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四章（1 / 1）
兰芷反而笑道：“黄大哥，真的死了吗？”
她的身子瘦弱得像一只小雏儿，在他的怀里明明瑟瑟发抖着。笑声却清脆甜美，在这样的黑夜里面与远处凄厉的哭笑声互为呼应。
“兰兰，你听我说，你黄大哥已经不想活下去了。他是自己寻死的。死，对他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她愣在那里，全身无力倚靠着他，就像一个失去活力的布娃娃。
他不肯再多说，可是他不说，她也懂得。
他早已经在会场的时候就向她嘱托了红芷与宝藏，眼中虽有痛苦和不舍，可是竟从来没有想过要逃脱。
这表情，就像他对自己表白的那一天一样，明明面上是其他的神情，眼底里的绝望却骗不了人。
刚刚他说，“我已经不欠他了。”她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陈玄重被大雕叼走的时候他却立刻飞身去救。这分明是————
他想寻死。
她知道红芷还是在为苏致做事，而黄褚骏，却分明站到了苏致的对立面。他是怕自己见不了红芷吧？
其实有什么样的误会没有办法解释清楚？
他的一生，都是为了红芷而生的。不说值不值得，只是只要她需要，他就肯天涯海角都去了。
她脑海里的他，最美好的样子，还是在她坠下马车的时候，及时扶住她的羞涩。可是他对红芷，却肯舍命。
这一点，她以前意识到了，可是不想承认。她对大魔头，可也敢这样？
这样无望的，却仍然炽烈的爱情。
“呜呜呜呜——”她不敢大声哭喊，却又无法隐忍得无声无息。她一边流泪，脑海里却想着：我这一生，是不是都是这样的。美貌不如姐姐，聪慧不如姐姐，心狠也不如她。唯一可以称道的，不过是比较善良。可是也不是很善良。
难道她真的要这样就一生？
这样的她，有什么资格，让苏致倾心相许？
陈玄重拍打着她的手劲渐渐减轻了。因为她也渐渐止住了哭意。摇摇头，揉揉自己的额头，她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夜依然很黑，这修罗林里本来就没有白天。如果说刚刚进来的时候还有微弱的光线，现在一切的明亮已经被吞噬
。
她先检查了陈玄重的伤势，心中道了声糟糕。刚才只顾着自己的情绪，却没有想到他的伤势已经恶化了。与大雕的搏斗，哪里是简单的事情。忽然想到黄褚骏的尸身，眼泪又有抑制不住的趋势。
正在强自忍耐之时，她感觉自己的手被人轻轻一握。
“他对我说：‘很对不起兰芷姑娘，希望她一辈子都好的。另外，宫主不是一个可以托付的良人，让她另择良枝吧。”
她猛地看向她。即使在黑夜里，她的眼睛还是那么明亮。他有点心虚，面上虽然不表现出来还是忐忑，忽然才回味过来，在黑夜里面的她看不清自己面上的表情。
他没有说，一身是伤的他一只胳膊已经在大雕的腹中，左手在空气里乱抓，死相之惨，难以言喻。那个时候的他怎么说得出那么多的话？他只不断地含含糊糊地喊着“求你保护红芷”，脑子里已经不是很清明。
“呵呵。”她轻轻地笑着。
只有她自己知道，即使在黑夜里也努力地笑着，眼泪早已落下。她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不让眼泪落到他的身上。
她也想不到自己可以手脚这么麻利地处理完伤口。大抵一个人决心要做什么事情，总是有很多的意外的。
“重哥，我好像听黄大哥曾说，这个林子，叫什么‘修罗林’。”平淡至极的话，伴随着她贴近的呼吸。
话音刚落，还没待陈玄重思量，就听得落下“啪嗒”一声，陈玄重卷起兰芷就地一滚，几声忍耐的□□，兰芷能想象地得到他极力不去呲牙裂嘴的样子。
头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碎屑，只感觉到他温热的怀抱萦绕在四周，偶尔会有一点磕碰，但大多数情况下只感受到他的胸膛的温暖。也不知滚了多久才停下来。
一阵晕晕乎乎之后，兰芷努力睁开紧闭的眼。
这里更深更黑了。好像刚才从高处直接就下来了。这一路，也不知道有没有遇到了毒蛇猛兽。连树叶的影影绰绰都没有。偶尔有树的摩挲声，夹杂着远山里的鬼哭狼嚎，令人心惊胆战。
她才意识到自己还躺在他的身上。她想要推开他的手起身，才发现他紧紧搂住自己，根本就掰不开。
“重哥，重哥。”尽管姿势尴尬，她还是喊道。他这许多的伤，要是压坏了，可怎么是好？
他许久都没有回答。兰芷心中的恐慌更甚，心中不禁想起当年父亲去世时候，身体虽然还是热的，可是气息全无。她尽力控制自己不去往最坏的方向去想。但她的声音喊得更大了，动作也做得更剧烈，想要不停地摇动震醒他。
“咳咳——”
“重哥！”
不知多久之后他的微弱咳嗽竟使她的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这一刻，她忽然发现这个男人是多么重要。
“水——水——”的声音很低弱，兰芷却像听到了这个世上最美妙的仙音。
“重哥，你松手，我去帮你找水。”
“重哥？重哥？”
陈玄重还在断断续续地说着要水，可是手底的动作却没有降低一分。他紧紧搂着她，仿佛在他的潜意识里，她都是他的珍宝，是无法松开一星半点的。
水？这里哪来的水？何况他这么禁锢着她，她去哪里找来水给他？
除非——她以她的口渡给他。
可是，她爱的人是苏致啊。
苏致。苏致。苏致。
大魔头。大魔头。大魔头。
可是，她若不这样做，陈玄重也许就死了啊。
也许，不一定的吧？可是，她又怎么敢冒这样的险？这修罗林里，根本就只有他们俩人。谁知道她不这么做，他能不能存活？
可是即使救活了他，等到他们出去了，苏致可能原谅她？本来就不待见了。这样的她，可还有千分之一的被他的爱的希望？
••• •••
心中正在各种复杂纠结之际，又听见陈玄重□□了一声。她想到：他可是为了我才落到这步田地的啊。心中一软，手已经不受控制地端住了他的脸。
那一刻，唇相接。他的唇上的温度滚烫。有种想象不到的触感，除了软，还有一种类似丝绸的滑。这是她第一次，触碰到男子的唇，却已经用上了檀口。心中也升起了一种不属于自己的滚烫。
努力把自己口中的汁液渡给他，盼着他能好起来。当他们都离开这里，一切都会恢复正常的吧。这一切，就当没有发生。
她拼命说服自己，这什么事情都没有，只是性命垂危时候的相救而已，正如他之前救她。可是自己都感觉到了自己的耳朵火辣辣的热，正还在一片混乱之中，忽然觉得口腔之中发生了变化。
他开始主动吸吮，舌头居然开始动了，伸进了她的嘴里！
她感受到了他的舌头的主动入侵，居然一下子愣住了。她正发丝凌乱，下巴搁在他的脸上，感觉很不适应，他忽然的动作，她还以为是个幻觉。
他的舌头怎么在动？微微一皱眉头，头向后仰，却挣脱不开。摸摸他的脸，竟是滚烫中带着战栗。
过了一会儿，才醒过味来，想要说话却逸成一声娇吟：“恩啊！”他的双唇紧紧贴着她的，把他的温度传达给她。兰芷不肯，竟然强硬地与她纠缠起来。
他还是昏迷的吗？
她陡然生出了怨气，只想远远地离开这人。可是陈玄重哪里肯？他的嘴好像有吸力，不管她怎么撤退，即使发狠了想要去咬他，他也不肯松开半口。她的手毫不客气地掐着他坚硬如铁的胸膛，盼着他因为此时的虚弱可以放松对她的禁锢，可是他的手分明围成一个紧紧的圈，化作了铜墙铁壁，想要禁锢她一生一世。
她在惊惧和窘迫之下，居然落下泪来。眼泪掉下的时候，她心中一宽。她记得，他最怕的就是她作出一副哭相。即使从来都没有真正落过泪。只要她这副样子，她的希望都被实现了。现在她哭了，他肯定会放开她的。
一边想着，一边努力多掉下些泪来，还把眼泪擦到他的脸上。冰凉的泪蹭在滚烫的脸上，冰与火，氤氲在窸窸窣窣的夜里。
极远处有狼嚎，或许也有鬼哭，可是他却这样与她纠缠。结束吧结束吧，这一切，可有意义？
但是过了许久，她心中的希望渐渐熄灭成灰烬。他竟然不肯松开一星半点。即使她已落泪如此。
这人，是怎么了？他还是那个事事顺着她的陈王爷吗？那个，虽然表面上冷硬，可是见着了他，连自己的大事都可以放一放的男人吗？
她发现自己不认得了他了。
原来有一天，连她的眼泪都阻止不了他的肆虐。
“呜——呜——呜呜——”她被强迫着趴在他的身上，嘴巴里面被塞进了他的唇舌，他的吮吸与缠绕令她无法呼吸，嘴里发出的是无声的哭喊，虽然没有真正喊出声来，喉咙里竟已经火辣辣的。
她都错了吗？不该寄希望于男人的吗？他这样枉顾她的意愿？
心中充满了愧悔，一时不敢想到苏致。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原谅自己？他一尘不染的白衣，可肯搂住已经不洁的自己？
要是陈玄重把亲吻过自己的事情告诉了苏致，她要如何面对两人？
兰芷感觉到的是强烈的绝望。脑子里想起的是自己的懦弱与无能，终于决定大眼睛好好看着他。即使她在此时失了身，她也要睁眼看着他。闭眼流泪这种事情，原来果然一点用处也没有。
那是她十三岁的时候，进王府才一年，还在厨房帮佣。有一天晚上，大娘说厨房里丢了食物，同是烧火的华儿说是兰芷偷的，大娘罚了她一个月的俸禄。她很难受，一边流泪一边烧火，连起火都困难。烧火到一半，就抽噎起来。
红芷是淘米的丫鬟，当时也在场的，却一句话也没说。等大娘走开了，才走到她身边扔了条手绢给她，有点恼怒道：“流眼泪有什么用？刚才怎么不好好跟大娘说！”
可是姐姐你也不帮我说！兰芷心中一闪而过这样的想法，却好似立刻被红芷得知了，因为她冷笑道：“我帮你说，一点用都没有。谁都知道你是我妹妹。”
“眼泪就是发泄用的啊，难道我难过了，哭一哭都不行了吗？”当时她顶嘴，心中不是没有芥蒂的。那好像是她们姐妹俩真正意义上的唯一的吵架。
可是现在，她才真正体会到眼泪的无力。眼泪只是被看轻，她宁可不哭了。如果可以，她宁可不要有任何软弱的地方。
现在境况已经如此，还能怎样更坏？她加大了自己反抗的力度。大不了，就是鱼死网破吗？怎么能任由他占便宜？
用尽全力咬下去，陈玄重的舌头在挣扎，渐渐的，口里有了血腥的味道，他不肯离开，她就瞪着他，渐渐地，他的眼睛终于也睁开。俩人的目光相对。
在黑夜里面，闻得到彼此之间的呼吸，都大口地喘息着。俩人都像是野兽。他的脸是滚烫的，他的眼睛，曾经明亮如天上最明亮的星星，此时却暗淡如斯，她好像看得到其中的祈求。
“唔——”她的□□是恶狠狠的。他安静了好久，终于渐渐松开了嘴巴。
“你好狠。”他的声音很嘶哑，讲的话也不是很清晰。她知道，他的舌头受的伤不会是轻的。只是此时的她，再也没有了同情的心思。
“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答应你娶了红芷。要是当时我••• 再坚持一点儿，也许••• 兰兰，你会嫁给我的吧？”
他的话音落在有些冰凉的空气里。她没有回答。
天是如此的黑暗。她想要离开他的怀抱，可是他的手还是紧紧搂着她。
这修罗林，天黑，什么时候能够过去呢？