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一章（1 / 1）
路人都能看到一个消瘦的女孩儿，一脸惨白，嘴唇干裂地像许久不下雨的庄稼地。她走路一瘸一拐，行动处偶尔露出那张脸，路人见到那张脸都会不由大吃一惊：好憔悴，骨头都露出来了！这姑娘，是受了多少的苦？
摆茶摊的老张夫妇，见到她一个单身女子在路边几乎像爬一样地行走着，心中不禁酸楚。张大娘忙拉住自家的相公说道：“你看那个闺女，不如请她过来喝口水吧。这天那么大热的。”
此时正是冬日，虽然日头不猛，但是那姑娘苍白的脸上满是汗珠，不知道是经过了怎样的长途跋涉···
当然，以她前进的龟速来说，也许她并没有经过多少远的路程，只是挣扎了很久。
这世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样的单身女子也在路上走着？
张大爷立刻点点头。张大娘一边感叹着，一边走过去想要拉那姑娘一把，那姑娘却仿佛毫无所觉似的，继续向前走着，可惜衣袖被张大娘拉在手里，怎么走都走不上前，徒然挣了好几下，才呆呆地回过头来。
张大娘先前并没有细细打量这姑娘的脸，这一看，心中的酸楚又多了几分，不由软言道：“姑娘，不如来我们的茶摊喝口茶再走吧。”
那姑娘好像没有反应过来，半晌才眨了眨眼睛，而后一个踉跄，居然晕了过去。
“老头子，快过来看呀！”张大娘喊道。一时间，茶水摊上喝茶的客人都围了过来。一个平时常来的熟客笑道：“张大娘，你的心思倒是最好，可惜反而给自己惹了麻烦了吧。哈哈~”
“呸！你个李三，你欠我们的酒钱拿来！”原来这茶水摊倒也兼做酒的生意，平日里迎来送往客人也多，其中这李三也是一个。
李三不由讪讪道：“张大娘，我这不是为了你着想吗？”
张大娘斜斜瞥了他一眼道：“我倒好说话，不知道公子回来的时候是不是还那么好说话了。那梨花白可是公子亲手酿的，价格不菲，我居然赊给你，说来说去，都是我老婆子平日里太过豆腐心了！”
“哎哎哎——别啊，张大娘，我···”
张大娘扭头不去理李三，其他的茶客和酒客眼见这架势，也都摸摸自己的鼻子——来这里的人，大多是慕着梨花白来的，可不敢得罪了大娘夫妇，要不然···嘿嘿，不过李三这样子可真怂，好几个客人都偷偷地笑了起来。
张大娘对张大爷说道：“我看这小姑娘着实可怜，倒想收留了她。”
张大爷摇摇头道：“可是，公子快要回来了。若是让他知道，我们···”
张大娘笑道：“那我们求求宋姑娘不就行了吗？宋姑娘同意了，其他的还不都好说了？”张大爷摇摇头，皱起了眉头道：“先别说宋姑娘同不同意——宋姑娘的心跟公子也没什么差别，还比公子狠呢！单说这人，也不知道···”他看了看周围的客人，就住嘴没往下说下去。但是他的眼神分明望向了西边————
那是————
修罗林！
张大娘扑哧一笑，一脸戏谑地看向了张大爷道：“喂，当家的，你什么时候也那么婆婆妈妈的了？你说这么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是从那里出来的？先别说是不是你脑子有毛病，单说这那么几百年来，你看这江湖里有那个英雄豪杰能从里面出来的？都变成狗熊喽！”
“我···”张大爷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早已被张大娘拦住，她淡淡地斜了张大爷一眼，张大爷就立刻住嘴不好往下说了。茶客和酒客见到张大爷这副吃瘪的样子，心中都在偷笑，可是面上都严肃地紧——只是咳嗽的声音陡然多了起来。
张大爷有几分恼怒，恨恨地往四周扫了几眼。耳根处上却仿佛有点红晕。
这茶摊正是天下闻名的“江等”。众人都不明白这“江等”二字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它在五六年前以雨后春笋的速度发展了起来。说是茶水摊，但偏偏兼卖了酒。这最有名的酒就是梨花白，据说是这“江等”的公子亲手酿的。可是有心人一想，就觉得不对劲了。——这“江等”，京城里有，临安也有，仰垣也有，全国四十八郡每个县城好像都有，这公子，怎么可能亲手酿制那么多的梨花白？
但是酒客们即使知道这酒不是真的最地道的酒，也只能乖乖认栽——谁让这酒的滋味实在销魂，说不清，道不明，最是相思蚀骨滋味。
很是有一些酒客，为了喝到最上乘的酒，不惜特意去打听这公子的事情。总是希望讨得了公子的欢心，他就给出了美酒；或者，至少还可以偷酒对酌么···大家都是风雅客，窃酒不算偷···
酒客们的心都是热烈缠绵而寂寞的，居然被他们听说了一些事情，以讹传讹，居然敷衍出了这样一个故事——
这个“江等”的老板姓江，是个上天入地自古难寻的人间好男儿，最难得的是，人间自是有情痴啊。这个公子爱恋一个女子，为了留住她，亲手为她酿酒，希望他的相思能够寄托在酒里打动她，还把自己的酒店开满了整个大运，只希望这个女子每次出行的时候，都见得到天下的人都在饮他的相思泪，泪入骨，点点滴滴都是他的心头的血啊。因为这公子不希望这女子饮酒，因此呢，把摊子开成了茶水摊。虽然简练了些，但说起来反而招揽到更多的酒客——真正的酒客们，都是不拘泥于饮酒的环境的，都是天涯地北，随便醉卧一处，呼一声“上美酒”就可以乐不思蜀。
叶岚正帮忙着张大娘上茶，一边听着这故事，一边感到非常诡异的熟悉感——
这“江等”···
正当她心中忐忑，不知道是不是故人，而见到故人要怎么面对的时候，张大娘推了她一把道：“岚岚，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呢？靠窗的那位客人都等久了！”
叶岚正是那位被张大娘所救的女子，这几日受到张大爷夫妇的热心照料，身体已经大好。她心中不安，连忙抢着要来帮忙。
叶岚有时候自己也会苦笑——这哪里是以前的兰兰？以前那个兰兰，即使在陈王府里面，没有值班的时候，吃个饭也要红芷端到床头。能躺着绝对不坐着。
可是···现在的她，一个人漂泊无依，除了努力做事，她还能依靠谁？若是，连张大爷夫妇都厌弃了她，她可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投奔？好像还有一个红芷留给她的倚翠楼，可是···红芷···姐姐，想想也就罢了。
黄褚骏、陈玄重···还有他···她一点都不愿意想起···要是···真的能够是一个梦就好了···
这么想着，手下的活却没有停下来。她麻利地往茶壶里面倒了一碗茶，往旁边放了几碟糕点，小心端起它往前面走去。窗边的客人···对，是那一位···
没错，这“江等”虽然自称是一个茶水摊，但是从来也不是一个摊子···这个意思是说，比茅草屋要好很多，有窗，在晚上可以观明月；有茶水，从一枚铜板的清茶到三两银子的君山银针都有。还有各种美味的小糕点。当然最脍炙人口的，自然还是其中的美酒。
叶岚有时候想着，要是可以，一辈子在这里端茶送水似乎也是好的。受到委屈的时候也曾想过要成为江湖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岚宫主，要好好研习禁术，要让自己的生命华丽如流星在空中闪过。可是安静下来，她还是觉得以前那样平平淡淡的日子最为美好。可是偶尔，她的心还是抽动得厉害。想要获知真相，却害怕真相是她不能承受之重。
现在的她，已经失去了以前过浑浑噩噩的日子的平和的心境。
忽然有人喊道：“喂，你们听说过明月宫的宫主吗？”
叶岚的心忽然揪起来了。她端着茶的手都不禁抖了一抖，用尽全力才没洒出来。张大娘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从她的手里接过了茶盘，让她到一旁歇着去。叶岚一边发抖一边蹲到了茶壶的后面···
她不想听。一点也不想听···可不可以不说？她心中的声音大喊道。
“谁不知道那个魔头啊？”“是啊是啊，谁不知道啊？”“哈哈，不会是你不知道吧？”众人都笑起来。
“喂喂喂，你们现在可别这么一天到晚‘魔头’长‘魔头’短的，现在人家已经掌握了整个武林了。什么正道黑道，还不是统统为他所用？”那个发言的人激动道。看上去竟像是忠实维护苏致似的。
叶岚心中不愿意听，可是还是忍不住转过身子，竖起耳朵。
“哦，你说那次英雄大会呀？是的呀，这个消息不是早就不是消息了吗？”茶客、酒客都露出了嘲笑的表情。
“可是，我接下来说的，你们肯定不知道！”
“什么？”众人见他如此这般笃定，也不禁好奇道。
“这个苏大宫主啊，要娶亲喽！”
“切！”众人皆不屑道。谁不知道从上一任的明月宫宫主开始，明月宫的宫主都以骄奢淫逸而闻名吗？明月宫宫主苏致性好女色的事情，江湖中谁不知道？听说明月宫里还专门有个百花宫，端的是销魂得紧。
那说话的人脸都红起来了，结结巴巴大喊道：“这次···这次，娶的是昆仑派的掌门啊！”
这下子，“江等”里面的人都有了几分惊奇的表情。过了一会儿才纷纷说道：“英雄大会的时候，苏大宫主不是还要杀了昆仑派的掌门吗？而且我还记得那掌门是个男的啊。”
“哟，您的消息可真滞后！说来昆仑派也真是不幸，这一年来，掌门都不知道换了几任了！那个黄掌门早就在英雄大会的时候被人救走，不知所踪了。他的师妹接管了昆仑派，叫叶什么红芷的···听说，那真的是一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啊···”
叶···什么红芷···
叶岚再也听不见别的···
叶···什么红芷···
果然，她在墓里等了那么久都是空等···果然，他已经忘记了三日的承诺···她曾经不想去面对他死去或是爽约的现实，可是，为何要让她在这样的情况下得知真相？
难道，他不知道她才是宝藏的秘密的真正所有人？难道他竟然真的不要宝藏了吗？
即使不要她，也不会不要宝藏啊！
叶岚心中痛楚，一时之间居然脑海里一片空白。
心中只喃喃一句话：原来他对她，真的一丝感情也无···原来，她不敢面对的现实，竟然都是真的···他难道从来没有想过，她会死吗？
她颤抖着站起身子来，想要对着说话的人说点什么，可是还没走到那人的面前，问点什么东西出来，却忽然失却了前进的胆量。算了吧。算了吧。她就先在这里吧。
她知道这样的日子也不会很久了。她擦了擦自己控制不住的眼泪，转身去洗茶盏。尽管她已经失去一切，亲情···爱情···他不会放过她的。她从来也不曾深入过他的内心，可是她却知道，他要是知道她还活着，他是不会让她安分的。这能够说是女人的直觉吗？她也厌倦逃了···尽管知道···这茶水摊，很有可能是···他的二师弟的···
还不如就在这里等着吧。那么下次遇见的时候，她因为经过了长时间的修养，也显得比较有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