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惺惺相惜（1 / 1）
在一个雨后凉爽的下午。紫玉独自一人坐在阳台的藤椅上，两只脚架在另一张椅子上，她用一只拔毛小钳子在拔脚毛。
她有一双匀称的美腿，可惜，腿上的汗毛多了一点，一到夏天，穿裙子，穿凉鞋，又不愿意穿丝袜，裸露的腿上汗毛，似乎破坏了美腿的美，所以，她只有定期地清理腿毛，就像园丁定期修剪草坪一样。
这个习惯后来却变成了紫玉对付烦恼的一种办法。每当她心里感到苦闷烦恼时，做起事来心不在焉的，就只能做一件事了，就是往阳台上的旧藤椅上一坐，把双腿高高架起，一声不响地开始清理脚上的汗毛。
她一根一根地拔着汗毛，好像在一点一点地除去心中的烦恼，渐渐地，心变得平静下来，直到一双腿重新变得光溜溜可人的玉腿，她又开始快乐起来，心中的烦恼也暂且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往往这个时候，才不会感觉到拔汗毛的痛，因为这点痛和心里的烦恼痛苦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脚上的汗毛犹如生活中的烦恼一样没有彻底消失之日，拔尽后几日又复生，紫玉认为，这种以烦制烦的方法，相比她朋友们解除烦恼的其它方法要好得多，不是吗？有的朋友用逛街购物来发泄心中的压力，这样冲动买回来的东西往往大都是让人后悔的，浪费了金钱；有的朋友则是以大吃特吃来平衡心理，这样容易发胖，到头来还要减肥，反倒为自己添多麻烦事；也有的在家里大搞清洁卫生来清除心中的烦恼，这方法倒不错，埋头把家里弄得一尘不染的，看着窗明几净的家，心情变好了气也爽了，但人也腰酸腿痛地累得像王八。
还有的更不可取，把坏情绪发泄到自己身边人的身上，家人往往成了第一无辜受害者，这样直接痛快地发泄之后，后果不堪设想，自己的烦恼没减反而倍增，还使更多人有了烦恼。看来，就数用拔腿毛来发泄烦恼，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对别人没伤害，对自己又有利，这几乎成为紫玉的最爱。
这段日子，紫玉已习惯有事没事地坐在阳台上拔腿毛，其实，她的腿毛长得没这么快，只不过她的烦恼太多，这段日子她和干城处在一个婚姻十字路口上，她没有办法迈出最后一步，干城也是成天躲着她，回避问题，但两人迟早都得面对。
屋里的电话铃声响了，紫玉连忙起身去接电话，现在，她一听到电话铃声，不知为什么心就有些发慌，她小心地拎起听筒：“你好！请问找哪一位？”
“紫玉吗？”一听是林运峰爽朗的声音，她心头才掠过一丝喜悦。
“你还好吗？现在忙啥呢？”他问道。
紫玉有一段时间没有和他通电话，也没有发短信给他。
“我呀，现在正在拔脚毛，这是我消除烦恼的一大发现，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试一试？”紫玉笑着说，她想起他那双脚，在穿运动短裤时，露出又长又密的汗毛。
“什么？我才不会干这种破坏‘绿化’的傻事呢，多好的一片‘草地’啊，保护都来不及了，你还拔它？”他也笑了起来。
“对我来说，那些全都是烦恼根，拔完了，心情才会舒畅些。”她叹道。
“事在人为！最近，你和干城处得怎样了？”
“我们现在表面上是相安无事，不争也不吵，就像战场上对峙的两方，他躲在他的战壕里，我藏进我的碉堡，他不放枪，我也不放炮，好像是要讲和了，但却酝酿着一个不妙的结局。”紫玉自嘲地说道。
“你认为已经没有其他弥补的办法了吗？”林运峰了解紫玉，她并不想结束这段婚姻，她还在犹豫着，并为此烦恼，被此事折磨着。
“到现在，我看不到一丝希望曙光。”她的话透出一丝无奈。
“但你不能总这样折磨着自己……”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关心了，虽然他是不忍心看到她陷入伤心痛苦中。
“你放心，凡事都会有一个结果的，虽然现在我似乎已经无法控制事情的发展，但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的。”她有了点信心，说道，“他总是在逃避，也许他还没有最后做出选择，但我和他重新开始的可能已是很小，因为，他现在陷入另一个情感漩涡中去，他根本断不了与他情人的关系……”紫玉打住了话，林运峰听明白了紫玉现在处境的尴尬。
紫玉不想说下去，是因为她想到自己同样断不了和林运峰的联系。
虽然她和他天各一方，几年未见面，但两人的电话联系交流越来越频密，她无法说得清自己对林运峰的感情只是纯友谊关系，里面没有掺杂一点男女私情？就算她不承认，干城也不会这样认为。
有时候，她也在扪心自问，自己是否仍然在爱着林运峰？她很难说得清楚对他的这种微妙情感。经历几年后，她和他曾经的那种信赖、相知和默契不曾改变过，他是她心灵沙漠中始终无法淹没的一片绿洲。
特别是在现在，每当她接到他的电话，就会精神振奋，他的一句问候，一个笑声甚至是一声感叹，都会使她又回到从前愉快时光。
她不禁害怕，仿佛正看见自己陷进一个爱的沼泽地里，而且，自己越是挣扎，陷得越深。她伸出手希望能抓住什么，她曾经抓着一根枝条，这枝条就是干城，本希望这枝条能把她从这片沼泽地中拉出来，但没有！这枝条眼看着要断了，她将会更深地陷进去？她对自己说，她和他纯粹是朋友关系而已！
人，有时候是需要自己欺骗自己，只有这样，才能安抚自己那颗无望的心，才能继续平静地生活下去。
“紫玉，你说话呀，你怎么了？”林运峰在她耳边轻轻叫道。
“我在想一个问题，前不久我看到一篇报道，提到已婚男女之间容易产生第四类情感，就是一个已婚的男人或女人对身边认识熟悉的异性产生一种知己的感情，这种感情的发展不仅会破坏双方的家庭，而且，也危害到双方的身体健康，有人把这种情感状态归为亚健康状态，你是怎么看呢？”紫玉一口气地说道。
林运峰听了，沉默了一会儿，对紫玉来说却是一个漫长的时间，她是那么想知道他的想法，那么在乎他的说法。
“我看，很多事情并不可以这么简单地用一两句术语概括出来，也不能用好或不好来下结论。就像抽烟和喝酒，谁都知道香烟和酒精有害身体健康，但生产香烟的厂家从不用担心香烟会销不出去，香烟带来的丰厚利润，不是让一些人铤而走险地干起走私香烟行当吗？烟民的数量也没见得减少过？”
他顿了顿，笑了起来：“你也许听过那句台词：翠花，上酸菜！不是也有文章报道说，腌制的酸菜有致癌物质吗？但这句话之所以流行，不仅因为酸菜是一种开胃消食的小菜，而且，它给人一种家的温馨情趣，谁也不会去想这道菜对身体健康是否有害而避之，是吧？”
紫玉笑了，想不到他这样理解，他继续说道：
“其实，说真的，一个人的情感不可能是一成不变，人毕竟是复杂多变，情感微妙而细致，有亲情、友情、爱情等等，相互交集相互影响，怎能简单地分得出自己的情感是属于第几类？是好的，健康的，或者是不好的，亚健康的？真的能分得清又能控制得恰到好处，那我想这人可能是机器人。”
林运峰这番话与其说是给紫玉听，不如说他也在说给自己听，这是他内心深处的表白。
“我一直希望自己变成会控制自己情感的机器人，但是，我做不到。我已经让自己的情感泛滥得几乎淹没了自己的婚姻之城。现在，我担心它会继续泛滥，有一日会冲毁了你的平静生活，会吗？”紫玉伤感地不无担忧地问道。
林运峰理解她的心情，她不是那种横刀夺爱的女人，也不愿意成为破坏别人婚姻家庭的第三者，她总是为别人着想。
但是，现在，不管她愿意不愿意，实际上，她正一步一步地成为别人婚姻的第三者，在情感上，她成了他的寄托，她也依赖着他。经过这么多年后，紫玉不再是初恋时的那般任性，她逐渐成熟，成为善解人意的女人。
林运峰在寂寞时，即使把嘴咬得流血，也不会向父母和妻子吐露半点痛苦和忧愁，但是，他确实需要一块让自己思想和灵魂放松的地方，那就是紫玉。
他认为，只有在紫玉面前，他才能暂且忘记自己的责任和义务，才能卸下良心和道德的重负，才能暴露出自己自卑脆弱的一面，不怕被人耻笑。这时的他，不再是一个公司经理的身份，也不是什么丈夫、儿子等身份，他和紫玉是平等的，相知相交，可以无所不谈，相互开玩笑，也可以自嘲地发泄心中任意的感受。
紫玉对他那份情感的依赖，让他有一种被需要的满足感。如果说他和她这种情感归为亚健康状态，对他们的家庭和夫妻感情具有杀伤力的话，那么另外一种方式——当男人遇到困难挫折烦恼痛苦，而无处发泄无人抚慰无人理解时，闷在心头累积到一定程度，就会通过家庭暴力或是酒精麻醉等方式来发泄，这样对家庭关系，对他自己身体健康不是具有更大的杀伤力吗？
“紫玉，你不要想这么多，一切顺其自然，该发生的迟早会发生，现在担心也没有用。”他淡淡地说道，“我还在想，我们一直是通过电话闲聊，什么时候见上一面慢慢地聊呢？我们也有几年没有见面了吧，不知你都变成什么样了？”
“我不想见面，就是担心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也许会大吃一惊，让你失望的。”她笑了起来。
“你该不会变成雍容华贵的大肥婆？或者是老态龙钟的老太婆？”他有些夸张地问道。
“是的，是又老又丑的老太婆了，我倒想变成富态的肥婆，可惜不如意的生活让我这般多愁善感，想胖都难啊。”她苦笑道，“你呢？该不是第二个葛优吧？或者中年发福？啤酒肚子？像个老总（肿）？”
“我不告诉你，想知道我的模样，就精心安排一次见面的机会吧。”他特意卖了一个关子。她未尝不想和他见面呢？但又害怕和他见面，这微妙而又复杂的心情难以言表。
“你来东城，我请你打保龄球，怎么样？”她想了想，说道。
“怎么，这么老土的运动？”他突然蹦出来的一句话，让她愣了一下，打保龄球也算是老土吗？幸好，她没有说请他过来打乒乓球或羽毛球等，否则，他的反应肯定会更夸张。
“难道请你打高尔夫球吗？”她好气地笑道，说实在的，玩乒乓球打羽毛球和保龄球，才是真正适合她这阶层的消费水平，高尔夫球则是极少数有钱有权的阶层才玩得起的运动，她想都没有想过，他的胃口还挺大的，在她看来，他顶多不过是个科级干部，消费水平不会太高。
“你过来西城，我请你打高尔夫球。”他说道，挺认真的，不像开玩笑。
“怎么，你认识开高尔夫球场的老板呀？或者是你的亲戚朋友开的？可以免费玩？不过，我可不想让你欠别人的人情太多。还是你过来东城吧，过去总是你花钱请我，现在，也该我回请你了，你就给我一次机会吧。”
紫玉从没有过问他现在的事业和经济状况，这是男人的痛处和死结，如果他在这方面正好不如意，比如在社会上混了几年，仕途不顺，挣得工资还要全数上缴给老婆等等，问起来反而会伤了他的自尊心，所以，紫玉尽量避开这些问题。
她理解，作为一个中年男人，上有老要赡养，下有小要抚育，要维持一个家庭正常运转，他肩上的担子一定够重的，即使他想打肿脸充胖子，她也不愿意。他不禁笑了起来，他就喜欢她为人着想的这一点，几年后她仍然没有改变。
“好吧，我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后，会去一趟东城，专门去会一会你。”
他的话充满一种柔情，透出一种令紫玉深感不安的东西。
“一起打打球，放松放松，对我们是一件难得的事。”她在强调什么。
“仅仅是在一起打打球吗？我们可是几年没有见面了，也应该好好聚聚，聊一聊吧。”
“好的，不过，你来之前，一定要给我打个电话，让我好好准备。”她补充了一句，这一句才是她最想说的。
不知为什么，这句话让林运峰想起几年前和紫玉分手的那一晚，在那个周末，他本想给她一个惊喜的，到头来却给自己当头一棒。
“你知道，我是一阵风，来去飘忽的风，在你没有准备的时候，掀起你的盖头，看到你的真容，你雪莲般的温柔，令我心碎情融。”他吟诗一般地说道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做诗，酸不酸呀？”她笑了。
“不管是在哪个年代，变酸的是人而不会是诗歌，只要情感存在的地方，就一定有诗歌的存在。诗歌作为抒发真情实感的一种方式，会一直被人们使用下去，好的诗歌是不会变酸的，还会引起一代代人的共鸣。”
他知道，紫玉一直喜欢诗歌，他们都没有忘记他们昔日用诗歌抒写的那段情感。是的，她相信，只要情感存在的地方，就会有诗歌存在，因为这两者是相通的，都存在许多共同的东西。
两人的惺惺相惜，让紫玉心里不禁充满了期待，期待着和他见面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