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没有生日的人（1 / 1）
这学习能力……
那句抓住人的胃就能抓住人的心的话又是我教给他的，我说怎么白天说夜凉那事儿的时候我提到的这个说法让他那么反应怪怪的呢。
我的笑声一下子灭了，连忙掩饰着干咳几声，表示我是把自己笑坏了才不接着笑下去的。我把面条放好，用筷子搅了搅，就站起来把暮渊那只蛋放到另一个碗里去。
我们俩面对面靠得很近，他的鼻息隐忍地喷在我的头顶，让我真想闭上眼睛，就此沉迷。
这种时候不说话肯定比说任何话都尴尬，可是我的脑子又偏偏就在这会儿不争气地放空，让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好在这个间隙很快就被弥补上了，暮渊又说了一句话：“可心，你那夜问我，为何年至三十尚未娶妻。我今日又大了一岁，我想……”
我迅速打断他，笑着插口道：“你是神仙嘛，万寿无疆，当然不能和寿不过两百年的凡人一般见识啦！大丈夫立业为先，将来一成家可就是漫漫无期永无尽头，自然还是这会儿的单身时光更值得珍惜嘛。”
我说着，又重新蹲下去，尝了尝面汤的咸淡和面线的生熟度，然后把油菜放进去，耳中听得暮渊说道：“一直以来，我确是作如是想，直到……我现下觉得，或许还是携妻共游更令我觉得喜乐美满，往日种种，无不了无趣味，全不值得留恋。”
我叹了口气，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其实，你不需要抓住我的胃来抓住我的心。
你不需要在生辰之日也流连人间不肯回家。
你不需要这么辛苦地来讨好一个本身条件就不怎么样还不肯接受你的女人。
你只需要做到一件事情就好。
这件事情就是：将来，在你遇见子冉之后，不要爱上她。
只可惜，这世间万种不可能的事你或许都能做得到，偏偏就是这一件事，你是一定不能的。
我把面分到两个碗里，端起一碗递给他，笑嘻嘻一脸喜庆地对他说：“暮渊，生辰快乐！”
暮渊接过那只碗，看着我，无声地叹了口气。
我抱歉地说：“暮渊，你过生辰，我该送寿礼给你，可我身边什么东西都没有，不如就唱首歌给你听代过吧？”
暮渊的脸上重新明亮了起来：“好啊！”
我想了想：该唱什么歌呢？过生日当然应该唱《生日快乐》，不过以我对古人审美习惯的揣度，他们大概不会喜欢那么现代的调调，或许还是稍微抒情柔缓一些的更对他们的口味。
在很多年以前，我还很小的时候，听过郑智化的一首《你的生日》，稍微有一点点伤感，不过情感很真挚，我一直都特别喜欢，此情此景，也觉得最想唱它。
于是我清了清嗓子，轻声唱了起来：
你的生日让我想起，一个很久以前的朋友，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他流浪在街头；
我以为他要乞求什么，他却总是摇摇头，他说今天是他的生日，却没人祝他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握着我的手，跟我一起唱这首生日快乐歌；
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有生的日子天天快乐，别在意生日怎么过。
这个朋友早已不知下落，眼前的我有一点失落，这世界有些人一无所有，有些人却得到太多；
所以我最亲爱的朋友，请你珍惜你的拥有，虽然是一首生日才唱的歌，愿永远陪在你左右。
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握着我的手，跟我一起唱这首生日快乐歌；
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有生的日子天天快乐，别在意生日怎么过。
你信不信？在给暮渊唱这首歌的时候，我想到的是我自己。
不知道在几年之后，我以前的那些朋友们，比如区小苏，还会不会在我生日那天想起我来，然后有些怅然地想：这个朋友早已不知下落……
而我流落在这个时空，虽然到目前为止，样样都还算顺遂，没怎么吃过苦，虽然见了几次鬼被吓得够呛，却赚到了对我有那么点儿意思的大帅神一枚，人生过成这样，好像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了。
可是我却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在哪天。
当然，从逻辑上来讲，我在这儿根本就不该有生日，因为我的年龄应该算是负数，负好几千岁呢，这会儿我根本就还没出生，又哪里来的生日？
不过，就算我不讲逻辑，也还是没法过生日，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哪天是哪天。
一直以来，我的生日当然和大多数80后中国人一样，主要过的是公历的，虽然阴历生日我也知道。不过为什么叫“阴历”？阴历其实原本是写作“殷历”的，也就是说，那套历法是殷商以后才出现并逐渐完善的，这会儿才是夏，他们所用的历法是小正历，根本和我们的阴历都不是一回事，所以他们的正月初二八成也不会是我出生的那个正月初二啊。
于是我现在是一个没有生日的人。
我又想起方文山的那句歌词来了。也许今生今世，我都再也找不回自己的家乡，而暮渊的爱情，则是我永远也到不了的远方。
所以在给暮渊唱那首《你的生日》的时候，我偷偷在内心深处情不自禁地想：不然就把你的生日当作我的生日好了啦，今年我就没过生日，就当今天补过，正好我还能晚上差不多整整一个春天变成二十八岁呢！
在《天若有情》里，刘德华饰演的华仔从小就是孤儿，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所以吴倩莲饰演的Jojo在遇见他之后，就对他说：以后我的生日就是你的生日，我们一起过！
我记得我看到那里的时候，感动得不停掉眼泪，满心里就想到那首诗了，那首“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停！
我的脑子里警铃大作，自己都把自己吓坏了。
田可心，你搞什么？你不会真因为人家青春期荷尔蒙男对你有点好感你就涌泉相报地爱上人家了吧？拜托你有点出息好不好？不要这么容易就受宠若惊啦！拜托你有点主见好不好，不要人云亦云地“你爱我是不是？那我也爱你好了！”
这天晚上，我不出意外地继续失眠。
唉，这样下去怎么得了？本来在这儿就没眼霜用，再过两天我准就天然烟熏妆了。
当然，暮渊并不知道。我静静地躺在自己的羽绒服上，帽子一直遮到眼睛，他一定以为我还是那个没心没肺一沾枕头就睡着的田可心。
可我没睡着。
我清清楚楚地知道他静静地坐到估摸着我已经沉入梦乡了，才把火又拨旺了一些，然后轻轻走过来，在我身边躺下。
他伸出手臂搂住我的时候，有些小心翼翼的，该是怕把我惊醒；又有些犹豫，大约就连面对已经睡着的我都还会有点羞涩。
至于我么？当然不会羞涩啦，我是睡着的人嘛！
于是，我大大方方地翻了个身，往他怀里蹭了蹭，找到一个最舒服的位置，抱住他的腰。
在我碰到他的时候，他的肌肉一下子紧绷了起来，一口呼吸梗在喉结里，半晌才缓缓放松，慢慢吐出来。
我偷偷笑了一下。
他身上暖烘烘的，我发现自己其实一点儿都不担心，不担心他半夜会磨牙打呼噜说梦话，甚至施展拳脚。
真的，一点儿都不担心，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以前和陈劲东在一起的时候，我始终都没真正地有过安全感吧，这同一个人的体型和身手无关。
而现在我缩在暮渊胸口的样子，一定像只半夜里偷跑到主人被窝里的小狗。
就让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贪恋这样的温存吧，等到了明天，我们找到下一座村庄或市镇的时候，我就该离开他了，在帅蜀黍一家之后，一定还会有另外一个地方，愿意收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