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在这遥远的地方（1 / 1）
病一好，我就闲不住地开始帮大姐干活儿，顺便跟韶琤学习怎么放牧。我先前看着韶琤就觉得他应该是和我一边儿大，问起来果然没错，他和我同岁，也是二十八。
韶氏姐弟的这爿牧场，漂亮得就跟从世界名画上剪下来的一样，而我心目中的完美牧场就是这样的：一大片平平整整茵茵萋萋的青草地之外，有着色泽鲜艳的秋日山林，而草地上还有粗木搭建的房屋伫立，有憨厚的奶牛、毛绒绒的小羊、以及俊美的马匹在悠闲吃草，草地边缘搭着一排矮木篱，不过它的美化作用远远大于实际功用。
我刚认识暮渊的时候就告诉过他，我生平第二大梦想就是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牧场。
现在这座牧场虽然不算是属于我的，但能在这里生活劳作，我也已经很满足了。
那时他问我：那你的第一大梦想又是什么？
我对他说：当然是老公孩子热炕头啦！
如今我的第二大梦想已经实现，第一大梦想却突然远去无从追溯了。
不管怎么说，好歹也是第二大梦想实现了，所以我特别虔诚特别卖力地开始学习当一个牧羊女——呃~还有牛和马，所以当然也是牧牛女和牧马女了，不过那也太难听了，所以还是牧羊女就好了吧。
平常在电视上看别人放牧，觉得挺容易似的，其实不然。这些动物才没有这么听话呢，领着它们往某处走的时候，就算大队伍肯听你的，也总难保有几只淘气的非要离群，或者虽然不是离群，但它总是磨磨蹭蹭的不肯跟上来，这也够你烦的了。
韶家牧场其实只有一匹马，就是平常拉车送货用的，所以我们的主要放牧对象就是牛羊。在勤勤恳恳地跟韶琤学习了几天放牧技术之后，我对这些牛羊们有了一个大体的全面的认识。
牛群中有一头最为温驯老实的，韶琤一早就交待了，记得让她永远走在队伍的最前方。我观察了她好几天，发现她果然从没出过任何毛病，在该走路的时候就决不会停下来多吃一口草，而是目不斜视地始终埋首缓步。
有时候，我们会带着它们到稍微远一些的山坡上去，这就需要走一段马路，在宽阔的地方，别的牛羊都会拣平坦的路面绕着走，她却一心一意一定要走在深陷的狭窄马道里，老实巴交到都有点儿傻实诚了，就连尿尿也是等到我们让它们全体停下来尿了，她才顺便一下。
牛群里最雄壮的一头也是最性急的，他总是跟在领头的奶牛后面，常常忍不住推一下前面这位的屁股催她快走，或者干脆想要超过她越到前面去。有一次我们在马路上遇到了一队迎面而来的人马，他竟然还冲过去挑逗人家的头马，真是服了他！
永远走在队伍最后一个的是一只绵羊，他的个子最小，也最好吃懒做，每次走远一点的路他都必定要折腾出些幺蛾子来，随时随地一双小贼眼就在四处乱瞄，一旦看到方便的草或灌木就伸过嘴去大咬一口，遇到同伴们出现任何状况使得队伍需要停下的时候、哪怕是走在他前面的一位正在屎尿齐下，他也毫不介意，驻足大嚼。我们的牧群常常因为他而不得不全体停下，弄得我和韶琤又好气又好笑。
我给这只小羊取了个名字，叫懒羊羊。
当牧群就在家门口的草地上吃草时，我们就可以在家里歇着，该干嘛干嘛，偶尔张一眼就行了；不过如果是要到稍远的草坡上去的话，就得我和韶琤跟着了，以免不老实的那几个莽莽撞撞走丢了，而且这会儿正在秋去冬来，山上的野兽们要开始贴秋膘准备冬眠，怕会有猛兽下来侵犯牧群。
放牧的画面说起来挺诗情画意，其实做起来还是挺无聊的。刚开始是新鲜，觉得可以在如此风景独好的地方待着，什么都可以想，也什么都可以不想；况且还有另一个人陪在身边，不至于话都没得说。
可是这样整日整日的光阴实在是一抓就是一大把，再加上这方圆几十里之内横竖就我们这一小家人，家长里短的再多话也很容易就说没了，所以很多时候，我和韶琤也不过是静静地坐在一片干净的草地上，看着眼前这些只要有草吃就喜乐安适得如在天堂的牛羊们，默默地不知道对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大多数时间里，我的脑海中都在不自觉地反复哼唱着一首非常简单、却又回味悠长余韵无穷的曲调——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
在我的那个时空里，它是中国民歌的一大经典。其实小时候我一直觉得这首歌很难听，那时候还不能理解、不会欣赏，直到看过一部叫做《灰腾梁》中篇之后，我才对这首歌突然有了感觉。
作为知青来到西部草原的男主角疯狂地爱上了当地最漂亮的姑娘，而她明明也爱他，却因为道义和责任而委身于另一个受过太重伤害的男人。男主角不能放弃，于是姑娘带着那个男人走了。
所有的震撼和感动是在的最后一部分猝不及防地一齐涌来的。这一段几乎没有什么情节，写的都是男主角如何踏遍天涯海角去追寻姑娘的踪迹。然而直到最后，他也没有找到她，却发现自己在绕了一大圈之后，又回到了他们相遇的那个叫做灰腾梁的地方。
男主角泪流满面地匍匐在灰腾梁青青的裙裾之下——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她那粉红的小脸，好像红太阳，她那美丽动人的眼睛，好像晚上明媚的月亮……
在被那部感动之后又过了两三年，我迷上了三毛，于是知道了三毛同西部歌王王洛宾之间，曾经有过一段忘年恋，而《在那遥远的地方》，正是王洛宾的代表作。
我坐在草地上，乘着脑子里这段反复回荡的旋律漫无边际地想着这些虚构的、或真真切切有血有肉地存活过的人和故事。我也想要我的暮渊一直一直地爱我，永不会忘了我，我也想要他走遍天涯海角来找我，我也希望他甘愿放弃一切，流浪在草原上跟我一起放牛牧羊，我也希望他为了能和我永不分离，而宁愿做我轻轻抽动的皮鞭下一只温顺的小羊。
其实我知道他会的，这些，他都会。
可是为什么，我还是这么难过？
以前，我一直以为两个人分手之后，最难熬的是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还挂念自己，如果能够确定对方还爱着自己而无法放下这段感情，那么就会满足而幸福，不会难过。
看《Friends》的时候，我特别喜欢Monica和Richard的那一段，包括他们那几遭分手。在Monica最痛苦的那一次，她没有办法睡觉，白天去上班都会走错地方，需要Ross去把她找到领回来。
后来她爸爸来看她，给她带来了一个消息：Richard的状况非常糟糕，就连他当年和他前妻分手的时候，都没见他这么糟糕过。
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立即就把Monica带入睡乡，明明已经沉沉入眠，她脸上还凝着一缕来不及敛起的满足又释然的笑意。
说起来，分手后希望对方能好好的，这的确是道义上的必须，却未必符合情感的本能。如果对方轻易就能走出来，难道不是不在乎自己的表现吗？
所以我一直都觉得如果将来我不得不同男朋友分手，在我还没走出来之前，只要知道他也还放不开，我就会很开心，很满意。
可是竟然不是的。
现在我就是毫无疑问地知道暮渊一定还爱我，哪怕我们真的就此永不再见，他也还是会愿意为了我而赴汤蹈火。
可这除了让我更难过之外，什么用处也没有。
我心疼他，而且更加想要和他在一起。
因为比忘不了更好的，永远是在一起。
因为是这么美好而难得的情感，却要这么白白浪费掉，多可惜。
失恋这档子事儿，真TM不是人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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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的小女儿刚满一岁，还没有正式取名，我们都管她叫胖丫。
她刚刚开始会说一点话，蹦出来的往往是一两个词，还不能连成句子。可就是她这么弱小的一点语言能力，在我们俩刚刚认识的时候，还是对我表现出了致命的杀伤力。
刚来到韶家的前两三天，我一直卧病在床，胖丫年纪小抵抗力弱，我们都怕她被传染，就没怎么让我们俩见面。
到了我彻底好起来的那天早晨，因为一连睡了好几天的关系，天刚蒙蒙亮我就醒了，听屋里没有人声，估计韶氏姐弟俩还没起床，我要起来了都不知道该干什么，反而有可能吵到他们，于是就继续躺着打算再赖一会儿。
没赖上几分钟，就听见隔壁的胖丫开始不安稳地翻动，发出越来越清醒的哼哼声，看样子就要醒来了。
她是和大姐睡一个屋子的，平常要有什么动静，大姐肯定会马上醒过来照顾她，可这天却迟迟没有听到大姐哄她。当时我还不知道，因为这天有集市，天还没亮大姐就出门赶集去了，她顾念着我还在病中，所以没有提前跟我说。
韶琤是男孩子，清晓时分睡得正熟，胖丫这么点哼哼哈哈的声音吵不醒他，也就是说，临时照顾胖丫的责任突然就落在了我身上。
我竖起耳朵听着那边的动静，心里很紧张。我这人天生缺乏母爱，从没照顾过小孩子，而有的小孩子忽然看见生人是会哭破喉咙的，譬如俺小时候，何况现在她妈妈又不在……
还没等我琢磨完这些有的没的，就听见小姑娘细嫩的声音响亮地喊了起来：“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