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第二十二章（1 / 1）
六岁，雷雨天。
雷雨声下，她前几日亲手种的兰花早已经七零八落。叶岚把兰花搬到窗前，可是早已经被打落得只剩下七零八落的叶子。她心中伤心害怕。
叶岚抱着枕头怯怯地去敲爹爹和娘亲的门，却听到了一个花瓶打碎的声音。“彭——”伴随着花瓶碎裂的，是娘亲撕心裂肺的哭喊：“叶君心，我是错看了你！”
那个平日里温润如玉的声音在此时也是淡淡的道：“我从来也没有说过我中意你，都是你自愿的。”
“都是我自愿的？你？！”一阵撕扯的声音，忽然姐姐红芷的声音响起来：“娘亲，你又何必呢？爹爹都说不喜欢你了，你又何必···”
“啪——”是一个巴掌的声音。钟思清恶狠狠地说道：“叶红芷，你这个不要脸的小骚货，我平时都错看了你，谁能想得到你年纪轻轻，却连自己的爹爹都要勾引——”
“钟思清你有完没完！红儿，你有没有事？”然后是一阵拉扯之声，之后那男声又道，“我对红儿是真心实意的。我这辈子都爱她。我认识她在前，明明你才是介入我们之间的人。”
叶红芷也哭诉道：“我从小被爹爹收养，心中早就对爹爹芳心暗许，为什么你要介入我们之间，为什么？”
“你···你们···叶君心你当时也没有拒绝我？你明明放任我一步步沉沦。放任我一步步沦陷···你我相遇那天，我身受重伤，你为什么要救我？救我也就罢了，为什么要对我笑···；对我笑也就罢了，为什么我问你家中可有妻室，心中可有人的时候，你要说没有？”
那时候草长莺飞，那时候美人如玉，那时候她心悦君兮君不知。
叶岚紧紧地捏紧了自己的手，不知道这是六岁时候的自己，还是此时的自己。
爱情，原来都可以假的吗？
九年的时光，原来都可以是一场华丽的错觉？
“哈哈哈哈——我若不是那么说，你怎么肯嫁给我？你若不嫁给我，我怎么向世人遮掩我跟红儿之间的关系？这世上，像你这么傻的女子，毕竟不多了！”
叶岚在门外，已经完全愣住了。她好像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好像又冥冥之中明白了什么。她忽然想起，每个晚上，娘亲抱着自己数着天上的星星的时候，她的目光穿过星群，她的目光空洞的尽头在哪里。
可是，姐姐，娘亲，爹爹，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叶岚手中的木枕因为长时间抱着而“扑通”一声落到地上，可是谁也没有注意到。
房门里面的吵闹还在继续，钟思清好像完全癫狂了。她嚎啕大哭道：“叶君心，我已经为你什么都没有了。明月宫，快就不是我的了。我为了你，为了这个家九年；这个九年里，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你说啊？我洗手作羹汤，我甚至肯为你倒夜香；即使不说别的，我都为你产下岚岚，看在岚岚的份上，你也不能这么对我啊！”
忽而，她又笑道：“我错了，都是我错了，若是当初，我能够多听一点罗安的话，不怀疑他的私心，我现在还是江湖第一威名赫赫的女侠，我还是明月宫的主人，哪里会是穷街陋巷里面的弃妇？叶君心，你对我，是一点点的怜惜也没有吗？九年，这九年，石头的心都捂热了啊！”
却无人回答，许久之后，叶红芷的声音响起来道：“说到底，是娘亲你不够聪明罢了。除了罗安，谁会无缘无故地爱上你？娘亲，你以为你很美丽吗？你以为你很聪慧吗？你以为你是明月宫的宫主就了不起吗？最后不是连个男人都留不住？”
“啊！你干吗？”钟思清的声音凄厉起来。
“你居然敢打红儿！”
"我就是要打！你···你放手！叶君心，你要是还把我当叶岚的娘亲的话，你就放手！···“忽然掌声呼啸，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彻黑夜。钟思清叫道，”叶君心，你居然打我！啊哈哈哈！你居然打我啊！你为了这个小贱人打我！要不是我，就凭你，叶君心，你这个穷书生，连这个地方都住不起啊！你就带着你的养女儿，带着你的红儿···”钟思清的声音颇有毛骨悚然之处，“带着你的红儿好好活下去啊···我看你根本活不下去！”
“叶君心，你除了一张脸堪称俊秀之外，你还有什么好的？你还有什么值得我抛弃一切都跟了你的？你说啊···我都这样了，你为什么还要背叛我···”
雨水冲刷了钟思清的哭声，叶君心的声音远远的，像是在到不了的很远很远的地方，但是极猖獗的，但是好像志得意满的：“现在抛弃人的，是我，而不是你。是你自己下贱，就怨不得别人。”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这不是你初见我的时候自己念的诗歌吗？你不是自己都说了‘纵被无情弃，不能休’吗？你对我的付出，不是真心实意的，不是无怨无悔的吗？你现在说这些，可是大大堕了清大宫主的面子啊！”
“你···你已经知道了明月宫有难了，是也不是？”
“哈哈，我叶君心对你的明月宫和什么宝藏可是一点兴趣也没有，只想要跟我的红儿相依相伴，夫妻恩爱就行了，只是你最好不要再生活在这里连累我们···我说···”
“叶君心我要杀了你！”
“娘你可不要动怒啊，你都一把年纪了！······”
······
房间里面继续吵吵嚷嚷着，叶岚心中害怕，踮起脚去看，却见暴风雨之夜，窗户门都未关好。瓢泼的大雨把书桌都给浸湿了。踩在木枕头上面，叶岚摇摇晃晃，那种惧怕的，也是绝望的感觉，好像现在还清晰地重现在眼前。
那个男人，是自己的爹爹吗？为什么身上不着寸缕？那个身穿着艳红的肚兜的，不是姐姐红芷吗？为什么她穿得也那么少？虽然是夏天，但是风雨那么大，也会冷的啊。娘亲为何瑟瑟发抖，倚在桌边？她脸色那么苍白···叶岚的心中忽然揪起来了···好想立刻跑到娘亲的怀里安慰她···
不好，爹爹又要打娘亲了！娘亲的脸上已经是红一片紫一片的了，怎么还能这样下去，叶岚正要哭喊出声，却只听见门忽然被“啪嗒”一声打开，娘亲急冲冲地就往外跑。叶岚忙从花盆上跳下来，跳下来之前还往房间里看了一眼，只见到爹爹笑吟吟地搂住了姐姐，那笑容，为何那般奇怪···
叶岚追出去，喊道：“娘亲啊！”
她以为自己肯定追不上自己的娘亲了。她以为自己肯定再也找不到娘亲了。她就是有那么强烈的预感，要是她这次唤不住娘亲，她就永永远远地失去娘亲了。
叶岚心中紧张，即使知道只是在梦中，也不由捏紧双手。
可是她居然隔了老远老远，尽管闪电雷鸣之间，都听到了。娘亲停住了步伐，转过身来。
雨仍然下得极大。烟雨朦胧中，仿佛怎么也看不清娘亲的脸。叶岚揪住了娘亲的衣角眼泪汪汪地哀哀说道：“娘亲啊娘亲，你去哪里啊？你不要岚岚了吗？”
钟思清的呆滞的眼神里面忽然射出了光亮来，她低下头紧紧地搂住自己的小女儿，大声哭起来。雨声夹杂着哭声，好像一切都虚假地不真实。
她絮絮叨叨地念着什么，叶岚当时不懂，现在想来，可不是“宝藏···”“明月宫···”“叶君心···”“不得好死···”“叶红芷···”种种。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叶岚觉得自己的肩膀都酸了，她却只是静静地呆在那里，不敢动一动。娘亲的哭声，凄惨地像失去一切，就好像她每一次被罗不群欺侮，他都威胁自己不能告诉大人一样，要不是致哥哥还偶尔帮着她，她早就委屈死了。娘亲这么伤心，也是因为自己最心爱的瓷娃娃被人打破了吗？
叶岚也伸出手搂紧自己的娘亲，自己的小胖手短短的，怎么都搂不完娘亲的身子，叶岚甚至都伤心地要陪着娘亲哭泣了。
许久之后，只觉得两人都被雨水打得湿透，都像是从池塘里面捞出来似的，钟思清终于站起身来。她尽管身子颤抖，依然镇定地问道：
“岚岚啊，你要不要跟着娘亲走吗？”
叶岚心中害怕起来，愣住了呆呆地望着娘亲，什么都说不出话来。
钟思清苍白的脸上笑了笑，然后叹气道：“你且等着，娘亲会安置好你的。···”钟思清还没来及说下去，门忽然被打开，叶君心出来，望见钟思清就怒道：“你怎么还不走？你不知道追兵快要到了吗？你在这里多呆一分，我们就不安全一分。”他的脸瞥到叶岚也在此处，开始有一点不自然，努力对其笑笑道：“岚岚乖，回房间去，大人们讲话呢。”叶岚只是不动，紧抓着娘亲的衣角。
钟思清完全愣住了怒极道：“哈哈！好个无耻之极的叶君心！我怎么放心把女儿留在此处？”
“不，叶岚你不能带走！”叶君心好像也开始焦急起来。他走上前来就要抢夺叶岚，钟思清最终夺不过他，可是脸上反而露出了诡异的笑脸道：“你要岚岚，不过是为了她身后的宝藏吧？我已经对她下了禁术，她很快就会把一切都忘了，包括今晚的事情，以后她只是一个平常的女孩儿，看你要待如何···咳咳···哈哈哈哈···”
“难怪你今晚的身子比一般的女子还不如，原来你是因为了给自己的亲女儿下禁术而损耗了本来就不怎么样的武功！你早就察觉到了，我接近你是为了宝藏吗？”叶君心也笑道，笑容里面说不出的狠决冷厉。
“是啊···啊哈哈···要不是你掉以轻心，我还来不及出来给岚岚完成最后一道禁术呢···”
“钟思清你疯了！叶岚怎么说都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也舍得？你难道不知道，下了禁术之后，她的记忆就不是自己的了吗？”
“我哪有你狠····你骗了我好久···我恨不得杀了你···可是，叶君心···咳咳···”钟思清朝两人再看了一眼，就一边笑着一边地朝外走去。她的火红色的牡丹一般华丽的衣裙，染上了泥浆，却那么耀眼明媚。披头散发之间，如花的容颜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在一刹那间枯萎了。
“钟思清你个贱女人！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要说，我从来都没有觊觎过你的宝藏！我也从来没有喜欢过你！我肯跟你在一起，不过是你有财有貌，供我和红儿相守而已。还能杜绝了街坊邻里的悠悠众口！你信也罢，不信也罢！你个丧心病狂的女人，怎么可以给自己的亲生女儿身上下禁术！···！···！···！”叶君心听得禁术能够让叶岚把今晚的事情都忘记了，也早已经不顾忌什么了，破口大骂道。那红衣的女子早已经消失在雨帘里面，可是他口中的咒骂声还是不绝。
叶岚恍恍惚惚之间，就觉得自己晕了过去。
耳边只听得有人在说道：“爹爹，妹妹什么时候醒过来啊？”
男子的声音是清淡如玉的，里面有不容错辨的关心——
“待她醒过来了，我们就迁一个住所。红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