不明不白的人说的那个不明不白的人开的什么不明不白的餐馆不明不白地坐坐啊？”
齐嘉这一连串的“不明不白”把那人说的是一愣一愣的，但不管她说的什么“不明不白”，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大，大叔？”那人错愕地指着自己。她刚刚是叫自己大叔吗？
齐嘉瞥了他一眼，脸上分明写着“说的就是你”。
齐嘉的表情让那个“大叔”相当不舒服，他这样一个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有为青年竟然被叫成“大叔”……
“你！臭丫头别太过分，给脸不要脸，要不是看你长得还有几分姿色，就算在我面前全裸也休想大爷我拿正眼瞧你，还敢在这儿跟我拿乔！我看你真的是活腻了！”
满嘴的污言秽语脱口而出，在场的人全嫌恶地转过头去，跟这种人共处一个空间让他们都觉得有失水准了。
齐嘉轻哼一声，斜抬起眼看向那个已无任何风度可言的男人。
“这么说来，大叔……哦不，是大爷您，应该是属于就算全裸了也没人注意到你的存在的那拨人咯。唉，也是，自己有几两重自己最清楚了，不好意思人家叫您大叔把您叫年轻了，难得大爷您那么诚实地‘自爆己短’，那自然也很清楚大爷您那副老大爷的身材确实是怎么折腾都不可能被注意到的。这不得不说，大爷您，真的是很有自知之明啊，精神可嘉哟。”说完，还气死人不偿命地冲那个已经接近发狂边缘的“老男人”抛了个媚眼。
那男人刚要发作，齐嘉又火上浇油道：“哎呀，真不好意思啊，人家忘了老大爷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了，就算人家刚刚那个媚眼抛得再怎么摄人心魄，大爷您也是毫无反应的，这对大爷来说，实在是太不恭敬了！大爷您就原谅人家还是小女孩不懂事，就请您一反常态地不要跟人家一个小姑娘家斤斤计较了，好不？”
嘴上说得楚楚可怜，但内容却足以让人抓狂，更何况她针对的对象是个没什么气度的龌龊男人。
气急败坏的男人高举起手，全场的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看齐嘉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怎能受得了这男人这将要打下去的巴掌。这小男人的气量之小实在让人讶异不已，原以为他至多威胁威胁人家小姑娘，没想到竟然真的出手，实在是男人之耻啊！齐嘉着实不该逞一时口舌之快，给自己惹来这样一个大麻烦。
围观的有些人坐不住了，特别是那些男士，这男人的做法实在有损他们男人的颜面，不得不教训一下，更何况，这也是个英雄救美的绝佳机会，说不定还能因此讨得这对姐妹花的欢心。
但是当他们还沉浸在遐想中时，“英雄救美”的美差已跟他们失之交臂了。
齐琦从头到尾都是一副安然恬静的模样，只有偶尔对这“大爷”级男人表现出些许的同情，但她同情的神色太不明显，以至于没有任何人发现她那细微的变化，包括“大爷”自己，所以不能及时地思考清楚自己的状况，导致后来的后悔不迭。但是，事实上，即使“大爷”能很敏锐地接收到齐琦稍稍透露的讯息，以他的那种智商，也不可能预料到最后自己会有这么狼狈的下场。
齐嘉将姐姐面前的卡布奇诺挪到自己这边，捏着肉桂棒轻轻地搅拌，这咖啡的热气都已经散失了，没能飘出浓郁的香味，这让齐嘉相当失望，抬头不满地瞪了她姐姐一眼，眼里充满责备地写着“你丫的真是暴殄天物”。
齐琦当然没能看到她妹妹的“埋怨”，此时她的眼里，只有安君豪俊朗挺拔的形象。
安君豪在齐琦身边坐下，对齐琦温柔地笑笑，轻轻帮她拨开额前的发丝。齐琦那原本微翘的唇角这回是完全地上扬着，几乎全场的男士都为她这犹如冬日般暖人的笑容所沉醉。
“咳咳咳”
齐嘉轻咳几声，不满地用肉桂棒敲着杯沿，提醒他们别这么张扬他们的肉麻。
“拜托两位，这里可是公共场合，注意点影响。OK？”
齐琦瞪了她一眼，眼底写满“你丫的少来破坏气氛”。
齐嘉回头对安君豪叫道：“干嘛那么轻易放他走啊，那个恶心的老男人，你知不知道他刚刚还企图染指你女朋友耶！”
安君豪笑了笑，“你也说了，这里可是公共场合，闹得太大还让人家怎么做生意啊。给他点教训就行了。”
齐嘉也不想再在这种破事上浪费口水，反正那点教训她也挺满意的－－那个“大爷”的那只脏手应该能给医院带来不小的收益，也算是为经济发展做点贡献。
竟然想动她，要不是安君豪先出手了，她肯定给他好看。希望“大爷”能再给他们做点贡献去一烈他们家的医院就诊那就更好了，那她齐嘉今天就真的积善积德了，阿弥陀佛！
“怎么了？”安君豪注意到齐嘉面对她面前那杯已被她搅和得不成样子的咖啡浑身透出的那种不满的情绪。
齐嘉用头指一下齐琦，“问你女朋友啊，好好一杯咖啡放在那边浪费，现在一点儿温度都没有了。老姐你这样很伤劳动人民的心耶。”
齐琦跟安君豪面面相觑，这丫头什么时候开始关心民生问题了呀？原来她也晓得劳动人民的不容易啊。始终位列“浪费粮食排行榜”榜首的家伙也好意思说这种话，这地球到底是不是绕着太阳转的啊？这年头真的是越来越没有天理了。
齐嘉当然知道他们心里都在想什么，但她齐嘉是出了名的乐天派，这可不是空口无凭的事，她就是有本事将那些负面信息阻挡在她的大脑接收器之外，这样她就只会知道她所乐意知道的事了。这种本事让她自己很享受，但是让别人很头疼。
“没关系啦，我再给你叫一杯热腾腾的摩卡，行了吧？”安君豪俯下身子，低头看着伏在桌上“闷闷不乐”的齐嘉。
他此时的眼神是热烈的，目光如炬，就是这样的，连他知道都不清楚为什么，每次他看齐嘉时，他总能感觉自己眼底有一股如火的热情，燃烧着似乎要翻涌而出。这样的感觉让他很难受，他的内心一再告诉自己，齐嘉是齐琦的妹妹，是他女朋友的妹妹，甚至将来很有可能成为他妻子的妹妹，他的小姨子。他怎么能对自己的小姨子有这样的反应，以前听到那些关于姐夫跟小姨子错乱复杂的感情关系时，他都会嗤之以鼻，对这种背叛亲人爱人的做法很是不屑……但是现在，似乎自己面对的问题，很可能是自己最看不起的。可是他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他怎么会有这种反应？
而且，更让他不安的是，第一次在红袖山见到齐嘉的时候，或者说，在更早前，在齐琦给他看齐嘉的照片的那一刻，当时他看在眼底，却在心里受到震撼。对于这种感觉，他一直自我解释为齐嘉跟齐琦那相似的容貌，就像第一次看到齐琦时，那在他心里突然出现的情愫。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齐嘉给他的感觉，是比齐琦强上千百倍的震撼，似乎她才是那个一开始就出现在他眼底的人。一直到见到齐嘉的面，一直到现在，他被这种他极度排斥的感觉深深困扰着，以至于他现在都不太敢直面齐嘉，映入眼帘的人却能如此深刻地印入他的脑海，他的内心，久久徘徊……这让他对齐琦情何以堪？
有着相同困扰的人不只安君豪一个，齐嘉也是一再地强迫自己不去注意安君豪的眼睛，她怕从那双眼睛里又看到那个让她心痛的影子，那种让她抑制不住想深深凝视一直看进心里去的错觉。那本不是安君豪该有的，不该让她从安君豪那里看到的。
安君豪，到底是什么人？
“好啊。”齐嘉淡淡应道，还没来得及从对那种想摒弃却又深深眷恋着的感觉中挣脱出来。
细心的齐琦注意到齐嘉的不对劲，脸上出现惊愕的表情。
齐嘉怎么会突然不抬杠，还这么安静？而且，她刚刚那是什么表情？
齐嘉的安静让齐琦开始不安。齐嘉刚刚的那种表情，有多少年没见到过了？
习惯了齐嘉的嘻嘻哈哈，未曾再见到过能稍稍安静一刻的齐嘉，都快忘了齐嘉那深藏在心里任谁都不敢触碰的阴霾。如今齐嘉这突如其来的细微变化让齐琦快完全放宽的心又开始不安。
齐琦有种预感，难道出现了什么，翻出了那他们这么多年不愿提及的东西？
这么多年来，齐嘉一直在强迫自己坚强，强迫自己在他们面前若无其事，让他们大家都相信该忘却的她会尽量忘却，让他们不用那么担心她，他们都知道齐嘉的挣扎、齐嘉的痛苦，却又都无能为力，只能加倍地呵护她，保护她不再受到伤害，原以为时间长了，所有的一切都能逝去，齐嘉能真正地快乐。然而现在，面对这一幕，齐琦突然发现，他们其实都错了，他们不能天真地依赖时间，不能再骗自己说那些东西已从他们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了，甚至，它们可能丝毫都不曾离开过齐嘉的生命。
嘉嘉……
齐琦紧皱眉头，看着又恢复那副没心没肺嘴脸的齐嘉，心里却一点点被不安的情绪慢慢占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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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嘉，我们明天要去一趟法国，公司安排出差。”安君豪后面加了句解释，不然不知道这鬼丫头又要问一堆什么乱七八糟的。
“什么？！”
安君豪错愕地看着他们两姐妹，手握着正往嘴边送的咖啡杯顿在半空。
齐琦神色有点慌张，似乎他不是说要去法国，而且去什么例如百慕大这种恐怖的地方。而齐嘉则很快恢复平静，慢慢允着咖啡，乖巧地点点头，嘴巴吸着咖啡还不忘模糊不清地应和着：“嗯唔哫。”完全听不清楚她说的什么鸟语。
“嘉嘉！”齐琦冲齐嘉不可思议地叫道。
安君豪奇怪地看着她，奇怪一向泰然沉稳的齐琦对这件事反应怎么这么大。
齐嘉咬着杯子冲她姐姐笑笑，放下杯子，打了个饱嗝，“都说是公司的安排了嘛，不去的话就是公然跟上级叫板，会被开除的，人家好不容易找到份工作的说，人家才不想回去被齐爸爸念呢。”
“可是……”
“哎呀，我们又不是去非洲冒险，是法国耶！多浪漫的地方啊。”齐嘉邪邪地瞄向她姐姐：“姐姐，你是不是怕姐夫到法国那边被那儿的金发尤物染指啊？安啦，所以我才说我要去的啊，人家会帮你好好看着安老板的，你滴，放心吧！”
齐嘉眼睛眯成一条缝，让人无法知晓她内心真正的想法。而一旦她做了决定，是任谁都无法改变了。
齐琦满脸忧愁地看着这个让她心疼的妹妹。齐嘉同意去法国，那那边的事她会去理会吗？
安君豪奇怪地看着齐琦，她们的反应让他深感事情绝对不简单，只是是什么事，她们似乎都不可能愿意告诉他的。但既然跟他们去法国有关，那到了法国那边，他可以再慢慢了解情况。他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但是对于这件事，他却有强烈想知道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